君风 第二百九十章 弄清缘由

夜色迷离的山野小道上，一位约莫六十岁左右的精瘦老头儿，老头扎着短马尾，细看之下，头发有些稀疏。

一双精光熠熠的小眼睛，身着一袭麻色布衣，腰间别着酒葫芦，骑着一头小毛驴。

较为有趣之处在于，这头小毛驴体格也极其精悍，浑身呈深紫色，在夜色里透出淡淡荧光，小毛驴缺了颗门牙，但是额头正中央，生有一只独角，双眸不大，却微微流淌微弱的火光，偶然间呼吸加重，眸子里的火焰便会蔓延至眼皮外。

“他奶奶滴，本想着去百花宗看看花枝招展的美女呢，结果被奔雷宗的人给赶回来了，真是气死我了。”老头一脸不服气道。

不服气也没办法，奔雷宗势大，而他又是一个闲云野鹤。

走着走着，胯下的小毛驴突然之间竖起了耳朵，眸子里的火焰骤然弥漫开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形成一片火浪。

干瘦的老头儿看向前方，那里篝火明亮，有一座他觉得很华贵的马车，以及一个年轻人在篝火旁取暖。

大半夜的遇见这一出，有些没想到。

然而，随着这只小毛驴透出气息，拉车的两匹中等追风马顿觉脊背发凉，不禁抖了抖身子，车辇也是微微摇晃。

狄尚眸子里泛起绚丽光辉，凝望向骑着小毛驴的那个老头。

老头这会儿脸色并不太好看，气息并未内敛，透出昆仑境中期修为。

倒是那头毛驴，让狄尚眼前一亮。

“玉勾，这毛驴似乎不一般啊。”狄尚好奇问道。

纯血贪狼气息内敛，生怕吓到了那只毛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说道：“毛驴的血脉之力极其复杂。”

“有麒麟，有龙马，好似还有些许天狗血脉，好像还有点狼族血脉。”

“虽不是纯血，但感知极其敏锐，速度也很快。”

“看似是毛驴，实则是个吃肉的东西。”

狄尚听到这话，只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毛驴也的确品相不错。

“老人家，请留步！”外面，马骞主动双手作揖道。

精瘦的老头儿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疑惑的看了眼这座车辇，以及马骞本人。

“什么事儿？”老头儿身上还散发着酒气，很是随意的问道。

其风采气态，大有老小伙子的感觉。

马骞也被这古怪老头无形之中透出的气势惊了一下，微微整理措辞后，低头问道：“敢问老人家可知晓百花宗与奔雷宗之间的是非恩怨？”

老头儿闻言，反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是想要给奔雷宗出头？还是想要给百花宗帮忙？”

马骞一时语塞，这老头儿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锐气，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主儿。

“我家公子路过此地，也被奔雷宗的人劝返了，所以想要知晓缘由。”马骞柔声应道。

老头儿一听这话，顺手摸起酒葫芦抿了一口，眼神不屑道：“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是谁啊？让你家公子出来说话！”

“一个马夫，也敢随意问话，真是没大没小。”

虽说只有一个人以及一头小毛驴，但架子是一点都不小。

马骞再度语塞，道：“我家公子偶感风寒，不便下车，还望老人家体谅。”

老头儿道：“我体谅你？谁体谅我？”

马骞有点招架不住了。

忽然间，狄尚主动走下了马车。

“老人家如何称呼啊？”狄尚缓步而来，乐呵呵笑道。

老头看见狄尚后，倒是惊了一下，那一身金丝锦衣，以及腰间那柄剑，都绝非寻常之物，尤其是看见狄尚郎艳独绝的正脸之后，心里更是一阵气呼呼。

人这么年轻，生了一副好皮囊，身材又如此高大魁梧，家世背景又好，这般姿态，真不知要祸害多少小姑娘呢。

凭什么老子就只能做一个骑着小毛驴的糟老头子？

一阵嫉妒心理，在老头儿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老头儿问道：“你是哪家小娃，报个名号？”

狄尚随和笑道：“敢问前辈又是什么神仙人物？”

老头儿见状，脸色甚是不悦，从小毛驴上纵跃而起，凌空一掌拍击向狄尚的头顶。

“老前辈问你话，你竟然不好好回答，该打！”老头儿故作怒气，轻微咧嘴道。

狄尚一时也觉得有趣，这老人家不像是一个为非作歹之人，若真是一个恶人，恐怕马骞早就没命了。

随即轻微一掌对了上去。

轰！

两股掌力激荡开来，化作一股滂湃罡风，附近的湖泊卷起龙吸水异象。

对掌之后，老头儿心中暗道不妙，一股不算暴烈的杀力直接涌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使得他气息混乱，连忙暗自运气，一个侧空翻落地。

“看来我今夜遇见了了不起的人物啊。”老头儿心中惊乍，直视狄尚一脸凝重道。

年轻小辈中，能有如此功力的人，整个离火王朝都没有多少。

“前辈见笑了，我也觉得前辈放荡不羁，是一个坦荡之人，只是看起来心中有怒气，不过以前辈的秉性自然不会惧怕奔雷宗，但为何前辈折返呢？”狄尚笑呵呵道。

老头儿也是一脸狐疑道：“小兄弟能有如此实力，想来也是背景通天之人，为何也要折返呢？”

狄尚含蓄笑道：“我只是想要知晓真相。”

老头儿直接问道：“报个名号可好，你若是不把底子透出来，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狄尚已意识到，此人与百花宗的交情很深。

看这样子，应该是知晓内情的。

“在下狄尚！”狄尚面色柔和道。

老头儿脑袋瓜子顿时嗡了一下，瞪大了双眼，却果断摇了摇头道：“唬人呢？那位年轻的雍王人在何处，贪狼就在何处。”

“虽说你腰间的剑不是凡俗之物，但也不足以冒充雍王。”

狄尚吹了一声口哨儿。

车辇内，一尊纯血贪狼赫然现身。

这一瞬间，老头儿的天都要塌了。

大半夜的，在这种鬼地方遇见了传说中的雍王殿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叫我老刘就好，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老刘说道。

老刘也没有向狄尚行参拜大礼，一个人自由浪荡惯了，自然也不懂繁文缛节。

狄尚也并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直言道：“现如今，可否说真话！”

微微动念，玉勾化作一道金光，返回车辇内。

老刘却是答非所问道：“所以雍王殿下，信不过百花宗，所以亲自出来调查？”

狄尚乐呵一笑道：“倒也谈不上信不过，只是碰巧遇见了奔雷宗给百花宗找不痛快，是非恩怨，总得问清楚。”

“再者，我与颜玉卿认识时间也不长。”

老刘闻言，也觉得这么个理，随即叹息了一声道：“其实这件事的过错方，还是在百花宗身上。”

狄尚面色微妙，诧异道：“说来听听。”

老刘下意识的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后徐徐说道：“三十年前，归云山寻幽探密，其实是百花宗与靠山宗相互形成同盟，结果发现了一株神品药材，百花宗的人想要吃独食，便杀了靠山宗的那人。”

“但这并非上一代百花宗主的本意。”

“是那位百花宗嫡系子弟自作主张酿成的苦果。”

“事发之后，靠山宗便发难百花宗。”

“本质上，是百花宗背信弃义在先的。”

“事后百花宗不得已之下，就找奔雷宗帮忙，奔雷宗也是趁人之危，与百花宗签订霸王盟约，然后为了平息靠山宗的怒火，那株神品药材又还给了靠山宗。”

“这件事，是百花宗的小辈一时贪心酿成的祸事。”

狄尚闻言，顿时觉得合理了许多。

虽说强大的宗门会欺负弱小的宗门，但奔雷宗也好，靠山宗也罢，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若没有一个正当理由，怎会欺负当时弱势的百花宗。

当然，小范围内的宗门，的确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干出小鱼吃虾米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多少有些名气的宗门而言，是绝无可能。

大家都在台面上，谁要是敢有称王称霸之心，无异于得罪了所有与自己实力相差无几的人，奔雷宗也不会愚蠢至如此地步。

狄尚微微皱眉，继续向老刘问道：“百花宗上一代宗主是怎么死的，颜玉卿这些年来又经历了什么？”

老刘也没有含糊其辞，一五一十的说道：“唉，说起来都是冤孽啊。”

“百花宗给奔雷宗上供了二十年后，上一代宗主打算向张玉山谈判，停止上供，奈何张玉山不愿意，并且张玉山为了震慑百花宗，主动向百花宗上一代宗主出手，二人鏖战了一场，上一代百花宗主元气大伤。”

“回归百花谷后，便已时日无多。”

“那时候颜玉卿初露天赋，上一代宗主便选择血祭之法，将自己毕生功力传给了颜玉卿，也让颜玉卿在十年前就成为了太虚境强者。”

“至此，颜玉卿上台。”

“颜玉卿的确天赋不俗，在同阶之中展露出惊人的杀力，也因为颜玉卿的实力，奔雷宗也不在主动欺负百花宗。”

“但是百花宗该上供的也得上供，双方的关系一直都很尖锐。”

“现如今颜玉卿已到了太虚境巅峰，虽说杀力惊人，但血祭之法也有弊端，就是会损耗颜玉卿的寿命。”

“其实当下的颜玉卿已经是强弩之末，估计最多只剩下三五年的光阴。”

“得亏百花宗这一代的圣女尹欢还算争气，进入荒原古境后，混成了纯血之境，但现如今也只是在昆仑境，尹欢的实力还不足以同奔雷宗高手争锋。”

“因此，颜玉卿也是冒着被雍王殿下扫地出门的风险，主动去投靠您这位雍王殿下，一切都是为了尹欢铺路。”

“说起来，颜玉卿是一个命苦之人。”

“百花宗有尹欢是运气，有颜玉卿才是底气。”

狄尚这才明悟，难怪颜玉卿那般风情万种，韵味天成，却眼神里总有一种极其正经而悲情的感觉。

“想来殿下也不愿意听这些不容易的故事，的确，百花宗有自己的不体面之处，也不配追随殿下的脚步，毕竟这些破事儿，也的确上不了台面。”老刘看着狄尚，微微叹息道。

狄尚摇了摇头，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反问道：“你与百花宗又是什么关系，为何知晓如此之多的秘辛？”

老刘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当年我也去过归云山寻幽探密，在某处古怪地势里修炼，一时不慎走火入魔，是颜玉卿给了我一颗救命金丹，当然，颜玉卿救我，可能也是觉得我有点利用价值，但是这个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这些年来，百花宗不方便去做的事，都是我去做的。”

“得人恩果千年记嘛。”

“我是打算走另外一条路前往神武州给颜玉卿禀告情况的。”

狄尚细看了眼这老头儿的面相，双眸看似小，但神韵很足，鼻梁骨笔直，精气神很正，体内元炁也还算是雄浑厚实，作为一个散修，能在这般年纪抵达昆仑境，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散修之路，看似逍遥，实则寸步难进。

无师父指点，无功法修行，一切都得靠自悟，不得不说老刘是一个人才。

王瑞虽说也是散修，但王瑞好歹也是走了大运，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杨麟的衣钵传人。

狄尚心想还是试探一下比较好，故意向老刘问道：“此事奔雷宗必然不会与百花宗善罢甘休，你若是插手，可能会死的。”

老刘闻言，豪放一笑道：“死就死，要不是颜玉卿当年那颗救命金丹，我早就死了，这些年来本就孤身一人，唯一的乐子就是去百花宗看美女，也不算白活了。”

这气质，让狄尚立即想到了金霖。

老刘拱手抱拳道：“我知道殿下心里嫌弃百花宗，百花宗在自己底子不干净的情况下投靠您，这已算是投机取巧到了明处，让人不屑也在情理之中。”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狄尚却轻微咳嗽了一嗓子说道：“倒也不会嫌弃，我只是想要知晓前因后果，你的人品不错，我也很欣赏你。”

“此次我也是微服出访，见见世面。”

“若用雍王仪驾，沿途所过之处，必会影响神武州官员的正常章程，一场赏花大会而已，不宜声势浩大。”

老刘有些恍惚，一时惊疑不定的看着狄尚，略有心虚的问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狄尚捋了捋额头的发丝，说道：“你可知前往奔雷宗山门的路道？”

老刘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来劲了，咧嘴笑道：“那肯定知道啊，我这就给殿下带路！”

狄尚哼笑道：“你倒是懂事儿啊，不愧是个老家伙。”

“我乘坐车辇，预计多久能抵达奔雷宗山门？”

老刘侧头，故作神秘的掐指算道：“明日正午。”

“殿下是打算与奔雷宗讲道理，还是杀人？”

狄尚淡淡笑道：“当然是去杀人啊，奔雷宗趁人之危，看似名义站稳脚跟，实则将百花宗勒索了三十年。”

老刘略有担心道：“殿下麾下高手众多，不如派出一个刺客，杀了张玉山即可。”

“我只是觉得，此事若是做在明面上，恐怕对殿下的名声不好。”

堂堂雍王殿下，为了给百花宗出头，却杀了奔雷宗的人，传扬出去，难免是一则笑话，毕竟百花宗的名声本来就有瑕疵。

狄尚不屑一笑道：“这你就别管了，赶紧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