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限的世界 第二十七章 是我输了

“接下来，我会出四剑。”

立于虚空之中，月寒静静凝视眼前的罗应龙，语气无喜无悲，就好似在进行一场最正常不过的切磋，而非进行一件决定天神队接下来命运的大事：“这四剑，乃是我为践行心中之道所创，不会有任何留手……”

“所以，你最好别死。”

“……嘿嘿，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虽然月寒的话语直来直去，毫不客气，但深知这位前队友性格的罗应龙倒是不以为意……饶是被对方的剑意气机牢牢锁定，连同混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传来了一股刺痛感，这个男人仍是咧嘴笑道：“看起来在我离开之后，有所突破的你对自己的成长很有自信啊。”

但下一刻，罗应龙却是话锋一转：“就如同我不知道你在那之后的进步，你也不知道我在中洲队究竟经历了什么，又见识到了何等瑰丽的风景！”

“有自信是好事……那么，第一剑！”

“六灭夺命，朔月无间！”

——刹那间，天地静止了。

灰尘，烟雾，云和风都凝滞不动，头顶的群星不再闪烁，脚下的大地不再转动，甚至就连光都停在原地，在地面上围观着二人即将开始战斗的月村琴音与阿挪维亚，也同时丧失了活动的自由。

世间万象沉寂，一切生机戛然而止，就连时光的长河也被无声无息地冰封其中……而唯一还在动弹的，就只有月寒手中那把犹如流星电掣，划破长空的月光大剑！

剑光所至寒意如霜，月华清冷如雪，宛如将天穹笼罩，照彻万物的同时，亦令万物陷入极寒的寂灭。这一剑冻结的不仅是时间，连“变化”本身也被剥夺！

天地陷入死寂，静止而无法转动的宇宙中，一轮晦月悄然浮现，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似穹顶般笼罩。只见藏匿于月华之下的漆黑剑影铺展而出，一轮唯有黑暗的新月由此浮现，欲将动弹不得的罗应龙彻底斩作两截！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

但这静止的世界之中，身为修真者的罗应龙仍然保持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而他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句自蜀山仙剑派中流传不知多久的告诫。而伴随着他身形不动，体内元神却自发自天灵盖上直冲而出，在他身边环绕盘旋的紫青双剑也自发舞动起来！

——紫青断业剑！

罗应龙自师尊白眉斩断罗应龙与蜀山位面因果的那一剑中领悟而来的绝技施展，紫青双剑所过之处，因果纷然破裂，仿佛斩断了宇宙中所有的联系，赫然将这方静死的时狱割裂开来……而下一瞬，交织如螺旋的紫青双剑一前一后，将月寒的攻击尽数接下！

“一上来就这么大场面？”

元神重新归体，罗应龙歪了歪头，望向眼前面无表情的月寒苦笑道：“还真是危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一招的基础，应该是《风云》中的‘剑二十三’吧？”

剑气领域之内时间静止，思维却丝毫不受影响，便是罗应龙再迟钝，也能够看出这一鼎鼎大名的终极杀招……甚至，还不是剑圣版本的“灭天绝地剑二十三”，而是第三部的“六灭无我剑二十三”！

“在仙剑奇侠传之后，主神为天神队安排的下一个任务世界，便是《风云》。”

面对罗应龙的猜测，月寒坦然承认了下来：“而在这个相当适合我的世界中，我通过之前在主神那里兑换的玄阴十二剑，成功踏入了名为‘剑界’的空间之中。”

伴随着月寒的讲述，一个漆黑的空间在她身后缓缓张开了通道。霎时间，无穷无尽的剑意从中涌出，将周遭的空间斩得支离破碎！

剑界！风云第三部之中由无数剑客的剑念开辟而成，独立于主位面的异空间！

“竟然把剑界从《风云》里带出来了……”

望着月寒身后的那方“剑”之空间，罗应龙顿时认出了这方半位面的真面目……而光是看着那为数繁多，桀骜不驯的剑意尽数臣服于月寒身后，他便已然知晓自己的这位前队友，在那个高武世界中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惊讶，而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道：“不过如果是早早将‘玄阴十二剑’修至完满的你，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六灭夺命，朔月无间’自剑二十三中脱胎而出，但我仍未解决其缺点，无法将他人的思维一同静止，所以是第一剑。”

背后空间之内依稀涌现连绵不断，浩浩荡荡的剑山，被万千剑意拥戴于其中，犹如剑之帝王的月寒语气淡漠：“接下来的第二剑，则是我在剑界之内，领悟古今所有剑客的剑意自创而成——”

“万剑归宗，明月聚星！”

并非风云之中的剑宗至高绝学，需要自废武功之后才能修炼的“万剑归宗”，而是月寒悟万剑之意，聚己身之魂的自创技能！

月寒背后的两轮明暗之月，原本一明一暗，彼此对峙，如阴阳的极端互补。而此刻，这两轮皓月开始缓缓旋转，融为一体，化作一轮恢弘至极的太极轮盘，悬挂在她的身后，似乎将宇宙中的日月星辰尽数摄入其中。

与此同时，剑界中无数飘荡的剑意宛如感应到了某种至高的号令，纷纷震颤呼应，犹如星河破碎，剑光如恒星般陨落，万剑齐鸣，朝着那轮太极疯狂汇聚而来。

说是“万剑归宗”，但却何止“万剑”？无穷无尽的剑光似群星归宿，宛如天穹中星辰朝拜明月，化作了辉煌磅礴、连绵不绝的剑意之潮，欲要将罗应龙彻底湮没！

“嘿，来而不往非礼也……”

面对浩瀚无垠，如天河星川倒灌的无数剑气，罗应龙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他单指一竖，手掐剑诀，脚踩天罡北斗，背后顿时现出一尊白发长须，仙风道骨的老者身影！

蜀山派仙剑派至高奥义，剑神！

但与之前罗应龙在仙剑奇侠传世界中所使用过的“剑神”不同，这次他身后的老者目光晶莹灵动，竟好似有自己的意识般。而若细看，赫然可以发现剑神的长相与罗应龙本人有着八分相似，显然已至“得其神而忘其形”之境界！

“剑神……伏羲镇魔！”

即便如此，罗应龙仍未满足，他大喝一声双指前竖，身后剑神顿时做出同样手势。只见身披神威的法相掌控着“剑”之概念的神明权柄，瞬息之间万道剑光冲天而起，在虚空中盘旋交织，构筑出恢弘的三十六天罡剑阵，连带一股浩大方正之气冲天而起，万千伏羲剑激射而出，分毫不差地迎上扑面而来的无尽剑意！

以点对点，以面对面，以数量对数量！

一者是风云世界中，有史以来的所有顶尖剑法剑意所化，以量取胜；一者则是仙剑奇侠传世界中剑神虚影，兼伏羲剑这柄距离先天灵宝只有一步之遥的法器……在月寒与罗应龙的全力以赴拼斗下，半空中竟好似两条剑影化作的怒龙在互相缠斗撕咬。杀得难舍难分！

但两龙相斗，终有一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还是罗应龙的伏羲剑占了兵器之力，逐渐占得上风，眼见着就要将自剑界之内涌出的无尽剑意彻底吞噬融合。

“那么，第三剑。”

便是棋差一招，月寒仍无丝毫失望之色，甚至语气中隐有种见猎心喜之意：“仙门开辟，盈月破虚！”

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举动，就好似这一剑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在月寒话语落下的瞬间，剑界的大门赫然洞开！

——这是，要打算继续提升出力吗？

即便是罗应龙，第一时间也并没有看明白月寒的用意。因为凭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来月寒刚刚的那一招“万剑归宗，明月聚星”已然是将剑界之内的剑法精华尽数包括在内，反观自己的“剑神-伏羲镇魔”融合吞噬了对方的剑意后只会愈战愈勇。此刻月寒再次洞开剑界大门，又有何用？

但，下一瞬的罗应龙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之离谱。

只见月寒不慌不忙，手执两把月光大剑平举，犹如展开的双翼……瞬间，黑白二色的心灵之光在她身旁激荡开来！

一者，为光辉的望月，月丽于天，象征着圆满的有。

一者，为黑暗的朔月，月没于夜，象征着虚空的无。

虚实共生，阳极则阴生，阴极则阳现，阴阳两仪如昼夜交替，彼此辉映，相互转化，两股截然对立的力量在月寒手中不断交汇流转。剑界中涌出的剑意则疯狂凝聚，仿佛天地的法则都被凝聚于一剑之中！

刹那间，无尽的湮灭之力轰然爆发，虚空如镜般碎裂，在剑光中仙门显现，天地的界限被斩断，空间的枷锁破灭于剑锋之下，一道“仙门”应声洞开，释放出宇宙之外的虚无，同化万物，不仅将剑神与伏羲剑的一切攻击皆化为无形，更是去势不减地向着罗应龙侵袭而去！

“龙虎河车，雀武周天！”

“兜率八卦炉，去！”

感受到心底深处骤然响起的危险预感，罗应龙也顾不上什么有的没得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用出了自己的拿手本领，八枚八卦符文顷刻间自他身体中飞出，化作八面威严的旗帜，环绕周身，化作阵法！

紧接着，一轮耀眼至极的紫色太阳从阵中冉冉升起，周遭空间都在这紫阳的热力与重力下颤抖崩塌。其中昭然可见八卦中的无穷变化。仿佛贯穿了天地阴阳，八卦交替包罗万象，与月寒的“仙门开辟，盈月破虚”正面相撞！

盈月破虚，光与暗交替辉映，如无边的洪流涌动，释放出毁灭万物的混沌之光；紫焰浩荡，威势惊天，如同天火倾倒，焚灭苍穹，直接烧尽虚无驱散黑暗。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互相冲撞，抵消，最终竟是同时散于无形……而三个回合彼此争锋下来，罗应龙与月寒也依然在原本的位置上傲然而立。

“很好。”

三剑已过，背后的剑界也重新闭合。月寒缓缓抬手，语气中虽有疲惫，但战意仍无半点消减：“那么，最后一剑。”

——在这个瞬间，罗应龙敏锐的感觉到，月寒的气机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月寒是统率剑界中万千剑意的“剑之皇者”，那么现在的她就好似抛弃了一切东西，重新做回了自己，竟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味道……一如罗应龙初见月寒之时！

“这……”

直至此时，罗应龙才意识到天空中的一银一黑两轮月亮不知何时已然升至了最高点，悬浮于星河浩瀚之中，赫然一副双月同天之象。

……双月？

不，是三月！

在罗应龙愕然的目光中，月寒额头上显现出一轮清晰的月牙印记，就仿佛在这瞬间，她整个人化身成了一轮皎洁的月轮般……光辉望月，黑暗朔月，月之女神，三月同天，连成天穹一线！

瞬间，月寒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仿佛要向着无穷高处而去。她背后的背后的太极之轮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平衡明暗，而是骤然陷入一片彻底的混沌与湮灭之中。天地万象，星辰宇宙，皆为其所摄，所有剑意、光芒、时空，在那漩涡中全数被包容、扭曲、压缩，化作无垠虚空中最为极致的毁灭之力，连同她本身的存在也逐渐崩毁……

“月寒！你他妈疯了？这是你能掌握的力量吗？”

见此情形，罗应龙顿时冷汗直冒，他跳脚大骂道：“不到四阶高级就想掌握这种力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疯婆子……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无妨，朝闻道，夕死可矣。”

自身的情况，月寒怎能不知？饶是如此，她的眼中仍无半分动摇：“浮云敝月不遮眼，求道纵死心如铁，千种诱惑，万般艰难，我自秉持本心……不成功，便成仁好了。”

“那么，最后一招，昙花生灭，黯月归寂……”

“疯子，疯子！”

罗应龙的心中有一万句脏话想要骂，但看到月寒那坚定到从未动摇的眼神之后，他那满腔愤怒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唉，说你是疯子，我又何尝不是在这必死之局中，搏了一线生机出来……”

“罢了罢了，谁让我欠你的呢……”

感受着周遭空间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力量，罗应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闭双眼，将心中的迷茫、不安以及所有杂念统统抛诸脑后，只余灵台一片空明。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昆仑”遗迹中，那惊天动地一战中的无数场景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二在这份沉静与回忆之中，他缓缓伸出了手——

“八卦逆转，乾坤倒置……”

在这一刻，虚空中似有龙吟响起，而环绕在罗应龙身边的八卦符文也再度化作数据盘旋飞舞，又骤然缩小为了一柄古朴的长剑，落在了他的手中……

“逆！”

一字，吐出。

刹那间，万物仿佛置身于倒行的舟船之中逆流而上，月寒的身躯停止了崩解，肆虐毁灭之力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一度凋零的生灭昙花也重现了往日的绚烂……

而伴随着极遥远位面之处，一个腐朽而庞大的绿色生物发出的惊天动地吼叫声。星球上无尽的混沌之力仿佛失去了它们的源泉支撑，迅速地开始消散，露出了星球原本的面目，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重新见到了光明……

“嘿，这招如何……噗！”

手提半截重新化作八卦符文的逆鳞道剑喘着粗气，罗应龙笑着望向面前恢复原状，依然处于蒙圈状态下的月寒。但还没等他说完自己耍帅的言语，这个青年浑身上下就骤然爆出无数伤口，连同神魂也萎靡不堪，就这样从半空中跌落了下去……然后，被反应过来的月寒接住。

“呵……”

抱着强忍痛苦让自己不至于直接昏迷，纵然濒死之际还不忘用眼神表达“如何？是我赢了吧？”意思的罗应龙，月寒又环顾四周恢复原状，与二十四年前自己离开时有些类似的环境，终于是露出了一个极浅，却又如此明显的笑容：“是啊……”

“这次，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