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第529章 火锅会谈

壁炉火焰的明亮光芒填满了房间，达贡虽然脱下了五头龙披风，但他的龙适全身甲依旧穿在身上，并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法师之手的秘银表面有一层温柔的银白光晕，就像明亮夜空中的月亮一样。而倚靠在墙上的猎首斧，深灰色的活钢表面不知怎么有一层血色在摇曳，仿佛它刚刚从战场上经历了一场杀戮回来似的。

达贡再次接见纳迪尔, 他摆上了火锅。精灵首相见多识广，但也没有见过这奇怪的烹饪工具。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更主要的是要换个心情，纳迪尔肯定会好好研究一下眼前的东西，说不定还能从中推断出蛋岛的发展速度和未来趋势。

但是他现在正襟危坐，凝视对手, 一言不发。

达贡隔着桌子坐在纳迪尔对面, 双手撑在膝盖上。火锅里的水沸腾着，葱姜和两颗干瘪的红枣在里面翻滚，至今还没有羊肉下去与它们相伴。

“我父亲说你刚从无限迷宫回来，身上全是那里的味道。”达贡用精灵语打破了沉默，他说道：“我不知道无限迷宫的味道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是其他先锋猎手团的长辈们也都确认了这点。你在无限迷宫呆了多久？”

“有段时间了，熔火门柱出现的第三个月，我就进入了无限迷宫，一个月前才出来。”纳迪尔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息，然后皱皱眉、摇摇头。“我很确信自己身上没有味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味道到底是什么。”达贡拿起筷子，在火锅里加上羊肉，同时说道：“熔岩柱之后的第三个月你就去了迷宫？这么说，你不看好对恐锢斯黑塔的进攻，包括第一次战役？”

“我不知道它会输的那么惨，我当时只认为要根本上解决魔物的威胁，还是要从地底找方法。而且魔物的兵力被集中到恐锢斯黑塔, 无限迷宫的压力本就比往年小很多，所以这正是探索迷宫, 进入魔物控制区域的好机会。”

“你穿过迷宫了？”

纳迪尔点点头, 说道：“在一些人的帮助下，我带着一支小队穿过迷宫，进入过去一直由魔物控制的区域。我们看到了熔岩海，也看到了魔物的地心空洞世界。”

然后纳迪尔开始讲述那个天空是红色熔岩的神奇世界。如今恐锢斯黑塔上空的熔岩穹顶只不过是对地底世界的拙劣模仿，远不如无尽岩浆一直在头顶流淌、运转的情景壮观。

“那里永远是火红色的，区别只是有时明亮一些，有时黯淡。火元素与土元素是那里的主要元素，元素结晶就像地表的植物一样生长着，构成那里生态环境的基础。”纳迪尔说道：“以地面的标准看，那里荒芜而贫瘠，类似于戈壁与稀疏草原环境。河道里流淌着火、空气中飞扬着土，无智慧的魔物以各种形态四处游荡，有智慧的魔物围绕元素富集的区域建立了城市和兵工厂——它们时刻想着夺占地面。”

“熔岩海是怎么漂浮在它们头顶的？”达贡在纳迪尔的盘子里放上羊肉，问道。

“不知道。我感受到了那里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元素运转体系，但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和形成历史。或许你会有不同的收获，毕竟你在法力运转方面有独到的见解。”纳迪尔学着达贡的样子拿起筷子，稍微失败了几次，凭借精灵天赋一般的极致灵巧，他很快掌握了这种餐具。夹了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并没有评价它的味道，而是接着说道：“我们对魔物以及它们生存环境的了解太少。”

达贡摇摇头，说道：“我认为这样的说法太轻率。无限迷宫是怎么修建起来的，如何穿越了熔岩海？若没有对熔岩海的了解，如何能够让它屹立不倒？几千年来，魔物都只有无限迷宫这一条通道来地面，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得对。”纳迪尔缓缓点点头。

“我完全不想听这种话——你说得对、你是对的——这都是推脱。”达贡说道：“我在精英学院都查不到无限迷宫的修建历史，甚至没有一张那里的初始布局草图。相关的符文、咒语和法阵资料也都没有。哦，希洛艾在法师协会也查不到这些东西。它们都去哪儿了？把它们藏起来的人想要干什么？”

纳迪尔刚要说话，达贡摇摇头，先说到：“如果你想说这是为了重点工程的保密考虑，就像坚固要塞的设计图不会被公开一样，那你可以省省了！”

“五族联盟和正义联盟都应该消失，U·5·A计划必须终结。”纳迪尔声音稳定，目光如同平静的蓝绿色湖水，不见一点波澜。他说完之后看着达贡，静静地等他的反应。

“你说出了我的心声，能听到这话……”达贡轻轻笑了笑，皱着的眉舒展开。他指了指纳迪尔面前的麻汁酱，说道：“用那个蘸着吃，就像我这样。”

然后他给自己捞了羊肉，深深地蘸蘸酱料，慢慢放进嘴里，缓缓咀嚼。他用这段时间思考纳迪尔说的话。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说？真的假的？

羊肉咽下去，嘴里的热气散发出去，心突然平静了。达贡笑了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很好！如果光听精灵说出来的话，我会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美好。”

纳迪尔点点头，说道：“达贡，你想要什么？”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达贡说道：“我会堵上耳朵，用眼睛盯着精灵，看看你们会怎么做。《平等法案》立了再废的事情没过去几年，我还记得很清楚。因此有些事情即便精灵做到了，我也要等等看，看它坚持几年再说。”

“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达贡说道：“假设你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你来向我求救，谈妥了交易条件也做到了，我也要等上几年再救你，这个时间至少比《平等法案》存活的时间要长。喔，你明天就死了，那就死吧，不早点来找我救你，这是你的问题。”

“你这说法……”纳迪尔终于皱眉，表情不再是一潭死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谁也没有能够预言几年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能力。”

“违背承诺就会受到惩罚，这个简单的道理不需要预言能力就应该懂得。而且那个能够预言未来的坚古族人已经被你们精灵杀掉了。”达贡摸摸胡须，说道：“不像鲍诺，我没法提前看到几年后的事情，所以只有几年的事情都发生了，我才会做出反应。我是个稳妥而迟钝的人，但你也只能受着。”

“等上几年，可能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了？”达贡哼了一声，问道：“到底来不及什么了？你在地底世界看到了什么？精灵到底想干什么？掌握了最强军事力量的精灵王到底选谁作为优先敌人？纳迪尔，你作为精灵首相，你连让精灵出兵地底都说服不了，想让我来帮你，这怎么可能嘛！”

“无限迷宫需要你。”

“这里也一样需要我，无限迷宫比蛋岛重要，但不比蛋岛高贵。”达贡摇摇头，说道：“纳迪尔，在法师协会和精灵对鲍诺的预言能力进行干扰前，他利用能够看到未来的能力选择了一处建城的地点。即便他看到了自己对精灵的胜利，他也把自己的都城选在北地。我现在要研究这件事，无限迷宫只能往后放放。”

“看来我只能自己前往地底世界，尝试在没有后路的情况下把熔火门柱的根基拔掉了。”

“你的英雄行动透着一股悲壮，我表示敬佩，但我不能理解。我现在很确定你隐瞒了很多事情，而且完全不想跟我说，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与你合作？”达贡摇摇头，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会觉得很可惜，毕竟你认为五族联盟和U·5·A应该被埋葬，至少这是正确的。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计划，希望最后能殊途同归。”

“你是个厉害的家伙，远比鲍诺厉害多了，也比精灵……”纳迪尔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转而问道：“我看蛋岛正在开展各种建设，你们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打开渠道。”

达贡摇摇头，说道：“我们自己想办法吧。我很担心一旦告诉你蛋岛需要的东西，那东西就会涨价，或者干脆买不到了。”

“重新建立信任太难了，《平等法案》的反复真是一次重大失败！”

“当时你在夏林城，帮着希洛艾处理和她家族有关的纠纷。你认为若你当时在秘纳米利斯，情况是否会有不同？”

纳迪尔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随后摇摇头。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他用力握了一下拳，然后将这些情绪和动作全都重新隐藏到平静的神色背后。

达贡注意到纳迪尔的神态和动作，点点头，他说道：“行，你也看出了问题的根本，只是你没有办法改变它。纳迪尔，自始至终我对精灵这个种族没有意见和偏见，只是不能接受精灵的做法。”

“如果你是一个坚古族人，邀请我去魔物的地底世界进行一场事关地表所有种族生死存亡的伟大冒险，我很可能提起斧头就去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对精灵的确存在偏见，这其实与我的理念不符。”达贡说道：“作为自我批评的一部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

纳迪尔抬高了眼皮，透过火锅缭绕的水雾看着达贡。“你问吧。”

“你最晚能什么时候出发？”

纳迪尔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要综合许多方面的情况，尤其是第二次恐锢斯黑塔战役的进度、精灵王巩固自身权力的行动、魔物在前线受到压力后重新开辟无限迷宫战场的可能……踱步的时候，他几次停下来看着达贡，每一次达贡都在慢慢吃着涮羊肉，而他不可能从咀嚼的表情里看出达贡的心思。

“一年半到两年，这要看恐锢斯黑塔战役的发展情况。”纳迪尔闭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而在他睁开眼睛看向达贡的时候，目光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说道：“一年半，我认为是这个时间。”

“那就约定一年半。”达贡对纳迪尔说到：“我基本认可你，我同样认为只有前往地底，才能彻底解决熔火门柱和魔物的威胁。我会在一年半之后视当时的情况重新慎重考虑这件事情，条件成熟的话，我会帮你执行这个行动，为你照看后路。”

“那需要什么样的情况和什么样的条件？”

“我不知道。”达贡的语气非常郑重，坚定的目光让纳迪尔根本不会产生误解。“我完全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只希望一定要比现在的环境更好。未知的事情太多了，外面的掣肘也太多了，需要贡献力量但不断拖后腿的人也太多了。”

“你说的对，我会尝试改变这些情况的。”

“别了，一年半时间根本不够，况且你的尝试有可能会把你害了。”达贡摇摇头，说道：“一些问题根深蒂固，无法通过修剪枝叶来解决，而你的身份决定了你无法成为那个根除问题的人。”

“于是那个人会是你？”

“你该读读人民神殿的东西，你会在里面找到答案的。”达贡微笑着对纳迪尔说道：“其实你已经看到了问题，距离答案也就不太远了。”

“我听说了你和奥力神灵有两次对话，我已经让人去准备那些书了，会好好读一下的。不过你的书在秘纳米利斯不太好找。”

“现在你在蛋岛，我让人民神殿送几本过来。现在也不是两本访谈，而是三本书了。”

“你可能不相信，精灵那边有不少人在私下里其实很看重你的话，尤其是知道恐锢斯黑塔第一次战役失败内幕的人。”纳迪尔说道：“你和希洛艾都的确提醒过爆冲法阵的问题，指出了飞空城和飞空大陆的隐患，而精灵王没听进去。一些贵族认为他不够明智，因而反抗他。”

“我只给塞伦涅说过，他在你身边，却是精灵王的人？”

纳迪尔重新坐回到火锅前，拿起筷子，吃羊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