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鼎章记着露醉仙那句“新来白俄舞女”的话,眼光不顾别人只往那些大洋马间扫去。果然,在舞厅一角,看到了正坐在沙发左右靠着两个白俄舞女的贝鸿德贝大少,而且这两个舞女长的竟然一摸一样,双胞胎!靠这孙子真会玩。二人俱是一头耀眼的金发所不同的是发型而已,蓝眸红唇,额头光洁如玉,俄罗斯人特有高加索式高鼻梁配上小巧而微翘的笔头,显得俏丽秀气。左边的将头发编成麻花辫后盘在头顶用镶着水钻的发卡固定,身上一件紫色丝绒无袖旗袍,右边却将一头金发披散到肩,身上苹果绿软缎半袖长旗袍。相较于黄种人,白种女性的身材更加高挑丰满,人体结构比例也更符合审美标准。两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尤物却穿着中国式的旗袍这份反差之大,足以让各色雄性生物心跳不已。
钱鼎章默念几句“色即是空”后不动声色的落座于他隔壁的位置,舞厅boy见他选定了座位,便上前递过酒水单,顺便收走了他的大衣礼帽。
钱鼎章虽然现在兜里颇有几个小钱,但和老钱相依为命的日子过惯了,日常也就粗茶淡饭,偶尔下顿馆子就要开心半天。这种生活习惯下的他一眼看到酒水单的明细价格,差点没从椅子上溜下去。
“黑,真他娘的”一杯茶要一块钱,柠檬水橘子汁二块。眼熟的青岛啤酒两块三一瓶。狮牌的两块六。一堆没见过名字的洋酒一杯的价格都在三块朝上。“娘希匹,抢劫啊”。突然看到个熟悉的“常那华克威士忌-三块”
“靠,这玩意在商店卖6块,一瓶起码能倒个十杯八杯的,算了算了好容易来一次就不计较了”。显然人穿越了,心态依然是后世国人常见的那种“来都来了不如。。。”式的自暴自弃。
当然他这句来都来了和普通人所表达的意思还是有点差别的,毕竟被莫名其妙一竿子支到80年前。“上辈子倒是没少喝这玩意,今天点一杯尝尝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样难喝?大概这个时代的舞厅酒吧不会给老子上假酒吧。说起来我这个算是什么情况,怀念自己的过去一般被称为怀旧,可我这个怀念是的是80年以后的日子,或者叫怀新?”
满脑子跑火车之际,boy凑上前来轻声问“先生要点什么”
(当时舞厅基本以男***员为主,舞客也称其为boy,强行音译成扑殴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港漫式的杀伐气略重于本文简洁冲和的文风不符,所以就直接e文了。)
“一杯常那华克,可以了”
boy应声而去,片刻后酒来,还附送瓜子小点心若干。钱鼎章端起酒杯放到鼻子下深吸一口气“嗯,还是那么香!”
随即轻嘬一口“靠,还是那么难喝,看来不是假酒。”
脑子里乱来,可耳朵却没闲着正使劲听着隔壁贝鸿德和两匹大洋马的谈话。贝大少到低黑喝过洋墨水的竟然全称和洋马用英文交流,而洋马们看来倒也真是名门一口流利的英语中虽然还夹杂着俄罗斯人特有的大舌音,但显然可以看出是受过良好的教育。间或还会讲几句中国话,听了一阵后除了,知道这俩洋马一个叫faith,另一个叫love,倒是刚开始做这个营生,其它的无非是贝大少的自我吹嘘,洋马的刻意捧场等欢场常见话语。
钱鼎章偷眼望去,两个舞女面前的茶几上都摆着一叠舞票,其间还夹杂着不少绿色的纸张。“**,花美元吊洋马,真tmd败家子,看数量,老子辛辛苦路唱一年都未必能赚到那么多。难怪这俩洋马的嘴里像装了发条似的,各种甜言蜜语层出不穷。嗯,怎么去答话呢。”钱鼎章陷入了思索。
想了半天后,他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词来,“索性开门见山吧。”
当下端着酒杯走到贝鸿德前“这位可是贝大少?久仰大名,鄙人赵昊。”
在给自己弄出个新名字的方面,钱鼎章也是动过脑子的,一说化名第一反应竟然是龙傲天,但要当众说出“鄙人龙傲天”这种话来,钱鼎章自认脸皮功夫还是不到家,硬说的话脸上肯定会有细微的扭捏表情出现,落到有心人眼里就能得出假名的结论。
顺着龙傲天思路又飞到了赵日天上,这个更是有种跨越时空的炫酷感,显然也不合适。不过么日天合起来就是个昊。民国年间都是竖排字,到时候稍微写的分开点也算是形似了。想想看,上辈子一介草民,穿越后竟然能姓赵了,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啊。
贝鸿德虽然被洋马当凯子,但这也是他自己乐意,作为商场的后起之秀为人精明老道是自然不用说的,眼看此刻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笑容。这种人在十里洋场实在是太多了,多半是个破落帮闲大概是要靠靠自己这棵大树了,平时的话,这种人收留几个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很多自己不好意思亲自出面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们处理。
但现在这个场合来打招呼,显然是有点不够眼色。正打算一口回绝,眼前却闪了闪,原来钱鼎章嫌热将外套脱了,马甲口袋上的表链夹子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嗯”贝大少何等眼力,这钻石虽然不算太大,但用在表链夹上也算阔绰之举,看来此人倒未必是帮闲了。
于是懒洋洋的说道“我可好像和赵先生没有生意往来啊”
他这话一出口,faith,love二人顿时感觉了金主对这个陌生人的轻视,当下用英文轻轻的说道“这个人长的真是奇怪,看惯了贝先生后再看他,总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话说的很轻,但也勉强能让人听到,也就是欺负这位赵昊先生貌不惊人不懂外文。
钱鼎章大怒,“好你个洋马,小爷卸了妆后,迷不死你算我输。”
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问道“敢问贝大少,这二位如何称呼?”
贝鸿德虽然有点腻味,但伸手不打笑面人,继续懒在沙发上说到“faith,love。”
“噢,二位是俄国人?”
“嗯”此刻贝鸿德有点不爽了,刚才砸钱砸得两洋马心花怒放,自己再一通勾兑,搞好了晚上就能入巷。突然冒出个其貌不扬的乡巴佬来,看样子是找自己有事,可话题全往洋马身上落。故而语气中有了几分轻慢之音。
钱鼎章仿佛没听出来似的的,依旧满脸堆笑但嘴里说出的话来却让faith和love面色大变“薇拉,柳芭,你们的老二娜日达杰呢?”前世网络发达,钱鼎章也多多少少看过几部俄语电影,所以三个俄文女性名字用的是字正腔圆的莫斯科音。
贝鸿德一看身边二人脸色发白,心中明白,这看来多半是她们的真名了,而且听意思似乎是三胞胎。自己刚才虽然让二人笑的花枝乱颤,可却始终没问出本名来。
眼前这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能一口道破其来历,看来自己好像有点看走眼了,随着他对钱鼎章评价的提升代词也从乡巴佬变成了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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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了舞女,这就涉及到了当年的风俗业,咳咳,稍微讲几句。
首先舞女不是ji女,她们公开的职业是舞厅中陪舞客跳舞的。和舞厅是合作关系,舞女每月向舞厅缴纳一定费用,然后可驻场拉生意。可能有些老司机读者要说了“这个我懂,苏州蓝堡,重庆砂舞都是此类”。抱歉还真不一样,昔日上海大小舞厅上百百乐门仙乐斯属于上等交际场所,进出往来之辈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不但男性去,富家小姐社会名媛也会去消遣,如果真在舞池中随便乱摸那还了得?
条几场舞相当于男舞客和舞女间的相互试探打量,女的要摸摸男的家底是否丰厚出手是否大方,男的也得看看女性色面盘盘道。如果双方都彼此满意,那么几曲结束落座后开始相互勾兑。之后或者是春风一度或者长相厮守就看个人缘法魅力了。《色戒》中不是有句台词么“我花钱那么多,我爸以为我包养舞女”。当然舞女中也有只配跳舞不卖身的。但这种就和夜总会公主一样,落水是早晚的事情。
舞女的出现是对沪上传统风俗业的重大打击,和传统那套比较繁杂的程序比舞女可谓简便快捷,仙乐斯这种级别的舞厅,每晚总有三位数朝上的舞女驻场,想要什么样的自己选去,尤其重要的是有白俄或者其它外籍女性可供选择。当时国人如果想要一亲外国芳泽也只有去舞厅才有可能实现。沪上是有外籍妓马赛克院的,但基本都接待外国人,或者你的外文水平达到专八以上,各种专用名词熟练的能报菜名。
传统的风俗业则更为繁琐,从场所来分就有书寓,长三,幺二,台基,野鸡,咸肉庄等。档次从高到低。
书寓,同治前后苏州的女弹词艺人在上海单租一套房间,以卖唱为生。一来二去熟了之后,也下场陪酒,再往后。。。所以清末苏州光裕社严谨女性唱弹词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之前的女弹词几乎都沦为**的幌子。后来成为最高档的交际场所,类似现在要熟人介绍才能去的私人会所。
长三,以定价命名,打茶围,侑酒,过夜都是三块,算是高档场所。多集中于四马路,今日的福州路,值得一提的是49年我党把福州路改成文化街,成了喜欢买书人的好去处,这点我是服气的。
也不能把长三看做单纯的卖肉场所,很多时候是承担了谈生意等交际用途。比如有朋自远方来,大家要找地方聚一聚,去哪儿?长三堂子,下午进去先打个茶围,喝喝茶吃吃水果嗑瓜子,大家聊天叙旧,当然每人身边至少是要有个人的。聊天累了,可以打打麻将照例有有人帮你洗牌砌排,弄到四五点肚子饿,可以叫堂子的点心也可以差遣龟奴出去买回来。晚上么,直接从附近的酒楼叫上一桌好菜大家喝酒聊天。酒足饭饱之后,咳咳咳,悉听尊便。
幺二,较长三下一等,打茶围一块,陪酒,过夜两块。
台基,某人租个房子,自己叫上几个失足妇女。算是小规模个体户做法。
野鸡,嗯,就是流莺,白天茶楼酒肆,晚上站街。
咸肉庄,会几句洋文,接外国烂水手的。
其它还有几种,脑子不好一时想不起来,有空我翻翻资料去。
到抗战时期,又有所谓的向导社,按摩社,这个和当下的就很接近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年头就有各色小纸皮往门缝里塞的做法。40年代,某向导社挖空心思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有三个咪咪的女子,一时间生意大火。
至于日租界又是另一番景象,风吕池,女招待,艺伎,东京有的沪上也都有。
90年代之后,沪上流行一句俚语叫捣糨糊意思是马马虎虎之意。这在当年也不是什么好话,电影院门口常有女性上前询问购票观影者“先生阿要泡茶伐”。如果回答要,那么就得买两张票一人一张,女子会端一杯茶水随行入场。之后灯光熄灭,无非是上下其手,摸到某些地方那就叫淘糨糊了。
黄霑曾经搞过个片子叫香港黄业,内中就有陪看女,大致也是49年后传过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