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前,苏玉珂也不是故作刁难的人,她轻巧一笑点头说着:“陈美人知错能改就好,大家一同出来,理应相互体谅的。”
谢临渊见曾经内敛惊怯的苏玉珂与明姝在一起久了,也学得几分大家风范的模样,更是觉得明姝能担得上中宫之位。
但这念头也仅仅存在了一刹那。
中宫之位不能完全按照帝王的喜好所决定,更多的是前朝派系之间的博弈。
谢临渊见纷争得以解决,便转身离去。
高盛康扬了扬拂尘,对诸位贵人笑着说:“既然无事,各位贵人们都散了吧,稍作休息后便要启程了。”
程明姝施施然一笑,“多谢大监提醒了。”
旋即她也准备回到三楼,收拾行装。
经过其余几间房间时,门扉上的影子晃动,门后之人避开佯装无事。
程明姝暗地里勾唇,南巡刚启程,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只有陈润润弄出些不值一提的波澜,平静的湖水下面可指不定有多少个阴谋诡计在酝酿。
幸好,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半个时辰后,待诸位妃嫔都拾掇好东西,一行人马再次启程上路。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驿馆,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午时一到,车马缓缓停下原地休整。
午膳时分,宫人奴才吃的是干粮,程明姝等主子还能搭个小灶吃些热食。
但烹饪的膳食到底比不上御膳房精心烧制的,程明姝草草吃了点果腹。
“怎的还未启程?”苏玉珂在车舆内坐着等了许久,掀开帘子问。
正好撞见虞子安右手搭在腰间剑柄,朗声说道:“奉陛下旨意,此次南巡,诸位娘娘需换下华贵衣裳,着我所提供的普通妇人衣裳,且需将自带的宫装尽数交出。”
与此同时宫人们手捧民妇衣裳站在车舆之外。
他声音如破冰利刃,在队伍里激起不小的涟漪。
陈润润当即撩开帘栊,“你说什么?让本主穿民妇服饰?”
沈念烟也忍不住横岔一句,“本主能否问问虞郎将为何要这般安排?我们身上的衣裳价值不菲,岂是说换就换,说收就收的?”
宋佩英也拧眉不赞同,“陛下即便有此旨意,虞郎将也该给个合理的缘由。仅凭你几句话就要干涉我等,怎知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晏依玉与怀芷瑶的马车也掀开了帘栊一角,观察着车外的情形。
尤其是晏依玉,她后背的烫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新长出来的嫩肉需要精心呵护,经不住寻常妇人粗糙的衣料摩擦。
可她也清楚,自己能有幸陪伴南巡,是因着陛下对她仅存的一点旧情与看在晏家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求来的,更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被人遣送回去。
虞子安拱手,坚决不退让,冷面说着:“属下也是遵从陛下旨意,还望各位贵人莫要为难属下。”
他轻浅的一句“陛下旨意”可是止不住陈润润的牢骚抱怨,沈念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不肯更衣。
虞子安站在原地,神色僵硬。他负责保卫陛下安危,平日里接触的也是禁卫士兵,碰上宫妃,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道清孱柔和的嗓音响起,苏玉珂大掀帘栊,露出端坐的程明姝,她微微一笑主持大局。
“虞郎将也是奉陛下之命,诸位姐妹就莫要刁难他,况且这些衣裳虽比不得宫里绣娘的手艺,但也是做工精良,这样吧,本宫带头先更衣。”
苏玉珂也不想见虞子安难做,附和道:“妾与娘娘一样。”
两人便示意宫人接过衣裳,就要放下帘栊更衣。
“呵,贵妃说的什么话,多问几句便是刁难了?您做了好人,就把我们当坏人了?”沈念烟阴阳怪气地嘲讽。
她话音甫落,便脸色微白,连忙出了车舆,对着正前方躬身道:“妾参见陛下。”
谢临渊不知何时从最前面的车舆来此,众人都纷纷下车迎接。
他深眸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虞子安身上,“发生何事了?”
虞子安一五一十地将先前的情况禀明,“属下奉陛下旨意,来请诸位贵人更换衣着,只是贵人们不太配合,唯有贵妃娘娘与苏才人配合。”
谢临渊不悦地看向陈润润等人,声音低沉威严:“若不换衣裳回去便是,此次南巡你们莫不是以为在游山玩水不成?”
历朝历代的天子也不是没有过借巡察之命,游历山水的时候,但谢临渊严正勤勉,极难与游山玩水一词联系在一起。
见陛下动怒,众妃霎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一句话。
程明姝巴不得陈润润等人都被打包送回宫,可真的那样做,她也没有留在陛下身边的理由。
枪打出头鸟的闷亏她吃一次就够了,何况想要对人下手,宫里不好做,宫外可是处处都有机会。
她上前一步,福身柔声说:“陛下息怒,诸位姐妹并非有意违抗旨意。”
“不是有意抗旨,但对你言语不敬,朕可是听在耳里。”谢临渊掀眸,朔冷的眸光落在沈念烟身上,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陛下是在说沈美人么?沈美人入宫前是尚书千金,入宫后又位至四品,乍然听闻更衣的请求,一时冲动说了些话儿罢了,臣妾并不在意。”
谁人不知沈尚书以家风严正出名,沈念烟守礼可是京城贵女圈里数一数二的。
如今说她失仪,无异于在脸上打了一巴掌。
但要么在陛下心里留下坏印象,要么吃个哑巴亏,沈念烟不糊涂,还是知道选后者。
“娘娘说的是,妾一时冲动,说了点刺耳的话。”沈念烟笑容尴尬。
陈润润见与自己同一战线的沈念烟偃旗息鼓,便也不再出声,毕竟她先前才闹出过波折,惹得陛下险些把她送回去。
宋佩英向来稳坐钓鱼台,若无万全把握,坚决不做出头之事,此时更是不再言语。
晏依玉最是不甘,只好吞下委屈接受。
怀芷瑶倒是无所谓穿什么衣裳,一直默不作声。
“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半盏茶后不照旨意办事,便让人送你们回宫。”谢临渊抛下一言,回到独属的车舆。
宫妃们手忙脚乱地更衣,并且交出自带的宫装。
半盏茶后,一行人马再次启程。
只不过这回却是兵分两路,一路由宫人带着宫妃的衣裳,扮作宫妃,乘着车舆继续在官道行驶。
另一路则是转而去了江边,停驻在码头,走水路。
眼下,谢临渊让宫妃换衣的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改头换面,微服私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