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姝一愣,连忙说:“快将门扉打开,把陛下迎进来。”
门扉敞开,谢临渊踏入屋内,便见程明姝走过来矮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谢临渊一把掌住她的手臂,“出了皇宫,这些虚礼便不用了。”
他凤眸将屋内的布置快速打量一遍,最后落在明姝身上,眼底的寒意消散,温柔许多,“可还能适应?”
程明姝莞尔一笑,“臣妾还好,就是苦了姐妹们,姐妹们身娇肉贵,怕是受不得这寒苦。”
谢临渊并不放在心,只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好,“朕确认名单前曾让高盛康派人去各宫询问,到底是她们求的伴驾,受不住也得受。”
“臣妾也以为如此,陛下不也同我们一起么?您贵为天子都能放下身段,我们又有何不能忍受的呢?”
她一番话说在谢临渊的心坎,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你能这样想朕也十分欣慰。”
摇床里的福福忽地发出嘤咛,程明姝连忙起身去察看,发现他只是睡得熟,翻了个身。
谢临渊却也注意到,“屋子里还是冷了些,待会朕让驿丞多拿两个炭盆过来,明日改走水路,居所会好些。”
他是帝王没有必要对旁人解释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为的就是安抚程明姝的心。
其他宫妃适应与否,他并不在意,唯独来了明姝的房间,确认她和孩子无恙。
“那臣妾就代福福多谢陛下了。”程明姝回以笑容。
说过两三句话,谢临渊便要起身回屋,他的房间在正北方向,东西两侧都有禁卫驻守。
程明姝起身相送,夜已深,夜风拍打着窗棂,简单梳洗后,她枕着从宫里带来的锦被入梦。
翌日,晨光初透窗牖,程明姝被尖锐的瓷器碎裂声惊醒。
紧接着楼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吵闹与叫骂。
陈润润素着脸坐在桌边,昨日一路颠簸,她本就晕车没有吃多少东西,夜里便肚饿难耐,今晨一早就醒来用膳。
却没想到驿馆里端来的膳食都是些粗粮馒头和清粥小菜,更是引得她的不满。
“这也叫给人吃的早膳?连本主府里喂鸟的粟米都不如!”
馨澜与其他宫女吓的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言语。
陈润润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凳子,她还不解气,又撩起衣袖,露出白皙手臂,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红色疹子。
“瞧瞧这褥子养的臭虫,把本宫咬成什么样了?驿馆的床褥如此肮脏,本主实在难以忍受!”
馨澜急于安抚陈润润,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宫女。
那宫女小心翼翼说:“主子,说不定是您肌肤娇贵,受不得驿馆粗糙的床褥,奴婢们睡得还是下等房间,都没有事儿。”
陈润润被她气得发笑,“你个奴才也敢和本主相提并论?”
馨澜也想不到那宫女会如此笨嘴拙舌,非但没能安抚主子,还将其激怒,她低喝一声:“不会说话就别说。”
苏玉珂住在陈润润隔壁,对于陈润润的叫骂最是清楚不过,她隔着门扉对内阴阳怪气地说:“陈美人金贵得很,平日在宫里养尊处优习惯了,也不看看这是宫外,还想着山珍海味、锦被华床呢?”
陈润润愤怒地拉开门扉,瞪着苏玉珂眼底仿佛要喷出火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本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苏玉珂被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欲反驳却被赶来的程明姝拦住。
“二位姐妹在争些什么?莫伤了和气才是。”程明姝握住苏玉珂的肩,免得她与陈润润起冲突。
苏玉珂有些委屈,低声告状:“娘娘,分明是陈美人的错,她一人睡得不安稳,就吵吵嚷嚷得想让别人也睡不安稳。”
“陈美人也是出宫在外不适应,你也多担待担待。”
程明姝维持着温婉假面,嘴上说着担待,可转向陈润润时,目光冷了几分。
“随行队伍里有太医,疹子让太医瞧瞧定能治好,再者出门在外不比宫里,一切从简,哪能像在宫中那般精细?饮食上也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陈润润却不领情,她跺了跺脚,依旧不依不饶:“贵妃说的这是什么话儿?难不成还要且委屈自己,将就着吃这些猪狗食,忍受浑身瘙痒不成?”
陈润润在尚书府时曾是庶女出身,被嫡女的姐妹欺凌,衣食住行常常短缺。
她翻身做了嫡女,又入宫为妃,便想将之前所受的委屈都补偿回来,对衣食住行格外讲究,甚至到了严苛挑剔的地步。
程明姝也不爱管闲事,只是陈润润闹得动静太大,她身为众妃之首,也得出来主持主持局面,在谢临渊那儿博个好印象。
她正要启唇再次劝说,未料谢临渊从楼梯走下来,他身着一袭便服,面色冷峻,瞧着眼前的场景,目光落在陈润润身上,语气冷寒:“既如此委屈,朕让高盛康送你回去。”
陈润润的气焰登时矮了七分,扑通一声跪在谢临渊脚边,“妾错了,妾不想回去,求陛下不要赶妾回去!”
“你要赔礼的可不是朕。”谢临渊冷漠拂袖,免得陈润润蹭到他的袖摆。
陈润润这样精明的人哪里听不出来,陛下是在给姝贵妃道不平。
她缓缓起身,对着程明姝勉力笑着:“妾给贵妃娘娘赔不是,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程明姝睨了身侧的苏玉珂一眼,没打算那么轻易放过陈润润,她这人心眼儿小,最是护短。
“陈美人恐怕赔礼赔错了,被你叱骂的可不是本宫。”
程明姝居然要她向苏玉珂那个贱人道歉?!
陈润润恨不得当做没听见,且不说苏玉珂曾经是流落在外的泥腿子,就算她是伯府的真千金,现在也是五品才人的身份,自己位分比她高一阶,让她赔礼道歉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高盛康。”谢临渊出声。
“别!陛下别赶妾走,妾这就给苏才人赔礼道歉。”
陈润润软了脊骨,掐着掌心软肉,身体僵硬地对苏玉珂矮身,“本主不小心惊扰了苏才人,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你莫要介意,原、谅、本、主。”
一句话从齿缝里挤出,咬紧牙关的陈润润尝到嘴里的铁锈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