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 第1129章 夜幕之下

深更半夜，尘风在高渝的引领下走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躬金安。”

“起来吧，别跪着了，这里又没有外人，无需拘礼。”

“谢父皇！”

正在翻阅奏折的尘尧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揉了揉发酸的眉头：“大半夜的还召你入宫，辛苦你了。”

“父皇召见，儿臣自当前来，何敢言辛苦？”

尘风轻声道：“敢问父皇，深夜召儿臣入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吗？”

“要不你猜猜，父皇找你来所为何事？”

“因为联姻一事？”

“嗯，你说对了。”

尘尧轻声道：“这些天父皇已经和众大臣们多次商讨此事，但毕竟北燕指名的联姻对象是你，朕当然得问问你的意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的婚事自当由父皇做主。”

尘风很坦然地说道：

“此事父皇定夺便好。”

尘尧的目光不断闪烁，缓缓道来：

“父皇跟你说句实话，这两天满京城都在传，北燕这次是有备而来，定要结成这门亲事，若父皇不同意，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兴兵犯边。

那个申屠景灵，已经连着送了三道折子过来，催促父皇早做决定，朝中部分大臣也都赞成这桩亲事，毕竟谁也不想与北燕开战。

可父皇心里明白啊，你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再难回到大凉。”

尘风躬着身子说道：

“父皇，若是儿臣一人入燕就可以平息战火，那儿臣甘愿联姻，一来可以不给燕人出兵的口实，二来也能换来边疆的长治久安。”

“可结了亲，不代表就能和平啊。”

尘尧喃喃道：

“燕人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你去了草原之后若燕人再度兴兵作乱，你就成了质子，生死全由北燕说了算，父皇岂能眼睁睁看着你置身险地？”

“儿臣谢父皇关心！”

尘风沉声道：“但为了江山稳固、边关安宁，儿臣一人的安危算不得什么。朝臣请命、燕人逼迫，儿臣甘愿替父皇分忧！入燕联姻！”

皇帝久久不语，看着他这个儿子满眼的疼爱与不舍：

“打小你就离开京城，投身军伍，九死一生，这些年父皇对你心有愧疚啊~

但你确实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今年三十三岁了吧？秦王府连个妃子都没有，像什么话？”

别看尘风在顾思年身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其实他年纪比顾思年还长了一岁，如今顾思年都已经两个孩子了，他还孑然一身。

按理说皇室子弟，大部分很早就成家了，像他这个年纪早该生出子嗣，尘尧为了他的婚事物色过不少女子，可全都被尘风一口回绝，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天。

尘风默然道：

“父皇，这些年北凉战事、合银法，国内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儿臣一心只想替父皇分忧，确实无心婚事。

但如果这次只有联姻才能换来和平，那儿臣心甘情愿地去北燕。”

“心甘情愿？呵呵。”

尘尧苦笑一声：“你啊你，打小就是这个性子，嘴上说着心甘情愿，其实背地里不情不愿，有什么委屈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对了，我听说你前后两次去江南，似乎与司马家的长孙女多有来往啊～那个司马玄凝，怎么样？”

突然提到她让尘风愣了一下，一五一十地答道：

“儿臣只是路过青州时与她有些接触，岂敢轻易评价太傅大人的孙女，但司马姑娘却有大家闺秀之风，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这些话是尘风昧着良心说出来的，他总不能说那女的一见面就差点用剑戳死自己吧？

尘尧抄着手，用一种古怪的笑意看着尘风，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尘风被盯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的唤了一声：

“父皇，还有其他事吗？”

“咳咳，没事了，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行了，你回府吧。”

尘尧轻轻挥了挥手，最后说了一句：

“风儿，倘若最后走投无路，只能让你去联姻，你可莫要记恨父皇。”

“请父皇放心，儿臣绝无此意！”

尘风再度叩头行礼：

“儿臣告退！”

……

夜幕昏暗，灯火寥寥。

尘风独自一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坚毅。

从尘尧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一丝松动，但他知道这些松动来自于北燕的施压与朝臣的情愿，尘尧并不想让他去北燕。

所以尘风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至少皇帝在替自己考虑，这就够了。

“六弟，走得这么急啊～”

刚刚行出宫门，尘洛昭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打眼一瞧，太子正抄着手站在宫门前等着自己。明天朝会太子就可以正式参与议事了，所以尘洛昭满脸笑意，心情舒坦得很。

尘风眉头微皱，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呵呵，入宫看望母后，出来的晚了些，刚好看到你的车驾，就想着等你一起走。”

尘洛昭笑了笑，看了一眼远处的巍峨大殿：

“怎么，父皇召你去谈联姻一事了？”

“嗯。”

尘风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想和他多聊。

“你怎么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弟的婚事自然由父皇做主。”

尘风平静地说道：

“父皇让我联姻，我便去，父皇不让我去，我便不去。”

“呵呵，我怎么听说朝臣们多有议论，想让你去联姻呢？”

“赞成联姻的朝臣都是些什么人，太子殿下已经比我更清楚。”

尘风冷嘲热讽地说道：“皇兄好手段啊～”

尘洛昭完全没当回事，还振振有词地说道：

“其实在我看来联姻未尝不可，一来能避免战乱，二来更能坐享齐天之福。

听说北燕那个乐安公主号称草原第一美人，有倾国倾城之姿，又出身显赫，深受北燕皇帝喜爱，试问天底下谁人能有这般福气？

到时候你是凉燕两国的秦王，说出去多威风，就连皇兄我都羡慕得很啊～”

“皇兄若是羡慕，可以向父皇请命，入燕联姻。”

尘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说不定皇兄能变成两国的太子，一统天下。”

如此犀利的话语让尘洛昭脸色微寒：

“六弟说笑了，这种话可说不得。”

“哼。”

尘风发出一声冷哼：“天色不早了，若是太子无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退下吧。”

尘洛昭冷笑道：

“日后到了草原，记得多送些北燕特产过来，也让皇兄我知道你在北燕过得不错。当然了，万一你死在草原，皇兄我会亲自派人接回你的灵柩，风光大葬！”

丢下这么一句话，尘洛昭扭头就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与厌恶。

两位兄弟之间早已没有亲情可言，只有生死仇恨。

“嘎吱嘎吱~”

尘风目送着东宫车驾缓缓远行，衣袍在晚风的吹拂下不断晃动，喃喃道：

“过了明天，我们之间的账就能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