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流水昭昭月 第283章 夺宫（上）

三日后的晚上，汉王带着三千私兵气势汹汹杀到皇宫门口，宫中内应打开了宫门，汉王兵马随即冲进皇宫，皇宫亲卫军措手不及，哪里挡得住汉王府如狼似虎的私兵，宫中登时刀光剑影，火光冲天，四处宫女内侍乱作一团，不时传来声声惨叫。

汉王人马长驱直入进入内宫，按着计划兵分三路，各为一千，一路江离自请带领，前去包围昭阳宫，捉拿皇后武海燕，一路则由汉王心腹大将带着直入太子东宫，司马煦更是密令他们对东宫之人，包括司马继业，皆格杀勿论。

而他自己则带着一千人赶至潇洒苑，挥手让人将这处宫殿包围起来。

是日，燕文帝正歇于萧贵妃处。

当汉王手下敲开潇湘苑大门，蜂拥而入时，守在院内的十几名皇帝亲卫意识到不对，立时拔刀出来，一面高声叫嚷着护驾，一面与汉王府兵进行搏斗，却终是寡不敌众，没多久或死或伤或逃跑，潇湘苑的一群侍女太监更是吓得惊叫声不断，四散逃窜，潇湘苑几间正房被汉王府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汉王亲随一脚踹开正堂大门，厅内空荡荡不见一人，司马煦心中有些迟疑，身边近侍早已分别奔向左右房间，却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

“王爷，房间里没有人！”

“王爷，这里也没有人！”

司马煦顿时感觉不妙，失声大喊道：“不好，中计了！”

他掉转身来，跑到院内，却听到外面一阵阵叫喊之声，随即便看到自己的私兵一窝蜂般从外面倒退进院子里，神色惊慌四下躲避，汉王差点被他们挤得摔倒在地上。

近侍吆喝着那些私兵，他们却只顾躲藏充耳未闻。近侍无奈，也只得掩护着司马煦躲于屋檐下面。

眼见无数火把闪耀，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忽听得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空中满是羽箭飞射。

汉王这才发觉原来房顶上趴满了弓弩手。他眼看着自己的私兵被箭射中，倒在地上，院子里霎时堆满了尸体，不禁惊慌起来。

“反贼汉王，出来受死！”

“反贼汉王，出来受死！”

蓦地，墙外传来阵阵喊声，一时响彻空中。

司马煦心中陡然一沉，感觉自己仿佛陷入泥沼之中。

他左右看看，身边只剩下几十个近侍，再这么下去，他连同这些人也会命丧箭下。

遂一咬牙，唰地拔出腰间长剑，喝道：“来人，跟着本王冲出去！徐大将军在城门处接应我们！”

两大营五万人马都在城门处聚集，这皇宫内的亲卫军不过数千人，何惧之有？

近侍护卫着他，冒着箭雨出了潇湘苑，又死去数人，剩下不过十几余人。

司马煦刚出大门口，就被四下耀眼的火光晃得眯了下眼，不觉停下了脚步。

“二弟，此时还不束手就擒么？”

司马煦定睛看去，只见燕文帝站在前方，身边侍卫环立，面无表情，从容地看着他。

司马煦目光闪过，却是一眼看到燕文帝旁边侍立一人，着黑色盔甲，修眉朗目，长身玉立，浑身尽是肃杀之气，不是慕辰却是哪个？

司马煦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失声道：“你、你没有死？”

慕辰淡淡道：“让汉王失望了，我还活着。”

司马煦不可置信，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怎么、怎么......”

他的数万金，万千死士，最终还是白死了。

慕辰一挥手，身边数十名锦衣卫的侍卫一拥而上，冲了上来。

司马煦一惊，提起剑来就护着周身。谁知那些侍卫绕过了他，将他身后十几名近侍团团围住，片刻功夫，那些近侍便被锦衣卫全部拿下。

现场上只剩下司马煦一人提着剑，满脸惊慌之色。

慕辰道：“汉王殿下，还要垂死挣扎么？”

司马煦心下隐隐不安，他既遭了暗算，另外前往昭阳宫和太子东宫的两路人马，能否得手的希望就不会太大。但是此刻，司马煦便如赌徒般心里犹在做着垂死挣扎，希望江离或那心腹大将能拿住了武海燕或司马继业，只要有一方能得手，他便有翻盘的机会。

他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他渴望他还有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他不禁看向昭阳宫和东宫方向，那两边并没有冲天的火光，他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望。

司马煦忽然一声狞笑，道：“垂死挣扎？哼，本王死了，也要武氏那个贱人陪葬！说不定她现在已在黄泉路上了！还有司马继业那个小子，有他们母子两人陪着本王一路见阎王，本王也不算寂寞！”

司马煦咬牙切齿，内心里狂叫不止。

“那真是让你再次失望了！”慕辰冷冷盯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身旁的锦衣卫唰地分列开来，武皇后和太子司马继业慢步走了出来，身后则跟着一众少年卫队的成员。

司马煦心中仅在的一丝希望也如梦幻泡影，瞬间破灭。他退一步，叫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一败涂地？

武皇后看着他，微笑道：“什么不可能？是本宫还活着不可能？还是太子殿下还活着不可能？”

司马煦摇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犹如梦中一般，他不甘心地道：“你们怎么能逃脱呢？”

此时一名锦衣卫的侍卫飞奔而至，跪倒在燕文帝面前，大声道：“陛下，反贼徐大海，已被诛杀，两大营人马也已被汪大人接掌过来！”

司马煦更如五雷轰顶，叫道：“你说什么？徐大海死了？”

燕文帝怒斥道：“你是不是还想着徐大海已占领京城，还能过来救了你？别做梦了，你还没有进入皇宫，他就被汪思量带兵围剿了。”

司马煦登时心如死灰，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下他一直高昂的头。

他的夺宫计划全盘失败。

但转瞬间也明白了一切。

他转身看向慕辰，慢慢地道：“大都督先是诈死来蒙蔽本王，背地里却又暗度陈仓，伙同汪思量带着人马偷偷进京，趁机袭击两大营，断了本王的后路。这一套连环计，使得真不错！”

慕辰淡淡道：“多谢夸奖。”

司马煦怒火中烧，骂道：“我他妈是夸你么？”

慕辰：“不然呢？”

司马煦心犹不甘，于是问道：“纵然你使的一套好计，但我布置了那么久，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栽在你们手里？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左右思量，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是萧妃那个贱人出卖了我么？”

随即自己先否定了。

他虽与萧妃合作，但总是打着为其子谋太子位的由头，一直隐藏着他自身的野心打算，更不可能让萧妃知晓他的逼宫计划。今晚也只随便编个谎言便让萧妃缠住了燕文帝入住在潇湘苑。以萧妃的脑子，根本就没猜透过他的真实意图，他今晚举事，她更不可能知道。

难道萧妃一直装傻充愣地在跟自己做戏，而真正幕后之人，是面前这个人——燕文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个长兄可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不禁上下打量起燕文帝来。

燕文帝轻轻哼了一声，道：“萧氏蠢笨之人，你如何能瞧得上眼？只是可怜她被你利用，还一个劲地替你说好话。”

燕文帝不禁想起方才拿住萧妃时，她一脸懵的样子，根本就不知道今晚司马煦意图弑君夺位。当燕文帝告知她不过是司马煦的一枚棋子时，萧妃连连摇头，不可置信，甚至还说他冤枉了汉王，替司马煦辩解。

司马煦呵呵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萧妃何尝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武皇后则微微一笑，道：“汉王千算万算，错在算错了人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受你的威逼利诱，世间正义之人还是大有人在！”

轻轻一挥手，只见一锦衣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袭锦衣，容颜俊美，却是首辅江离！

司马煦大吃一惊，指着他道：“江首辅？江离？”

眼见江离衣衫整齐，神态从容，看向汉王的目光却是无比的清冷。

司马煦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刹那间呆若木鸡！

怪不得他输得如此彻底，原来竟是被所谓的自己人给卖了！

他指着江离，恨道：“你这个贼子！误我害我！呸！本王真是瞎了眼，迷了心，怎么就会相信你了呢？”

江离冷冷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亏心事做得太多，便是人不收你，老天爷也会收了你！”

原来江离自那日被司马煦逼迫，一直在犹豫徘徊，混迹官场多年，他深知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何去何从，百般挣扎。一面痛恨司马煦的无耻，一面却又面对父亲的过往而无可奈何。江隐在他心中，是严父更是明师，他至今还不敢相信他心中那神明一般的父亲竟然曾做出过那般不堪之事。

且受害者还是叶昭——他梦寐以求想娶之人的亲娘。

老天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耍得他痛彻心扉，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且比之前更深。数日来江离以酒麻痹自己，期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但是每每醒来以后，还是要面对严酷的现实，他日日痛不欲生，如同行尸走肉。

直到那日在卫国公老太君的寿筵上，听到了叶昭痛骂叶子青的话。

那日叶昭曾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对待你这等卑鄙者，我只能比你更卑鄙！”

一语点醒了江离，叶昭一介女子，尚且不惧被人威胁，他一男儿，顶天立地，又怎么能就此认命，以后要永远臣服于他人的淫威之下？

于是江离心中便有了计较，一面假意无奈拖延着汉王，考虑与之合作，一面却找机会偷偷见了皇后武海燕，道之老首辅江隐辞官隐退详情。

武海燕欣喜之余，遂也与之说出了叶昭也曾找过她的事情，并表示很是欣慰江离没有选错道路，对得起老首辅对他的教导。

江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在慕辰叶昭的意料之中。

经过一番商议策划，江离愿意以一己之身打入汉王内部，从而洞悉他的所作所为，为将来拔除这颗毒瘤而忍辱负重。武皇后便也同意其将计就计。

江离心里清楚汉王并不会那么快的相信他，于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对汉王并不刻意迎合，在朝堂上也不会一味顺着汉王做事，如此行事反而让多疑的司马煦放下些心来，但暗中还是派人偷偷跟踪着江离。

那日叶昭与江离在小酒馆偶遇，叶昭一时心软想规劝于他。

江离早就发现汉王的人在暗中尾随，索性借着叶昭演了一出戏，装出对叶昭还有留恋的样子，故意言语轻薄于她，以致挨了叶昭一记耳光。

然后江离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气冲冲夜探汉王府，摆出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架势，答应了与汉王合作，但前题是必须除了慕辰，让叶昭重新回到他身边。

汉王从手下那里已得知小酒馆发生的一切，还兀自嘲笑着江离对女人的执着。见江离来访，提出合作条件，正中其下怀，心里彻底打消了对江离的怀疑，逐渐让其参与到汉王府的一些密谋之中。

后来因为慕辰之“死”，江离出谋划策，指使朝堂上演了一出好戏，气得文帝病例，接下来更是带领一众文臣公然站到了司马煦一方，与皇后太子形成水火之势，司马煦慢慢把江离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司马煦素来有些夜郎自大，自认为手中握有拿捏江离的把柄，江离对他的效忠也是唯一出路，故而也向他透露了逼宫计划。

他一切都想得很完善，就在今日白天，他还一遍遍地模拟着这个计划，想着其中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变故，也安排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却独独没有想到，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的变数——江离。

江离洞悉他一切的计划，他的反叛，导致司马煦逼宫计划的失败，而城外慕辰对徐大海的围剿，则使他失去了军事外援。

慕辰江离二人，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他已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