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第119章 细说苦衷（2）

马晓琼没想到龙震主动说出了他和曹中术唱的双簧，心中的冰块迅即融化。她用劲地点了下头：“当然。换成我也会这么做。你的这些苦衷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给我知道呢？”

“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父母，是因为孩子心里有父母。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心中有你，我怕你伤心，所以没有勇气。”

马晓琼心中一暖：“你现在哪儿来的勇气？”

“你能亲自来看我，说明你没把我看做小人，我才有勇气说出这些，你做蔺相如，我当然要做廉颇。”

“如果我不主动见你，你打算再也不理我了？”马晓琼的眼睛里眨着调皮。

“那倒不是，可能会晚一些吧，心灵的救赎需要时间。我现在也正被女儿的病整得心力交瘁。”龙震望着公园里的人工湖，语音悠悠像湖面上的层层涟漪：

“我和前妻离婚也是经过了好长时间的拉锯战，我怕影响女儿。没想到女儿倒挺坦然，说，真过不下去了就离吧，现在的年轻人看得开。

我本来觉得有愧于她，谁知道白血病竟也不放过她。我女儿善良、聪明、温柔、好学，与人为善，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要遭受命运的折磨呢？都说老天是公平的，公平吗？我觉得不公平。

目睹女儿的痛苦，我对生与死有了新的感悟，我觉得人只要不得癌症，就没啥大不了。”

马晓琼说：“说说你女儿的情况吧，我想知道。”

龙震说：“我女儿这病在做检查的时候吃尽了苦头。骨髓穿刺检查相当不顺利，医生换了三个角度、尝试了多次都没有抽出骨髓，最后在完成活检之后又尝试了一次，才终于成功。尽管打了麻药，我女儿依然疼得泪流满面。

刚打上化疗药的那几天，副反应不断，每天恶心呕吐三四次，不想吃东西还不得不吃，因为不吃的话胃里便没有东西可吐，只能吐出些酸水，更伤胃。

化疗前，我女儿祈祷她不要掉头发。但病魔对每个人倒好像是公平的，她的头发起初只是一天掉十几根，随后便是一大把一大把，满床满枕头都是。她抱着枕头哭了好久，17岁女孩的头发就是青春的瀑布，那就是她们奔泻活力的舞台啊。

后来终于剃成光头。在她朋友的建议下，她申请了‘青丝行动’的假发捐助。‘青丝行动’向癌症患者免费发放假发，可通过医院也可以个人名义进行申请。

一期的化疗过程相当难熬，还好，没出现严重的并发症。随后的骨穿结果显示，残留肿瘤细胞不到1%，这是很幸运的，意味着可以进行下一步治疗了。

二期化疗前，要再来一次骨穿，并增加了腰穿检查。又一次的疼痛不已。

目前属于二期巩固化疗，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下一步就是骨髓移植，我现在还得注意锻炼身体呢。”

“简直听得我心惊肉跳。”马晓琼说，“但愿你女儿一切顺利。你下一步的资金怎么办？”

“我想好了，我的房子可以抵押贷款，我厂里已经说好，可以预支一部分工资，厂里领导发起了募捐，捐了10多万，这一点是我完全没想到的。”龙震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驱走了阴霾，“生活还是美好的，好人总是有的，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

“真的太惭愧了，我的手上一点儿钱也没有，啥忙也帮不上。”马晓琼尴尬地笑笑，跟龙震说了她把房子转给刘中义，入股新桃园的事。

龙震盛赞马晓琼的这步棋走得高明。马晓琼说，高明是高明，我不会老是这样入股下去的。龙震问，一年白捡10万8万还不好？

马晓琼说，老板完全是在帮扶我，总是欠别人的情，腰杆子会缺钙的。龙震问，那你有何打算？

马晓琼说，等分红分个两三年，就跳出来单干，从刘中义手里撤股。我这样的入股就是从人家手里掏钱，像个寄生虫。

龙震喃喃道：“有骨气，三年……我女儿这个病，缓解后还需要巩固和强化治疗大约两年到三年。”说完，脸上又爬满了忧郁。

“面临这样的生活问题，我觉得我们这些平时爱摸笔杆子、满身文艺腔的人最没用。”马晓琼叹口气说。

“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嘛！搞艺术除非能出人头地，否则靠它养家可真是难于上青天。写其他文体的还好些，特别是写诗的，更是难养活自己，除非能出书。”

马晓琼说：“出书又咋的？除非能卖个十万八万册。那些自掏腰包出书买名声的，哪个不亏？前面送给人家，后面就卖给旧书摊了。”

“哈哈，我想起来了，你说的这段子，《废都》上有写，但那书可是大作家的书呢，跟他要书的人纯属附庸风雅又暴殄天物。”

两个人就这话题八卦了一会儿文艺圈。

“哎，你们新桃园在三里岗，你们老板办事要是有什么麻烦，我可以找我表哥，所长是他姑父。”龙震像是忽然想起这个话题似地说。

“哦，是吗？那是好事。我没听老板说有啥麻烦，回去我问问，有需要及时跟你联系。”马晓琼抑制着心里的兴奋说。

“曹中术和我的合谋，你们老板知不知道？”龙震扭脸问马晓琼。

“不知道吧，没听他俩说。你们俩一个在大阳市一个在赤马市，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吧。”

龙震一脸忧戚：“要是他们知道了，我是再不敢跟他们联系的了，他们一定骂我是小人是奸贼。”

“不至于吧，你俩又没把他们置于死地，不过是利用商业手段多赚些钱嘛。不管是官场上还是商场上，那些枭雄们，靠着不正当的事起家的多了去了，算个啥？能金盆洗手就是英雄，何况你又没违法。”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龙震看着马晓琼问，“你不是安慰我吧？”

马晓琼说：“我在想，如果他们知道了你是为给女儿治病不得已而为之，他们俩应该会原谅你的。他俩是好人。”

“但愿吧，不过你还是别告诉他们。”

龙震和马晓琼又聊了一会儿，和马晓琼告别：“我今天不能再陪你了，我女儿在武汉协和医院，我得过去看她。”

“你是专为见我回来的吗？”

“算是吧。你我都明白，有些话不见面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