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第26章 如此秘密

当刘中义说出李国清勾画的千亩桃园的蓝图时，李国清自嘲似的笑了：“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能不能成，全看你和李涛的了。李涛干大事还不成熟，你可得多带带他。”

刘中义自谦一番，说，我也是三脚猫，真有水平，还干个体吗？早就当大老板了。

李国清否定了刘中义的看法。大老板是咋当上的？没那么容易。咱老家这方圆十里八里，有不少在长三角珠三角想包工程的，每年投入十万二十万的，天天跟在大老板屁股后面转，相当于秘书。请完客，他们埋单；睡完宾馆，他们埋单；打麻将输了，也是他们埋单。

这类人就像太监侍候皇上，活得太憋屈了。当然有混出头的，一个大单就够了。

“中义，”李国清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我不羡慕那些大老板，当大老板得命，还有种说法，说是当大老板首先要学会欠债，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那心得有多大？我看你和李涛都不适合做那种人。搞桃园不用巴结谁，不用看谁脸色，搞大了，还能带动村民致富，这不很好么？”

李国清的话说到了刘中义心里，他点点头。他猜想，以李国清的觉悟和脑瓜子，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媳妇的身体，外出的话，也会混得不赖。

刘中义到帐篷外环视了一圈，说：“老表，这电是从哪儿扯来的？”

李国清也从帐篷里出来，指着桃园里的一个小屋说，200亩的桃园，肯定得有个独立的电源啊，那小屋里能睡人的，有几个电闸，控制着3个水井呢，这电就是从那儿扯的。

刘中义说，也真难为了马杰，啥子都搞得好好的，咱真是省事儿了。李国清说，可不是嘛，那天合同转让时，他被你和涛子压价，想发火哩，他建桃园确实费了些工夫，万事开头难嘛。

刘中义看着堆得长长的肥料，说，该卸在自个儿院子里，这样老守着多麻烦。李国清说：“没啥麻烦，我该睡觉照样睡觉。这肥料一包两包的值不了几个钱，想搞大动作的，这个100瓦的灯泡够亮，有这个，人家也就不起歪心了。”

又扯了会儿，李国清叫刘中义回去，说老人躺床上，屋里没人不合适。

3天后，电视和音乐机到货了。电视靠近床尾，父亲勉强还能看得见，但他撑不了多久就得躺下，因为精力不够。刘中义联系了中国移动，装了宽带。

父亲对音乐机倒是很感兴趣。电视机普及前，农村人的娱乐除了到电影院看电影就是听收音机了。

那些年月，父亲闲的时候抱着收音机听得不放下。听各类评书比如刘兰芳的《岳飞传》、单田芳的《三侠五义》、袁阔成的《三国演义》等。

收音机一旦从父亲手里闲下来，姐姐们就抢，听广播剧。男声和女声的磁性声音交替演绎着剧情，有时激昂有时低徊；有时高亢有时悲怆；有时雄壮有时绮靡。

刘中义最小，轮不到他抢。他就在一旁陪着听。陪父亲听评书，陪姐姐听广播剧。

秋冬来临，姐姐们喜欢把收音机抱进暖暖的被窝，说，在被窝里听广播剧，那声音格外有感情。

记得在一年的正月初，家里来了客人。父亲要应酬客人，姐姐们要做饭。刘中义把收音机抱在怀里听《岳飞传》。那天，可能是大正月的缘故吧，《岳飞传》从上午一直播到天黑前。他听得入迷，连中午饭也没吃几口。

父亲把音乐机翻来覆去地看，说这东西可真先进，那么多按钮，声音那么大，想听啥就有啥，可是，享用不了多久喽。

刘中义把父亲喜欢听的戏曲全部下载到U盘里，教父亲咋用。父亲的眼睛泛着新鲜的光，像婴儿看到好吃的。

侍候方案定下来后，二姐和三姐又外出了；二哥在工地上干活，快停活了，没再出去，天天打牌。他和大哥每天到父亲屋里报到似的，站一会儿，或抽支烟就走了，像是工厂里上班打卡。

他俩是出了钱的，来不来看父亲，随个人心情，谁也不好说啥。

只有大姐每天会陪父亲说至少半个钟的话，其实也是半喊半说。

这晚，李老三回了。父亲和大姐拉呱拉累了，就不再言语，眼皮发沉，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是困了。”大姐说，“老人没精力了，说睡着就睡着。”看父亲睡着了，刘中义和大姐闲聊。聊着聊着扯到了盖房子上。

刘中义问大姐：“我记得你家盖完房子剩下几千砖和十几包水泥，二哥拉去了，有没有给你钱？”

大姐摇摇头：“从来没提过。二弟一直欠外债，赌博债，还欠你姐夫500块呢，6年了，从来不提。你别往外说，薄了人。”

这就是庄瑶说的“农村人死要面子。”大姐是文盲，某些时候很在意面子。她心里是不舒服的，但想到是弟弟，又不能开口。

刘中义给大姐讲道理，说，亲兄弟亲姊妹明算账，摊在桌面上说开了，没啥。你不问，二哥可能早就忘了呢！他忘了，心里倒干净；你这边落个不舒服，天天憋着，这不对。

“忘了？我不信。他是觉得该给他的，真要有心，咋说也表示一下，那年头，几千砖值几个钱哩。”大姐显然对二哥不满，“就不是个有心人，真有心的话……”大姐说着忍住了。

“大姐，你有啥话说？”刘中义生出好奇。

大姐瞅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睡得沉，压低声音说：“俺大可能给过你二哥3000块钱。”

刘中义没吭声，示意大姐说下去，心里却翻腾起来。

大姐说：“你二哥在马路边准备盖房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我在这屋里陪俺大吃的晚饭。我刚来时碰到你二哥从李国清家里出来，他说盖房子钱不够，找李国清帮忙，赊三十垛砖。李国清外甥不是砖厂的一个老板嘛。

我烧好饭出去扫地，看见俺大从二哥家出来，当时天快黑了。

我在俺大这儿吃过晚饭，回去时看到你二哥又去李国清家。过几天在马路上碰到李国清，和他拉了会儿呱，他说你二哥借钱真快，先叫他赊砖，不到一个小时就说借到钱了，不用赊了，害得他托了半天人情。

那年，你二哥没有手机，跟谁借钱？俺大去了一趟他家，他就有钱了，这不是明摆着吗？30垛砖2000多块，依俺大的厚道劲儿，我估计给的是3000块……这事儿别说出了！”

“嗯嗯，那……俺大给没给过大哥钱呢？”刘中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