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行 第295章 讲大道理

秦霜转过身来，站在阮世安的旁边，警惕地望着郭荣。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郭荣有些不满地问。

秦霜没有搭他的话，反问道：“……陛下可是有旨意？这么晚什么旨意？”

郭荣看了看一直面沉如水的阮世安一眼，移开了目光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秦霜直觉这么晚了，郭荣带着这么多人来的架势有些不妙，于是往阮世安的身边又靠近了一步说：“有什么就说罢，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郭荣顿住了，看着秦霜犹豫了一瞬，“圣旨只能跟他说，你掺和什么，先出去！”

“秦霜……没事，你先出去。”阮世安望着郭荣的表情，平静地说。

秦霜见阮世安表情很是坚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郭荣的身边出了门去。

郭荣等秦霜走了，走到了阮世安的身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手上的镣铐，才跟他的眼神对视。

地上放着秦霜带来的灯笼，光亮从下向上照着人的脸，光影显的特别狰狞，也更容易让人狠得下心。

要是白天……郭荣在心里腹诽，他也有爱美之心，不管男的女的，人对于好看的事物总是多一份青睐，更何况阮世安还是个人才，本着爱才之心，他也其实并不怎么想杀他。

可是圣旨便是圣旨……他不能不听。

“阮世安……”郭荣开口。见阮世安仰着脸，静静的等他说话，眼神中希望和绝望掺杂在一起，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却不甘心地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似的。

一时间郭荣的心里就带上了许多的愧疚，他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目光，后头的话就开始含糊起来：

“……现在谢律中已经死了，连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亲信将领也一并被各个击破，铲除了个干净。你这个仇报的很彻底，阮家人地下有知，也该心安了。”

阮世安听到此处，眼睛里的希望彻底暗了下来，低下头垂着眼眸，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没有说话。

只听郭荣接着说道：“……你还活着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朝廷的法度就会变成个笑话，以后谁都可以怀疑说判了死刑的人其实没有死。

朝廷的威信会大打折扣，这对于现在刚刚稳定的天下大势很不利，对刚刚享受太平日子没有几年的天下万民不利……而且，即便阮家翻案的话，已经死去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为了天下万民考虑……”

“……若论讲大道理，我比你会……”垂着眼睛的阮世安突然出声，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头冒出来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郭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即便有什么不利，难道是我造成的？还是我们阮家造成的？”

郭荣一时间语塞，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三岁孩童都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任。一国之九五至尊，万民之表率！连这么基本的底线都做不到，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聊天下万民？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聊律法威严？！”

阮世安的声音抑扬顿挫，情绪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说到后来，一颗泪珠已经从他看似平静的脸上中滚落了下来，在烛光下折射下，光亮一闪而过，像是冰冷透亮的珠子。

他喘了一口气，看着郭荣，脸上伤心失望的神情掩都掩饰不住。有些哽咽地说：

“别跟我说什么天下万民，自从我们家被判满门抄斩之后，天下万民就跟我没关系了。我只是万民中的一个，我有仇有冤，我就只管报仇伸冤，其他的都跟我没关系。”

郭荣更加心虚了，侧了半个身子不看阮世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这事情对你有些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陛下有旨意，只要你死了，息事宁人，天下太平，所以只能委屈你了。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也不想让你死的难看，所以准备了毒药。你自己喝了吧……”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上头的红塞子在夜晚像是干涸的血迹似的发黑。

他伸到阮世安的面前，对着阮世安语气遗憾又温柔地说：“……秦霜在外头，她对你用情至深，甚至不惜在宫宴上当着京中所有达官贵人的面自毁名誉也要退婚……你也不想让她看着你，惨死在乱刀之下吧？”

阮世安看着那个小瓷瓶子，泪水无声的从他如玉的脸上滚落，他眼睛中的光晃动了一下，缓缓的伸出手，将那瓶子捏在了手里，手上的镣铐的铁链子因为他的动作，哗啦啦的一阵响动。

郭荣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阮世安认命似的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小瓷瓶上的塞子拔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他想给自尽的阮世安一些体面……

他见阮世安即便是被镣铐锁着，但是端坐在那里，举手赴死间的姿仪都无可挑剔的赏心悦目，更别说此人天赋异禀，腹中锦绣。

只可惜……

郭荣不禁地想起了当初白益感慨又感伤的一句话来：“……世上曾经有过他这么一个人来着啊。”

这么想着，他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要怪就怪这世上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灯笼被阮世安一脚踢飞，所有人霎时间眼前一黑。

郭荣下意识地刚刚拔出刀来，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铁链崩断的铮然脆响。

“娘的！”郭荣在心中咒骂一声不好，挥刀就往黑暗中砍去。他带来的士兵在黑暗中根本不敢举刀，怕伤到了自己人。

所以只有郭荣一个在前头砍杀，可是一阵乱施乱为，只觉得周身冷风阵阵，危机四伏。

但是他和阮世安两个谁也没有伤着谁，只听得铁链的哗啦声，和一阵有节奏的铁器撞击声之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唰”地一下就冲破窗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