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张许久未见,两人喝了好大一顿酒,出门时他俩因为拉着一个路过的小姑娘非要跟人桃园三结义而被捕快给抓到了衙门里。
其实就他俩的相貌气质,那被拽住的妹子其实是愿意跟他们桃园三结义的,关键是妹妹的老公不太乐意,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事。
而当他俩醉醺醺的被扭送到衙门之后,当时负责登记的主簿脚都差点没站稳,连忙自掏腰包赔了些钱给那妹妹的男人打发他走了。
毕竟这大过年的,招惹上这种东西也很是很烦人的,只是那个妹妹肯定很后悔没能完成这次桃园三结义。
最后是吴宁来领的人,回去之后把老张一通训斥,至于夏林他没说,但终究是指桑骂槐的也说了一通。
俩人在老张那醒了一下午的酒,这会儿吴宁把一瓶子甜醋扔到了桌上:“喝!”
夏林转过身去揉着脑袋:“头疼。”
而老张坐在那也是一脸死样子:“那家的酒不太行。”
这会儿吴宁就开口了:“对了,长沙城那林家少爷来金陵了。”
夏林昂起头来:“谁?”
“林家少爷,他换了个名字叫林微。如今来了金陵准备明年春闱考进士。”
夏林旋即坐了起来:“我那个超雄的徒弟啊?”
“正是,他倒是挺厉害的,几年时间连考了秀才与举人,现在还要来考进士。真是有些能耐的。”
夏林这会儿却是笑了起来:“我与他说过,当他考上了举子便能见到我了,他现下在哪?”
“在贡院外头的巷子里住下了,不过他当下好像是家道中落了,这次是带着妻儿一道来的。”吴宁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过得不算好。”
“他家不是巨富么,怎么还中落了?”
“经商嘛,起起落落属实正常,再说了,长沙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父亲都多次感慨,那些族老乡党不除,长沙一世都成不得好地方。”吴宁靠在那笑道:“估计是他家之前的几个靠山下来了,换了些不对付的人上去,不过还好这林少爷还算争气,若是能当上进士的话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夏林点了点头:“那我有空去见见他。”
“他就在贡院左转那条巷子进去的第四家,院子里有颗枣子树的那家。”
快到傍晚时,老张跟夏林随便对付了一口,然后便坐在屋里一边烤火一边在那聊了起来。
“昨天拓跋靖叫我去做掉皇后。”
“他脑子有屎的,你别搭理他。”老张扒拉着手中荸荠笑道:“天底下也没有这种事啊,做掉一国皇后?开什么玩笑。”
“我答应了。”
“啊?”老张顿时挺直了腰杆子:“你脑子没毛病吧?这种事你怎么敢答应的?”
夏林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如果我不帮他干这个事,我没法离开金陵。只有干了足够多的脏事,他才肯放心我离开。”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呢。”
“关系其实是不错的,但他是皇帝。昨天我就跟他说了,当了皇帝就别再指望说什么亲疏了,其实这个咱们都该明白的事。他叫我干这个事,本质还是君臣博弈。”夏林侧躺在椅子上:“毕竟我能冲了突厥王庭也能冲了金陵大营,他害怕。人之常情。”
“嗯,是这个道理。那你真打算杀皇后?”
“我其实很纠结这个事情,你知道我的,我这人不嗜杀,皇后嘛撑死了也就是个在外头偷人,偷人罪不至死嘛。咱们靖哥哥其实还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头的,而且我这么跟你说,这个事我其实是不能干的,干了之后对我声望损害极大。”
老张这会儿也不说话了,这对于夏林来说的确很难,如果景泰帝不放他出京,其实也能说得通,毕竟他还是魏臣。可如果他出不了京的话,那江南道的第三个五年方案就很难贯彻下去,因为没有一个能完全说话算话的人,江南道这两年其实也出现了不少派系,没有一个强势的能压制所有人的人坐镇,分崩离析可能不至于但一定会发生大问题。
要不说这怎么叫博弈呢,景泰帝不聪明但他身边有聪明的人,把夏林捆绑在他的战车上才是最稳妥的。
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献祭掉一个有分量的人,而皇后就恰巧符合了所有的献祭要素。
“这个事还真是很麻烦。”老张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咱们完全不能出面。”
“那不废话么,谁出面谁倒霉,外戚亲族不可能会放过的。”
“嗯。”老张沉思许久:“现在就是我埋下的钉子启动的时候了。”
“你在哪埋了钉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就好,这几日你就每日醉生梦死便是。”
之后的几天,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大街上都是忙碌的身影,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这大概就是一个商贸繁华的偏安小朝廷的真实写照,相对来说南边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一来是景泰帝延续了鸿宝帝的惠民政策二来就是江南道就在旁边当参照物,所以百姓相对富庶,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不说有多好吧,至少不至于跟北边那样扣树皮吃。
这大概就是鸿宝帝南迁的目的吧,不得不说鸿宝帝的仁宗之名是实至名归,即便是去世多年之后,他仍然在庇佑着一方天地,也难怪民间黑谁的都有,唯独没有黑鸿宝帝的,哪怕是世家的史书想要黑他都近乎于无从落笔,只能慌张的写下一句“胆怯厌战,离京南下”仅此而已。
但若是有心人稍微翻阅一下史书就能知道那位仁宗皇帝究竟有多大的人格魅力和多强的政治手腕,只是他身在局中,终究是难逃历史的周期,仅此而已。
当然了,市面上仍然在说他能力一般,也不怪别人,主要是他真的退让了,将北方地区拱手让出,这一点也是没的洗。
年前的两日,景泰帝说自己要巡营犒赏三军,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位皇帝是对那个霍去病一般的夏道生有了惊惧,所以才会亲自前往巡查,所以这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走的很匆忙,刚刚说完要巡营第二天就出发了,坊间传闻这次他出巡连贴身护卫都换成了皇后家族的死士,因为现在的大内侍卫多为新军,而新军又是夏道生的人,所以皇帝不敢轻用。
于是乎民间各种版本就开始翻出花样来了,说他们君臣不和,说夏道生功高震主,还有说景泰帝有可能要沦为傀儡皇帝。
反正各类的话术那是层出不穷,大家也纷纷猜测是不是金陵城要出什么变故所以景泰帝这才匆忙前往江北大营明哲保身。
但民间不管这些,他们还是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安稳,而这也恰好就到了春假休沐之时,除了一些个机要衙门,整个金陵城都泡在了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氛围之中,辛苦一年了,谁还不吃顿好的呢。
“她咋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你走漏风声了?”
老张来到夏林那时满肚子的疑惑,景泰帝都已经离京三日了,但皇后那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天天就在暗无天日的后宫之中不知道折腾点什么。
而夏林则靠在暖垫子上打着哈欠:“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这几天连人都没见,我走漏啥风声,吃饭都要靠吴宁给我送。”
“那她怎么不着急见情郎呢。”
“说不准是来月事了呢。”夏林扬了扬下巴:“说吧,你那个钉子到底启动没有?”
“还没有啊,她都没动弹,我这启动有什么用?”
“现在启动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察事司的亲信来到了他这边,而他只是给出了一个任务描述。
这种事肯定不可能是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亲自动手,而当他一个命令下达之后立刻就有一群人开始运转了起来。
首先是一枚深深扎在市井之中的钉子,他是市井情报的主要来源,身份就相当于是古惑仔里的陈浩南,在金陵本土帮派之中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凭借着他左右逢源之能,跟所有的老大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
这人被启用之后,看到任务目标时他也明显愣了一下,他完全不明白上头为什么会给他派发一个绑架妇女的任务。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潜伏者,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这枚钉子当启用时一定是非常重要且危险的任务,并且从任务传递到他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有超过五十个人做好了随时为他赴死的准备。
不过这个潜伏者并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便投入到了自己的身份之中。他一如往常离开家,浪荡在金陵的街头,若遇到漂亮的女子与他擦肩而过,他便会伸手在人家的腰臀上拧上一把。
若有人不忿上前寻衅,他身边的狗腿子便会一拥而上。
这就是个标准的泼皮无赖,金陵城里人见人厌的角色,但仗着他的能耐却能周游在各方势力之间。
“哟,这不是查二爷么,要不要置办些年货回家啊?”
这查二爷走到那摊位上这抓一把干果那撩几枚蜜饯,吃两口就吐:“不成不成,你这都是烂祸。”
“嗨,二爷想要好货还不容易。晚生啊,出来领二爷到内堂挑选,上好的西域干货。”
听到这句话时,这查二眉头一挑,听出了这句暗号,于是他冷笑一声开始对上暗号:“西域干货?不成,不成,我喜欢漠北的肉干,有没有?”
“都有都有,里头请。”
随着二爷进屋,那后生将他领到了院子里,接着再走到内堂,他便见到了察事司小旗官。
“查二,好久不见啊。”
“别废话,快点说。”查二眼神一边来回巡视一边试图看看周围有没有埋伏:“什么大事你非要启动我?”
“我可没法启动你,你这枚大钉子只有一个人能启动呢。”那旗总笑道:“上头叫你绑一个人你知道吧?这便是画像,你给我记好一些,最好是能不经你的手。”
查二上前看了一眼画像,只是扫了几眼他便记了下来:“皇后娘娘?”
“嘘。”那旗总笑道:“与你来说没问题吧?”
“你们也没打算叫我活,这是我能干的事?”
那旗总嘿嘿一乐:“放心,你这等高手,我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叫你陨落的。这次的事,你需伪装成见色起意,明白我的意思么?”
查二眼珠子一转:“那可得给我弄点高手配合。”
“放心。”旗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这一票成了,我可就要叫你一声大人咯。”
“若是不成呢?”
“你我……”那旗总在脖子上撇了撇:“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查二点了点头:“那我便先走了,几月几日几时,你到时通知我。”
因为皇后娘娘的动向很难掌握,夏林他们一直等到了除夕夜那日,因为皇帝不在,所以宫闱之内的宴席是由皇后主持,这操持一番之后就也到了深夜。
而就在这谁都觉得不可能的时间点,皇后出动了……
她乔装打扮一番用老法子带着几人用内务府的通关令牌从侧门走出了皇宫,然后在路上的时候便再次乔装,女扮男装之后便来到了那青楼之中。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她的情郎哥哥早已等待多时,而也就是在这里,不管她多么的放浪形骸也不会引人注目。
但这次不一样了,当她走出皇宫大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有许多双眼睛盯上了她,而当她走入青楼的瞬间,那查二就已经接到了密令。
这本来就是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查二此刻就在这里头,不过这会儿他没有任何表示仍陪着身边的江湖人儿在那吹牛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后娘娘跟李密李都督在那雕龙画凤的房间里颠鸾倒凤,互相倾诉对彼此的思念。
“连你的贴身侍卫都借走了?”李密听完之后带着几分好奇:“嗯,看来他们之间的君臣斗法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程度了,不然不会派遣我返回涿州。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一些。”
“表哥……我舍不得你。”皇后娘娘声音凄婉,带着几分妩媚。
这可是景泰帝半辈子都没从她这里得到过的东西,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皇后不过十三岁,而如今一晃她也三十了,近二十年的时光,她怎么看景泰帝就怎样厌恶,平日能做到温声细语就已属实不易,再想要如此依恋那可万万做不到。
“没法子,那夏道生属实不好对付,我也需快些回去准备准备了。放心,过些日子我还要回来的。”
“嗯。”
这会儿李密听到外头三更的梆子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你再休息片刻,我也该回去了。”
“哥哥路上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