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天阙 第六十五章 主仆终相认

滂沱大雨终于停歇，墨染般乌云渐渐散去，苍穹方见一丝澄明。

远处山色空蒙，水天相接。下过雨的空气中透着丝丝清寒之意，一座十几米高的断桥遥遥地通向未知的地方。

断桥之上，一袭黑衣翩踪的女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面上神秘黑纱掀起，露出张雪白透亮的明孔，于静懿中透着肃然。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行事鲁莽，还差点连累了姑娘。”在众人掩护下死里逃生的胥影面有愧色，单手紧紧按着腰间佩剑。

此次他来的目地恐怕不光是救毓妃，刺杀上官宇戟也在他计划之中，心思细腻的黎挽玉瞧出他心思，冷然问：“是他让你来的？”

胥影犹在深深自责中，愧疚垂首。“不是，皇上，皇上他不知道。”

“皇上？”黎挽玉愣了下，突然了悟，容颜染上一丝欢喜之色。“恭喜他，登上紫桑国皇位。”

“他虽称帝，多年以来却一直有个未了的夙愿。所以我想替他救出毓妃，让他们母子团圆。”胥影抬起头，乌黑眸子尽是遗憾与对自己办事不利的自怨。

楚羽凌，半年多不见，忽而提起他。黎挽玉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记忆中他冷峭面容慢慢浮现过脑海。肃穆恢宏的九天宫阙玉阶之上，他一袭明黄龙袍加身，浑身上下散发着傲然冷凛之势，俨然是一派帝王之相。可以想像的到，登上这个万人之上的皇位背后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历代以来，是无数人的鲜血铺就了登天之路。他本该是紫桑国帝上，天生的王者。她与他或许再无交际了吧！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酸酸的感觉。

回头看向来时的路，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她眸子在微微泛出天际的阳光下越发晶亮如钻，轻声相劝。“毓妃娘娘我会替他照顾，你不该来冒这个险。想要报仇，就该做好万全准备，回去吧！”

胥影心有不愿。“姑娘说的是，毓妃娘娘还要劳烦姑娘多照顾些时日，保重！”他言毕，似是犹豫着该不该问，良久，又低声问：“她，还好吗？”

黎婉玉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他是在问上官瑶，摇摇头。“不好。”

“我就知道，她会想不开，都是我，不该让她动心。”胥影神色黯然，又夹杂着丝担忧。

此事发生后，她才看得出他对上官瑶是有情的。只是他们现在真的是不太可能了，胥影却比上官瑶明白，一直将这份感情压抑在心底。黎婉玉轻叹了声，道：“所以，不要再给她留任何念想，一切会慢慢过去的。”

“我知道，有什么困难，记得来紫桑国找我们。”胥影勉强笑笑，转身大步行至一匹黑色大马前，利索跨上马背，扬鞭，黑马似腾空而起，疾驰飞奔离去。

黎婉玉也按原路返回，路上奔波半个多时辰，她策马扬鞭行到城门口，几个时辰前设在城门的关卡已撤，像是任何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她隐隐有种知觉，一准是毓妃向上官宇戟求情，他们劫囚之事，才没有被深追，顺利入了帝都。

……

远处初露朝阳，天色亮起

朝阳万千金光折射在熙熙攘攘的葡萄树上，颗颗或紫或绿葡萄如玉石般闪耀着璀璨光泽，光洁剔透。

一袭雪白锦衣的上官瑾正坐在葡萄架下，用小刀在一块木头上刻着什么。他果真是如世人所言不上早朝，远理朝政世俗，活的云淡风轻。又或者他只是在韬光养晦？黎挽玉离他几步之遥站定，他慢慢抬起脸，阳光下脸庞温和如玉，似乎早料到她会来，声音温和而亲切。“阿玉来了。”

“殿下真有闲情雅致。”黎挽玉低眸静静端祥了会，方才发现他刻的原来是个小人，被他小心翼翼搁置在桌案上。怎么看，模样都像极了未换容前的她，引得她惊愕张嘴。

上官瑾拿起来在她面前比划了下，脸上是浓浓调笑。“太像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我这雕琢技术。”

“那殿下真是投错了胎，应该投在木匠家，开个雕艺店。”黎挽玉一本正经的说。

反引得上官瑾噗嗤笑了。“是啊，开个雕艺店，从此与我们的阿玉远离世俗纷争，过幸福的二人世界。”

瞧他一副痞中带雅的样子，黎挽玉知道他惯开玩笑，俏皮问：“你舍得太子妃吗？”

上官瑾脸上笑意忽然敛去，不回她，严肃问：“他回去了？”

“回去了。”今天来是为素燎，黎挽玉抬头四下环顾，也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向他要了素燎。

上官瑾放下木像在桌上，低声命令身后侍女。“让素燎来见我。”

“诺，殿下。”

知她者瑾哥哥也，侍女前脚一走，黎挽玉正想喊他殿下说明自己来意。

上官瑾目光幽沉望着她，她当即改口。“殿，瑾哥哥，想必你都知道了。”

“是，早该让你们主仆相认的。”上官瑾深暗眸底有歉意，更有对她的疼惜。

不亏是他的瑾哥哥，这份情她记下了，两人一阵短短沉默……

有细碎脚步声响起，不远处树影下闪现出道素色身影。

迎着晨曦，透过树叶缝隙射过来的斑驳日光。不觉间，黎挽玉眼底浮现泪光。

上官瑾瞥了她一眼，起身屏退周围所有下人。

四周静得只闻素燎行来的脚步声，到了近前，素燎恭身行礼。行礼后，说不出话，只恭敬抬头等着上官瑾发令。

“凤雅阁的璃玉姑娘看上了你，不知你……”

不等上官瑾说完，素燎立马屈膝下跪，一个劲摇头，许是不愿意。等不到上官瑾说话，她有些惊慌失措抬起脸，揪着他衣袖，又是阵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快起来说话。”相处这么久，上官瑾多少懂她哑语，完全没有摆殿下的架子去扶她。

素燎一脸倔强跪着不起，她依旧是那个倔强忠诚的丫头，上官瑾对她有恩，她必生死相随与他。

黎挽玉心紧紧揪作一团，柔声问：“素燎，你难道一点认不出我了？”

素燎听到她此话，微微一愣，茫然抬脸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然后视线定定落在她脸旁上。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细细观察中不难发现眼晴似曾相熟。晨光下耀目如辰，熠熠生辉，又仿佛远处碧潭潋滟，明亮如珍珠。想起她出嫁时，她望着镜中的她，啧啧赞道：“我家郡主长了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眼睛，美丽灵动的会说话。”她惊异睁大眸，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她更能认得这双眸。一颗小心脏起伏不定，唇瓣微启，却半个字说不出，她几乎不相信郡主会与她在这里重逢，她会是她日夜牵挂的郡主。

“素燎。”黎挽玉轻声唤她，步步走近。

素燎依旧不敢置信的拼命摇头，却抑制不住喉头哽咽，眸底闪现着无数惊疑与不解。

“是，我是郡主，我是璇玳郡主。”黎挽玉看懂了她眼中意思，上前紧紧抓住她消瘦的肩。

忽而素燎欢喜扑进她怀里，泪如雨下。情绪激动，身子抖动如筛糠。

黎挽玉抱住她，牢牢不肯再松开。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她，可是素燎不能说话，主仆两人只是紧紧相拥在一起，不敢大声哭出来，闻有哀哀抽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