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来神来后,钱鼎章要拉着她去吃午饭,何若曦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还一个劲儿的说各色零食和烤乳猪已经塞饱了。钱鼎章无奈,只得和她一起跳上五路有轨电车,将她送到家附近,顺手将零食篮子往小丫头手里一塞“这儿走回去就几分钟,就不送你了,我去大世界了”。
不料何若曦却可怜巴巴的说道“这个我不能拿的,被阿姊晓得的要骂我不懂事的。”
钱鼎章看苦兮兮的样子,心中着实荡漾了一番,又想伸手去搂她,却被敏捷的躲开去“这里家附近,会被隔壁邻舍看到的,嗯。。。。下次,嗯”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钱鼎章大喜过望,愣了片刻“走一起回家去吧。。”
回到家,自己老子和先生都没回来,何若曦是一溜烟的跑回二楼自己房间,钱鼎章挠挠头提着篮子进了自己房间。看看时间也不早,随便吃了几块糕点,恰在此时钱逊之回来了,父子二人便一同去了大世界。
看看时间倒还充分,钱鼎章建议步行,借此机会把上午碰到程少华的事情说了一下,钱逊之眼睛一亮,“倒是个机会,好好抓住,可能会带来转机。”
随后钱鼎章又臊眉耷眼的把向何若曦坦白家底的事情藏头遮尾,挤牙膏似的挤了出来。
钱逊之何等人物,一看儿子这表情做派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耸耸肩“反正前几天就要说的,事情一多拖下来,我这几天也跑去法租界看了看房产,像样点的怎么也要20多根条子,所以估计要找她们合伙买房子了。”
钱鼎章脑子里在嘀咕“您老只怕是特意挑着那些二十多根大条子的宅子去看的吧。。。”
到了大世界,碰巧遇到赵阿福,钱逊之把程少华的邀请一说,前者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挤出一副笑面孔来“好,好恭喜恭喜,班头这儿我会调配的,程老爷哪儿要紧。”
废话,这大世界是黄金荣的,而程子卿是黄金麻皮的结拜二弟,号称黄老大程老二,当然这是就法租界而言,甚至是巡捕房内的叫法。
此刻的申城乃是后起之秀杜镛杜月笙的天下,申城都晓得,黄老大,杜老二,张老三,可论起实际钱财势力,政商关系,号称海上闻人的杜月笙只怕才是第一,不过杜老二做人有一套,倒是时刻牢记自己算是黄门出身,对老前辈一直恭恭谨谨。而张老三则更为活跃出挑,仗着排第四位的俞叶封是自己儿女亲家,想来个3 4大于2,这个2自然不会是杜某。
黄金荣也是明白人,索性进入半退休状态,也就靠着三鑫公司卖鸦片的红利还有手上那点产业安安心心的缩在黄家花园里安度晚年,毕竟此时他已经年近七旬,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高寿了。
可就是这样,法租界里黄金麻皮的字号还是顶呱呱,赵阿福暗骂一声自己有眼无珠,不该在找替补档的时候有过多心思,结果自己这群门生都没捞到好处,反而便宜了外人。
然而程子卿程少华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眼看这对父子攀上了高枝,也只能拱手道贺。钱逊之何其精明,自然看出他言不由衷,凑上前去塞上几个大洋“调班头的事情,就请赵先生多多费心了,一点心意买杯茶喝。”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赵阿福一番假客气
“您辛苦,我们看在眼里,应该的应该的,日后还是要靠您照应了。”
“哎”赵阿福接过钱揣进兜里,叹了口气说到“日后啊,我还得靠你们呢,这个堂会唱好了,你们就红了。肯定有其他大书场来约档的。祝你们日后高升了。”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二人一番准备后上了场,按照之前的商量,大世界这个场子,听客流动快,外行多,虽然是坏处,但反过来想也未尝没有好的一面,起码没有压力,可以自由大胆的试验很多新的唱腔唱词。
一听说爷老头子要帮露醉仙在苏州会书上露露面,杀杀光裕社那帮老古董的威风,钱鼎章本着事不宜迟的精神,硬生生的拖着钱逊之熬到下半夜,主要是钱鼎章琢磨也该从肚子里倒点新货色出来。于是就有了这首《暴落难》,其中的暴是突然的意思。
在前世这本是名家张鉴庭先生的代表作,这首作品时候格调谈不上有多高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聊的意思在里面,表演的风格也是火爆滑稽。从题材和表演方式来看倒是更类似隔壁场子里唱的杭州小热昏而离传统的弹词有点距离,但听众对此十分卖账。
本来的历史中这段要到四十年代再登场,不过眼下钱鼎章来了么,这个历史性的名段就这么第一次出现在大世界中。
《暴落难》的演唱和伴奏技巧难度一般,整段唱腔用的是《乱鸡啼》,讲求一个口齿清楚伶俐,吐字发音有力,上手的行腔运气和下手的琵琶技巧只要有中等水准就能应付过去。对父子二人而言,虽然是第一次上演,但也和三个指头捏田螺差不多。
今天是钱鼎章上手,拿起弦子稍稍叮咚拨弄几下,校准音顺便提醒闹哄哄的台下-演出就该开始了,安静点。当然,台下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更有几个小贩扯足喉咙,声响震天“梨膏糖要伐梨膏糖,老城隍庙梨膏糖”
“正宗天香公司五香豆,五分一包,一包吃三天,天天有滋味。”
“滚烫蟹壳黄,要伐。。。”
没办法,钱鼎章只得耐着性子等这些小贩大致吆喝完了才开腔,他们能到里面做生意每个月也是交了钱的,穷人之间相互体谅体谅吧。只是小贩们倘若知道这个体谅他们的穷人实则家当十多根大条子,不知道会不会把手中的篮子往他脑袋上扔去。
“各位老听客,哎,我们说书的也有一点不好,太死板,和台下打招呼,必定要尊称老听客,在别的书场么,倒还是有几分道理,可是这里大世界,每天人来人往,天天听客不一样,还是要叫老听客。没办法,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和四马路哪里倒是差不多,你们几位去会乐里,哪怕是第一趟去,迎客必定喊“先生您又来哉”,没办法都是苦命人,要和各位攀攀热络,好请赏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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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马路今福州路,49年前上海高档风俗业所集中地,其地位大概类似于今日之古北/凉城?
由于作者对旧申城皮肉业一知半解,新上海此道则是一无所知,说错勿怪。如有按图索骥而不幸落入法网者一律后果自负与本人本文概无任何关系。
会乐里是一条新式里弄,更是四马路上长三堂子密度最高的地区,具体位置就是今日的来福士广场。
四马路成为娼业中心有个非常荒诞的因素,这条路连结跑马场和外滩,靠跑马场附近固然是满楼红袖招,可靠近外滩那段猜猜看是什么单位最多?
正常人基本都猜不到--报社,当时外滩附近算得上货运业,金融业,旅游业中心,大量报社也就自然扎根下来,毕竟拿第一手资料方便。
搞报业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古称文人,文人古代又称骚人,人一发骚,就要往那个地方跑。。。。咳咳咳
四马路在49年前就有半条文化街之称,当然这是那帮**,不对,骚人往自己面孔上贴近,但49年后的大改造我是真服气,真正文化街,各色书店文化用品店鳞次栉比,徜徉其间不由得感到万分哀伤。作者本人热爱各地方言和乡土文化,而今只能在故纸堆中找寻一番,倘若在49年前,大可花点小钱,在四马路找到私授老师摆在裙下,终日足不出去研习乡土人情,俚语土话,这种第一手的文化接触就此成为了奢望。痛哉,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