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章 48 没有十全十美

布置宴会场的工作人员在领主府内穿行，这一次时隔六十年的大扫除有太多事情要做。达贡被侍从带领着，从工作人员的通道进入领主府，然后直接上了二楼。

“甘劳妲领主交待，你的房间在这里。”

达贡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一个房间。推开轻薄的铁杉木门——顺便一说，坚古城外就有群山和平原，木材并不是稀罕物，只是木头没有石头那么坚固，一般居民不喜欢用——达贡眼前是个六十多平的两居室。平整的砌石墙壁表面涂刷着白石灰，几幅绘画挂在上面，描绘了一些坚古族英雄的战斗故事。靠外的屋子没有家具，显得有些空荡，地上铺着一张白色毛毯，是某种地面生物完整的皮，可惜有几处已经生过霉点，清理过后留下了伤疤。

里屋有一张铺了七八层垫子的小床，长度是够了，但是宽度似乎有点局促，左右翻身时要稍微小心点。床头柜上有青铜的气死风提灯，旁边摆着一盒炼金火柴，压在几本封皮有些磨损的书上面。床对面是个金属的大衣服箱子，一面抛光的青铜全身镜斜倚在墙上。除了这些东西和一套桌椅，这个房间就只剩下墙上空荡荡的提灯挂架，别的什么也没了。

“这里原来是谁的房间？我看那张床有点小。”

“前领主艾格·尼尔年幼的时候曾在这里居住，后来甘劳妲领主也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闲置了。”那名侍从说道：“你可以看到墙上有白石灰，那是修理内部水管道后重新抹的。有段时间这里没有水管，所以一直空闲着。”

“这里还有水管？我怎么没看到？”

那名侍从走到墙边，伸手在一个不起眼的把手上一拧，便打开了一扇侧门。门后面是个小房间，里面有水管、水盆以及便桶。

“哇哦，没想到。”达贡拽拽胡子，然后问道：“真的让我住在这里？”

“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你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布置它。”那名侍从说到：“现在请放下你随身的物品，尤其是利器。我要带你去两位领主那里。”

“喔……好的。”达贡将武器堆放在墙角，用力拽拽衣角，让外套上的褶皱少一些。

侍从带着达贡在城堡里绕远路，显然是为了给他讲清楚内部的构造。达贡对战情室、会议室、待客室以及其他人的住所没多少兴趣，只是着重记忆了餐厅、厨房和武技练习室的方位，这些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参观告一段落，侍从为他推开一扇门，两个尼尔领主就在里面等他。常理来说，一个城市只有一个领主，但坚古城的情况特殊，安托万和甘劳妲都是领主，他们是一体的。在重大事项的决策上，一般由安托万拿主意，甘劳妲可以否决。不过在安托万入赘并获得尼尔的姓氏后，甘劳妲再也没有行驶过否决权。

“你来了。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下，我马上就能写完这封信。”安托万埋头用钢笔在植物纤维纸上书写，刚刚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呃，要不这样，亲爱的你给他说说吧，反正也不复杂。”

甘劳妲明显愣了一下，轻叹一口气后放下了手中的《愤怒账本》。“达贡，现在有两件事要你去做，它们既是坚古城居民的责任，也是回报尼尔家族对你的照顾。”

达贡点点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尼尔家族对他最大的照顾就是给他找了一对好爹妈。

“第一件事，你要参加马上就举行的宴会，迎接氏族会议的代表。之后，你要跟着代表离开坚古城，前往北方高精灵的城市秘纳米利斯，代表尼尔家族进入精英学院，在那里学习。”甘劳妲说道：“你完成这两项任务，视为你已经为家族尽到了责任。”

达贡想了想，他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已经从父亲那里提前听说了这个消息，于是说道：“宴会就在城里，这没问题。可秘纳米利斯在城外，而且很远，我肯定没法照顾钢铸夫妇。他们怎么办？我要去多久？”

“托蒙德·钢铸作为武器大师和我的顾问，每个月的生活会比之前好很多，也超过你加入狩猎队的收入。他们夫妇二人都是很有本事的坚古族人，足够能照顾自己，而且我们也会特别照顾。”安托万低着头，一边写信一边说道：“达贡，我听说你很能吃？”

“我都已经六十岁了，你才知道我能吃？”达贡用力摇摇头，哼了一声，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托蒙德身体残疾，科罗娜的耕种专长在封城时没有用武之地。他们自己生活已经很困难了，你们还把一个能吃能喝的巨大负担给他们。每个月的那点粮食，我自己……这六十年我一直饿着，一直饿着，当然会让人觉得能吃。”

“如果不给他一个孩子，托蒙德早就死了。应该说你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仅将他的心从濒死拯救过来，还让他恢复生机和希望，重新担当领主的顾问。如果让一个孩子饥饿着过完童年，我就能得到一个武器大师，那现在外面就不止你一个饥饿的孩子。”

“领主大人，外面的确不止我一个饥饿的孩子。我经常去神殿的食堂，我认识他们每一个。”达贡捏了捏拳头，赶紧松开，然后说道。

“我不敢说自己全部认识，但是认识一半以上是没问题的。”安托万终于写完了信，将它放在一旁等晾干，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达贡并说道：“想让孩子们过上好生活，那就要打开城门，让科罗娜那样会种地的人收回坚古城的田地，让猎人工会恢复地面行动，重新迎回莫沉镇的渔业，从啤酒镇拿回它们拖欠的税款。挡在这一切面前的不是城堡外的巨石大门，而是封城令。我现在要你去转动绞盘，让它开始慢慢抬起来。”

“如果能让钢铸夫妇生活富足，那我愿意去。”达贡挠了挠胡须，说道：“两位领主大人，坚古城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当然希望能做点事，而且我也相信你们的保证。”

“你也姓尼尔！骗你做什么？”甘劳妲摇摇头，说道：“我们是选择没有亲手抚养你，让你对我们产生疏离，但是……达贡你静下心来想一下，钢铸夫妇只有你一个孩子，他们对你是不是很好？就算我们来养你，你觉得我们对你的照顾就能比得上钢铸夫妇，就不会有疏离？达贡，我直接说实话：那不可能。”

达贡垂下头，抿着嘴唇，然后用力点了一下。“对，事实和道理的确就是这样的。如果让我选择饿着肚子还是作为钢铸夫妇的儿子，我也会选后者。我过分了，我不该……”

安托万抬起手摆了摆，不让达贡继续说下去。“好了，咱们都知道过去这六十年没有十全十美的安排……”

“其实以后也不会有。”甘劳妲抢白一句。

安托万有些无奈地看着妻子，微不可查地苦笑，然后立刻收敛。“达贡，我会让甘多先生教你一些礼仪方面的知识。你在参加宴会时会坐在我旁边。”

“好的，领主大人，听你的安排。”达贡先点点头，然后说道：“大人，我还是有点担心，关于我的养父托蒙德。在担当顾问的时候，他的收入可以照顾自己，但是他的身体不好，如果他无法肩负顾问的职责，收入就会锐减，而我远在秘纳米利斯，无法照顾。”

“即便他不能工作，他的收入也不会下降。你只要还在秘纳米利斯，那么我就提供一份相当于猎人工会最优秀猎手的奖金给他，仿佛你还在这里添补家用，这样可以了吧？”

达贡用力嗯了一声，目的达到了。尽管要去远方，但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自己的工作能够照顾到他们，那就少了很多后顾之忧。而且，他很想去地面上看看，去精灵的城市看看，哪怕秘纳米利斯在坚古族中的名声奇差无比。

难道还能比穴钓蟹的巢穴更糟糕？

“宴会的注意事项，甘多先生会告诉你的。不用担心，这一次招待的都是坚古族人，流程也非常简单，好好吃喝就行。尼尔家族将你交给钢铸夫妇，导致你没有吃饱过，这次你放开吃，好好品尝一下咱们尼尔家的食物。达贡，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就去准备吧。”

“喔……我应该去哪里找甘多先生？”

“他会去找你，或者你找仆从问问。”甘劳妲说道：“这里现在是你家，你放松点就好。”

就算是个家，也是个陌生的家，临时的家。宴会过后最多一两天，达贡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父母，前往秘纳米利斯。好在半年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已经做好了呃心理准备。只是再好的心理准备也没法冲散即将离开父母的紧张和忧虑。

深吸几口气，达贡调节一下心情，心中便有了个主意。既然这几天临时住在这里，父母也在领主府，干脆将他们带到他的房间住好了。仅仅他的床就有七八层垫子，他只习惯睡硬板或者最多一张垫子的，所以拆下一些就足够给父母铺一张舒服的床。

如果他们不来，那他就准备去和他们在一起，抓紧时间多照顾一下，表表心意。既然来到领主府，狩猎工会肯定不会再安排任务，少训练几天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达贡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下然后去找父母。他推开房门，立刻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带来的包被翻动过，而且斜倚在墙角的猎首斧不见了。这肯定不是守卫没收了武器，因为阔短剑还在地上，能放在袖子里的短锤也在。

达贡的心率快速上升，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背包前，赶紧打开看。“有贼！”达贡咬紧了牙关，怒火不断上升。背包里其他东西还在，但是《符文呼吸法》的艾恩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