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第567章 别管他们

矿车的刹车片为减速而发热，已经开始冒出袅袅青烟，好在它成功坚持到车子稳稳停好。三个坚古族人和一个精灵从车厢里出来，活动活动双腿，揉揉酸疼的腰，整理一下精神。他们将矿车留给要返回地面的人作为运输工具，这就要进入无限迷宫的战场了。

坚古族设计并主要建造了无限迷宫，而他们的审美风格几千年来从未变过。达贡看着迷宫，感觉自己回到了坚古城，尤其像更深入地下的下城区。这里有平整的石头墙壁与天花板、粗大的立柱、充满回音的长走廊以及矗立在明亮火光笼罩中的奥力大神的巨型石像。

这里也有其他神灵的石像，但都没有属于奥力的那一尊更大。坚古族在这里刷了一个小心眼，虽然每座雕像的高度是一样的，但奥力使用了坚古族人的体型特征，等比例放大到同一高度时，它肯定会更宽、更厚、更占地方，自然也就更加显眼。

考虑到坚古族人对无限迷宫的重要性，大家也就默认了他们在神像上动的小心思。

“这里很像人民神殿。”巴特在奥力神像前驻足，献上一个最简短的祈祷，他在追上队伍的时候说道：“所有神灵齐聚一堂，共同祝福抵挡魔物的英勇战士们。”

“如果你了解无限迷宫早期的历史就不会这么说了。”纳迪尔双手在身前交叠，步履轻快而平缓，正如他的语气一样：“人民神殿是真正的众神殿，所谓一个牧师受到所有神灵的祝福以及为所有神灵的信徒服务。而在这里，所有的神像只为了提醒一件事情：都是战友，别背后捅刀子，神灵看着呢。”

萨瑞点点头，说道：“精灵说的没错。无限迷宫有个习俗，新组成的团队——雇佣兵团队——每个成员都要说出自己的信仰，然后在其他所有人的见证下，到相应的神像前祈祷和发誓，要在队伍行动中团结一心、不当叛徒。神灵是誓言的见证者，那些违背誓言的人不可能活着走出无限迷宫。”

“这里的誓言非常应验，的确有一些人回到这个大厅就被神像中射出的圣光杀死，经过调查后发现他的确有背誓的行为。”纳迪尔对巴特说道：“但是无限迷宫中仍会有背叛者，必须保持警惕。只有佣兵和冒险团队会专门来这里发誓，而领主携带的大量士兵并不会，而他们是可以收买的。”

达贡和巴特都是第一次来无限迷宫，听到这个介绍后也纷纷提高了警惕。此时萨瑞也补充道：“虽说有点不太好听，但你们两个尤其要小心坚古族人。如果注意到你们是生面孔，他们会利用你们的麻痹心理进行欺骗。”

“他们敢谋财害命？”

“谋财是主要的，害命比较少，但有时会骗你替某些人去比较危险的区域。寇派斯牧师和五族联盟在进行战场分配的时候不看风险，只管看每个区域的人数。”萨瑞说道：“来这里的人都想着胜利，来这里的人也都不想死。只要一部分人满意，一部分不满意，其中就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这一次倒是不用担心，咱们不掺和那些事情。走这边……”纳迪尔边说边在在前面给众人带路。

无限迷宫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建筑，里面有上万个战场，战场之间由隧道连接。在符文法术和一些精巧机关的影响下，战场之间的相互位置会发生变化，隧道也像活的一样随之更新。

战场大小不一，有些小战场的面积用一条四五百米的椭圆跑道就能围起来，还不够让马匹跑痛快。而有些战场中甚至有山脉河流，能把马活活累死在奔驰的过程中。为什么会有这种战场，为什么这些战场还能够不断改变，其核心技术是五族联盟的最高机密，就连纳迪尔都不知道，更别说达贡了。

公开的信息说，坚古族将土元素晶石贡献出来，作为无限迷宫的核心，因此无限迷宫的变化能力就是土元素的塑造能力。在五种元素中，土元素的承受能力最强，可以说承载了其他四种元素的活动。无限迷宫也有极强的承载能力，几乎不可能对它造成严重破坏。

魔物早就想挖穿无限迷宫，或者至少改变战场的地形地貌，使之对自己有利，但这样的尝试一直都没能成功。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排除掉五族联盟的战士不断破坏敌人的企图，剩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无限迷宫的自我修复能力。

迷宫像是活的，它仿佛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以及最好是什么样子，从而让地表种族一直牢牢掌握住地利。由于迷宫在地下，这里没有所谓天时，所以只要掌握了地利，再加上一点点人和，五族联盟就能在无限迷宫一直胜利下去。

这里的地利主要体现在更好走的地面环境，更容易获得的防守优势。在大大小小的战场里，除了地貌之外，那些要塞城堡也是无限迷宫的一部分，它们也几乎是不会损坏的。这些要塞城堡都设计得非常便于五族联盟，同时处处针对魔物，这让地表种族用很少的代价就能获得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只是在最初建造无限迷宫的时候，坚古族以自己的寿命长度为考量，将成年的五十岁（那时候坚古族会更早成年）作为循环周期。迷宫不可能完全完全封闭和消耗死魔物，每隔五十年左右就需要地表种族来帮忙“进行打扫”。就算前一批坚古族全死光了，五十年之后也会有新的坚古族年轻人来这里战斗。

上面还有寿命更长的精灵，足以保存和传承每一次战斗的经验，五十年的时间间隔刚刚好。只是时过境迁，坚古族被精灵打压，力量大大衰减，而精灵又不想让自己的漫长寿命在无限迷宫戛然而止，也想方设法减少来无限迷宫的总次数。如此一来，寿命更短、更新更快的人类和兽人逐渐成了无限迷宫的主力，他们在几乎每个战场都占据多数，以至于战神寇派斯神殿的中高层几乎清一色的是人类和半兽人。

人类和兽人的战斗力不存在问题，一个学习速度很快，一个勇猛而且顽强。但受到寿命长度的限制，他们无法像坚古族和精灵那样保存经验，而这两个种族更换政权的速度又特别快，同一个领地两次来无限迷宫履行防守任务的领队互相之间能够毫无关系。

换言之，人类和兽人仍旧在胜利，但他们胜利得越来越难，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比之前更大，无限迷宫的战场作战效率在整体下滑。

当年设置那么多碉堡和要塞就为了一个目的：防守。只要好好防守，发挥出防守时更加优秀的交换比，就能把魔物活活耗死。防守需要了解防守位置，需要跨越五十年的经验积累，让一群刚刚进入迷宫的人立刻掌握所防守区域的优势秘密是很难得。

精灵和坚古族老兵在熟悉的战场上，可以稳稳坐在碉堡里，一次性将五年的轮换期打完。而在如今的战斗中，人类和兽人越来越多地需要支援。虽说无限迷宫本就允许丢失一部分要塞，反正还有足够的防御纵深，完全能够拖死敌人，但这条“最终防线”越来越接近迷宫入口，这总不可能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在路上就遇到求救的信使，他骑乘快马，在前往战区指挥中心的路上，呼吁每一个他见到的战士提供援助。“敌人快要突破，如果得逞，周围几个战场也会受到影响。帮我们就是帮自己，必有重谢！”

纳迪尔对信使挥挥手、点点头，露出微笑，等他离开后便对达贡说道：“我们避开那个战场，从这边走。”

“本来就往那边走，不是可以顺路去帮助他们吗？”达贡问道。

“他们能处理好的。”纳迪尔加快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达贡跟了上去，同时问道。

“他们必须处理好，否则就死了。”纳迪尔说道：“你需要对别人的职责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要承担别人的责任，因为自己已经很累了。”

“我肯定不会替他们防守战线的，也肯定不会耽误咱们的主要任务。”

“我曾经也这么想，但我两千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差不多每一次我都想错了。”纳迪尔说道：“嗯……达贡，你还不到八十岁，你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你是众人的希望，但你也要清楚的认识一点：冬国现在所有人口加起来还不如秘纳米利斯一座城市，你仍旧非常缺乏管理更大规模组织的经验。我非常明确的告诉你：别说所有事都过问，你只要过问十分之一，你就忙不过来。”

“你得让手下人去做，不要替手下人做，尤其是你本来就有重要事情的时候。”纳迪尔说道：“当你是一个骑士，你会担心分神之后无法完成上层领主的命令，你对自己会有约束。但当你成为最上层，一个总指挥，没人能事实上给你发布命令的时候，一旦你觉得自己很有能力，你就想什么都管。不，那是绝对不行的。”

“多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哪怕你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强。”纳迪尔说道：“当冬国的规模逐渐增大时，你就得让别人去做，哪怕让他去犯错误。你得接受错误，承受错误，你要认识到你所管理的巨大规模本身就足够能够承受错误。你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找好方向，避免错误积累到无法承受。”

纳迪尔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能够找好方向，我很佩服你这一点。你现在要开始学习和习惯让下面的人干活儿，逐渐把目光转移到发现错误和避免积累错误上。我没有做好这一部分，在一些工作重点的选择上出现问题，导致错误不断积累而压垮了秘纳米利斯。”

达贡仔细听着纳迪尔的话，认识到这是精灵首相的真诚建议，然后牢牢记在心里。这些话，只有长期身居高位、曾经掌管千万命运的人才能说得出来，才知道该在什么时间对什么样的人说。达贡就处于这样一个变革期：冬国正在蓬勃发展，各项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而他本身又是个思想活跃、充满干劲的年轻坚古族人。

年轻人见不得其他人的错误，年轻人认为自己是对的，认为自己总能站在代表未来的正确一边。但真实的世界里，失败和错误才是身边的常客，成功和正确是一直存在但不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的调皮捣蛋鬼。

每个人都在“让事情变得和自己想法一致”方面比别人强，殊不知这只是“主场优势”。纳迪尔告诫达贡，他越是比别人强，就要越允许别人在成长中磕磕绊绊、遇到困难，他要允许别人犯错误，哪怕因错误而死，只要能让更多人能吸取教训而成长就可以了。

“你需要管人，而不是管事。在你决定要做什么事、要怎样做事之后，事就和你无关了。你要管人，奖励好的、惩罚坏的，让更合适的人去更合适的地方。”纳迪尔说道：“除非你认为错误不能再积累下去了，必须得干预了，你才可以……”

达贡认真听用心记，萨瑞却不喜欢精灵教育坚古族人。“你说这么多，可秘纳米利斯不还是没了？你是精灵首相……”

“诶！”达贡摆摆手，不让萨瑞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被人这样说一下，我心里还好受——跟我去狼目堡的精灵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错了就是错了……”

“朋友会说成功经验，好朋友会吐槽自己的失败——他不想让你也受伤。”达贡说道。

“也没那么好，我单纯只是想教育你一下，好显得我经验丰富。”纳迪尔摇摇头，说道：“不说笑，精灵的失败并不在于积累了太多错误，而是一开始的方向就有问题。”

达贡用力点头：“哎，你这就说道点子上了，我也这么想的。”

“若是能用《平等法案》来笼络你，让你为精灵出力，你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吗？”

达贡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也许能，但实际上并不可能。最大的错误不在你身上，而是精灵王，而且当时的我也不可能完全真心帮助精灵，并把精灵置于坚古族之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纳迪尔指了指旁边的岔道：“从这边走，就可以绕开战场。来吧，咱们把本职工作做好就是在帮所有人，作为总指挥，你要有这种信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