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你作甚 第四十五章 三十年前（下）

“和尚！你怎么了？”云真子慌忙问道。

至善禅师脸上绿光一闪一闪，痛苦万分，“我怕是……快化妖了！快啊！左千户！”

“大师，你这是要和妖怪同归于尽？”

关键时刻，左千户居然却心软犹豫起来。

然而话音刚落，背对着他的蝙蝠妖小凝，就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求生的本能，令它再也无暇去管什么情和爱的，只想挣脱至善法师的束缚，赶紧逃走。

冲天的妖气，瞬间将洞内众人全部掀飞。

不过好在她的力量终归是被至善大师牢牢锁住，发挥不出全力的百分之一。雨花田被掀翻后，又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对左千户：“千户，你若下不去手，就让卑职代劳吧！”

“可恨！为什么会这样！”左千户插刀在内，万分不忍，可稍稍一迟疑后，还是马上开了口，“那既然如此，为了天下苍生……”

“踏马的……磨磨唧唧！大师！我来帮你完成心愿！”左千户话音未落，李焱红忽然就骂骂咧咧从边上跑了出来，简直不想浪费半秒自救的时间。他飞身而出，拿起靳川面前的两罐火油，就冲到血池边，大喝一声，“大师！为了天下苍生！请恕晚辈无情了！”

随即打开两个油罐，直接就泼了和尚一脸，也泼得整个血池都是。

“火！”浇完火油，李焱红表情极其决绝，转头就冲左千户和雨花田众人大吼。

左千户人都愣住了，傻了两秒，才连忙道：“火把呢？”

靳川回过神来，赶紧点燃一根，交到李焱红手里。

小凝见状，顿时吓得尖牙都露了出来，冲着李焱红狂吼：“你住手！你他妈给我住手！和尚说了不许杀人！你不许在我家里杀人！”对生命的留恋，令它几欲发狂。

李焱红举着火把走到离小凝一丈多远的地方，满脸冷酷道：“别怕，等一下就不痛苦了。”

小凝根本不理他，对着火把就使劲一吹：“呼！”

火把顿时熄灭。

“冷静一点，都是为了你好！”李焱红语气凶恶，又把火把重新点起来。

小凝绝不坐以待毙，再吹：“呼！”

火光随即一暗，第二次熄灭。

“踏马的，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李焱红怒了，直接扔下火把，跑到血池边，拿出自己的火折子吹出一点火星。

小凝还想再吹。

“痴心妄想！”

李焱红反手就是一招佛掌，把微弱的妖气拍飞，随即行云流水将火折子往前一抛……

火折子在空中转了两个圈……

“不要！！”小凝绝望的嘶吼。

火折子轻轻掉进了血池。

轰！火油遇火即燃，一团烈焰在血池中冲天而起！

血池中的至善大师瞬间变成一团火球！

火焰又顺着至善禅师和小凝之间的“气线”，顷刻间就快速烧到了小凝身上。

“啊——！！！”

猛烈的高温，让小凝立刻发出无比骇人的痛苦嘶叫。

“踏马的，终于搞定了……”李焱红赶紧跑开。

闫红霞却满眼哀伤，哭道：“至善大师……”

云真子也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唉……”

“阿弥陀佛……”血池之中，至善大师浑身光芒大盛，金色的佛光，和绿色的妖气缠绕一起，显得不人不妖，沉重说道，“贫僧罪孽深重，除此之法，无以自赎……”

闫红霞哭问道：“大师你一生行善，放过这只蝙蝠妖也是为了救百姓，怎么会有罪？”

“非也，非也。”至善大师在大火中娓娓道来，“大成九年，东南道遭遇台风洪水，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东南道匪人趁机勾结扶桑，聚众作乱，欲要造反。

彼时朝廷北方面临异族大军压境，南方无兵可用。贫僧身为朝廷册封的东南道护法法师，受命前来郭西县前线阻敌，镇压不法。可那反叛军里，多的是走投无路的百姓，贫僧心有不忍，不欲造下杀孽，便想出办法，引小凝到黑石山来，施法将反叛军吓退。

为感谢小凝，贫僧临走前教与她修行法诀，希望她能修成正果，日后好西方相见。不想自那之后，黑石山上却屡有山民消失，贫僧便知，小凝还是没能逃出因果。

三十年来，贫僧多番前来想要找到小凝，每次却都空手而归。其实非是贫僧找不到她，而是贫僧不知该如何对她下手。好在后来黑石山的山路很快因此荒废，多年来无人再受戕害。

但贫僧终归是铸成大错，无法挽回……”

“何止如此！”云真子一听这话，忽然就不悲伤了，大声接道，“因黑石山山路受阻，郭西县后来日渐凋敝！县中盗匪四起，民生困顿！无数黎民饥寒交迫而死，光是天罗就闹了两次！

而后郭西县最后一任县令高元星到任，高县令满怀赤诚之心，想要造福一方。一上任就组织人手在县外垦荒种地、兴修水利，又修桥补路、兴办学堂。但只恨朝中奸佞当道，朝廷遇上灾年不但不向郭西县拨款，还反向郭西县征收重税！

为了全县百姓的生计，高县令只不过暂时扣下县中皇班衙差半年的俸银，想要留作备荒之用，便被一群皇班衙役乱刀砍死，家中女眷也尽遭凌辱！

最后那些女人各个服毒自尽，连两三个月大的婴儿也都被一起带走。高县令死后，郭西县衙多年怨气不散，怎么镇都镇不住！隔三差五房倒屋塌！

二十年前，郭西县皇班衙差所关联的几個大户人家，李家、周家、赵家，几乎一夜之间，被天罗屠戮殆尽！虽是他们咎由自取，可也同样是你至善种下的因！”

“二米……托佛，老衲……有罪……”

火焰中的至善禅师，逐渐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雨花田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转头望向左千户。左千户轻轻点头，作证道：“高人所言，情况属实。本座当年就在东南道，带小股人马阻拦叛军。”

正说着，蝙蝠洞忽然剧烈摇晃。

小凝在大火中嘶声尖叫，身后一双肉翅，猛然展开，疯狂摆动。

蝙蝠洞越晃越厉害，大量碎石从洞顶上簌簌掉落。

“妖力失控！洞要塌了！快出去！”左千户急忙大喊。

“好！我先来！”李焱红二话不说，扛起还在哭的闫红霞，头也不回就朝外面跑去，“至善大师，以后有机会再听说过去的故事！我们有缘再见了~！！”

雨花田也急忙抓起裴宗奇的尸体，大喝一声：“走！”

其他皇城卫的人见状，纷纷背起一具具死在洞内的同僚的尸体，赶忙快步逃离。

只有云真子艺高胆大地站在熊熊燃烧的血池前，岿然不动。

血池之中，至善禅师口中含混地念道：“明明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苦，死亦何哀。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说着说着，就好像没了声音。

然后慢慢抬起头，眼皮已经被烧没。

眼洞里空空如也，却望向云真子，最后道出一句：“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啊——！”小凝同时发出更加惨烈的叫声。

两团火焰，最终烧成一团。

滚滚火光中，云真子看着小凝皮相脱落，露出和人截然不同的骨架……

从原本那惊艳世人的模样，变得人不像人。

轰！这时洞顶上方，一块巨石突然砸落。

云真子眉头一蹙，一道法力射入火光之中。

小凝瞬间型灭骨销，剧烈爆炸。

轰隆！轰隆！轰隆！

洞内连声炸响。

火油引燃积攒了几十年的蝙蝠米田共。

云真子化身一道光线，飞快退至洞口，就在至善禅师和小凝的尸骸要被乱石压住之际，他眼疾手快，一招隔空取物，从洞中吸出两块金绿两色交缠的滚烫琉璃。

与此同时，洞外厚厚的乌云也散了开来。

午时三刻，正午的最后一抹烈阳径直射入洞内。

洞内几缕残余的妖气，被也阳光照得灰飞烟灭。

蝙蝠洞随即轰然塌陷。

黑石山西岭剧烈震动，山体凹下一片。

洞外几百米处，李焱红和闫红霞紧紧相拥，惊魂未定看着眼前惊人的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等烟尘缓缓落下。

李焱红朝着闫红霞，满脸深情地慢慢探过头去……

“阿霞……”

啪！闫红霞冷不丁一巴掌甩过去，又气又急地哭道：“混账！我说了我是修行者！我……我们不可能的！”推开李焱红，捂住脸就嘤嘤哭着就跑得没了踪影。

李焱红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又不跟伱结婚，这么认真干嘛？”

说着转过头，就看到云真子怒目圆睁地站在自己跟前。

“前辈要来谢我？不必客气！”李焱红一脸正气。

云真子怒道：“谢你？我踏马恨不能抽死你！放火烧至善眼睛都不眨，还坏了我红霞师侄的道心！要不是戒律在身，我现在就该把你这个王八蛋砍成十八段！左千户！”

“高人有何吩咐？”左千户快步上前。

云真子指着李焱红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个混账心术不正，若是当了官，必然为害一方！我现在正式要求你，绝对不能收他入账下，不然我找你算账！”

左千户看李焱红一眼，也摇了摇头，沉声道：“好，本座也看他不像好人，一定照办。”

雨花田急忙道：“大人，李焱红此人是难得的人才……”

“不必再说了。”左千户道，“朝中过去那么多奸佞，又有哪个不是人才？”

雨花田瞬间哑然。

李焱红却很生气，“不是吧！踏马的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命都差点搭进去，你们就这么对我？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啊呸！”

他朝地上吐口痰，冷笑道：“我养条狗都知道知恩图报。”

“我杀了你！”云真子暴怒抬起手来。

李焱红立马跪下去，“大侠我错了，我只是战后应激，口头上发泄发泄情绪，自我纠正一下心理状态，你们要是实在不想给我发奖金什么的，那就不用发了。

反正我这个人是一点都不喜欢争权夺利，更是出了名的一点都不贪财好色。当然如果能意思意思我也是不介意，不过要杀我这肯定是不对的……”

“你闭嘴。”

云真子的手，落在了李焱红的肩上。

李焱红缓缓抬起头。

就看到一颗晶莹的石头，被递到了眼前。

“这颗木琉璃，世所罕见，你将来或许用得上，就送给你了。”云真子道，“我相信至善大师不会看错人，你看起来不像好人，但应该也不是坏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朝左千户一抱拳，沉声道：“至善大师的后事就交给大人了。各位，告辞！”

左千户众人还礼。

云真子转身便飞快朝闫红霞逃走的方向追去，大嗓门传得漫山遍野，“红霞师侄！你不要想不开啊！我大不了把那小子阉了，让他给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