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
苏家湾和隔壁的王屋村,目前来讲是合作社的试验田、样板间,这两地的建设模式,将影响到后续的推广。因此,陈吉发十分上心,即便是在考试时,也经常通过两位好友了解情况,远程遥控。
走进村口,苏家湾如今已经大变样。
经过去年底的示范,村子里几乎所有自耕农和贫农佃户都加入了合作社。有些同苏茂才关系好的大户也拿出一些地来试试水,只有王家湾那事儿后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苏茂春和他的几个老亲戚还按兵不动。
大半年来的建设,合作社掌握的土地全都推平了隔离的土墩,划出了整齐的田垄,按照规划或种植粮食,或种植经济作物。边角的散碎土地都扣上了草棚,用于种植草菇、韭黄等产品,或者为鱼塘提供蚯蚓饲料。
村中原本散落的农舍现在全部集中起来,依靠着祠堂四周,搭建了整齐的土坯房子,每十户人家修建一座沼气池,可以供应日常烧火所需。由于输气管道采取的是竹管包裹桐油骨胶的方式,密封性较差,为了安全起见,目前所有沼气池仅白天供应,开阀前和使用时,都有专人巡查。
原本的宅基地和窝棚区省下来的位置,大多在山脚缓坡处,现在正好改成鸡舍、羊棚、猪栏,集中饲养大量牲畜。山脚下还设有屠宰场,将出栏的牲畜宰割好后装车运走。
更高的山坡上原本是林地,村民偶尔上山打柴。如今有了沼气,烧火的大头省下来,晚上照明也多用油脂,于是便不再需要太多柴禾,山坡上的杂草树木被清理出来,也种上不少果树苗,只是两三年内还看不出个结果。
农民按照之前的工分管理模式,每日忙碌。现如今,工分挣得多的农户已经有余钱吃上肉食,身体明显好了许多,孩子脸上也有了血色。那些以土地参股的大户也不吃亏,合作社按季度分红,仅是养殖和蔬菜两项,第一季度的收益就已经顶上了一年的地租。
如今,因为合作社的事情太多,苏茂才已经在从隔壁村湾招募佃户了,甚至还有十来人,是从附近哨所拉来的流民青壮。他们因为年底不参与利润分红,工分兑换的铜钱略多一些,每日完成八个工分给铜钱二十四文,往后每多做一分给四文钱,算是鼓励他们多做事情。
陈吉发刚一进湾子,立刻有相熟的农夫过来打招呼。尤其是那个张驴子,如今已经是个生产小队长,见着陈吉发尤其热切,“小陈先生”的不停点头哈腰。他现在手下带着九个人,只要他的团队每天完成一百个工分的指标,他便能多得十文钱的津贴,无论是收入还是在村中的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苏茂才这几日在县里忙,家里交给二房的族弟,也就是苏云生的二叔照看,倒也井井有条。陈吉发同二叔聊了些近日的情况,都平稳平顺。
等到午饭的时候,听闻消息的王屋村及左近的几个湾子里的乡绅,便都派人过来探望,既是来拜访陈吉发这号人物,也是来探听合作社扩建的事情。
王屋村如今搞的养殖业已经有了些起色,而且因着王家与陈吉发议亲的关系,倒是准备全村押上,组建同苏家湾相似的合作社。而其他村湾的人虽然看到了好处,但也顾虑在村湾中的话事权,举棋不定。有的直说要合作,有的只说可以派人来赚工分。
陈吉发一一应允,并不强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有利可图,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懂得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对的。
当然,还有少数人心中揣着别的心思,比如说自己搞回去也搞一套同苏家湾相似的东西,那便是陈吉发的竞争对手了。对于这些人,陈吉发也是有所保留的,至少,村湾中的核心农业技术,比方说沼气、堆肥、温棚等等,他是不准备传授的。
忙碌了一天,陈吉发便住在苏家湾,晚上同苏云生一个被窝。
陈吉发迷迷糊糊,苏云生却是十分兴奋,睡不着觉。
“吉发,现在咱们村口每日车水马龙,未来会不会变成个集镇?”
“嗯,或许……”
“吉发,今日又有好几家问我婚配与否,你说,我是不是订早了?将来苏家湾成了镇子,我不就成了当家大公子?远近十里八乡的好姑娘,随我挑吧?”
“嗯,是呀……”
“吉发,你说这次我会不会中秀才?若是中了秀才,还能考举人吗?可我想当将军,秀才还能考武举吗?”
“……”
“吉发,吉发……”
苏云生踢了踢身旁,发现并无反应,再听呼吸,低沉均匀,想必是睡着了。
他内心叹了口气。
得了这么个有能力的朋友,可真是他今生的福分。可他也想做出些事情来,他想当将军,想考武举,想风风光光骑在高头大马上,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惊叫。
他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床顶的帷幕,会有这一天的吧?
到时候,吉发治理地方,他就出去打仗,保家卫国!对了,还有徐成洛那个臭小子,身手还马马虎虎,以后便给自己当个副将好了……
第二日,陈吉发带着眼圈乌黑的苏云生,又到附近的流民哨所去查看。
这里安置了数十流民,都属于一个家族逃难来的。他们在河谷荒滩上开垦了一小片地,春日里挖了不少野菜,打了些猎物,加上官府接济了些粮食,熬到秋收问题不大。
哨长是这家人中最年长的叔爷,他缺了牙,耳朵也听不大清,找了个年轻后生来当传话筒,与陈吉发交谈,聊了些哨所里族人的生活情况,又说最近苏家湾从这里招了几个后生,每日结铜钱,能补贴不少。
“老人家,若是您这里也像苏家湾那样建,可好?”
老头摆了摆手。
“老了,不折腾了。”他笑道,脸上的褶子几乎将眼睛都挤没了,“能从北面活下来就不错了,其他的不指望了。这块就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养老,年轻人跟着你们的湾子里做事,若是看得起,做个几年,还望小陈先生做主,收他们入籍。”
陈吉发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但他知道老人的心思。县里即便同意了引流入哨,但这些人的户籍依旧是北面的省份,如果朝廷剿灭了流寇,要遣送他们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吃了太多苦,不想让儿孙受苦,所以,想让孩子们入籍本地,享受合作社的利益。
“我回去同乡里的人商量。”
“那便谢过小陈先生了。”
与老人别过,陈吉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普遍问题,也可能会成为引流入哨政策的一个隐患。
他是知道历史的,知道大明朝肯定要完蛋,因此,引流入哨的本意,就是经营他自己的基本盘,人口,土地,意味着以后的兵员和财源。
但这些人因为户籍的关系,没有太多在本地经营的**,也没有在本地扎根形成牢固社会关系的**。这对于陈吉发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指望朝廷更改户籍政策是不现实的,他必须将这些哨所的利益,同附近村湾牢牢捆绑在一起,不分彼此,然后通过他的变通手段,将流民留在本地。
陈吉发的脑子里开始盘算回去再写个小记,便叫《劝耕记》,以他对刘县令的了解,想必不会反对。
只要不反对就好。
大明王朝还有不过十二年光景,只要不反对,等他做成了熟饭,再想管的时候,已经无人能管。
脑子里转着这些阴私念头的时候,突然远处有人喊他,是留守在村里的徐成洛。
“吉发哥哥,快回去罢,你爹带人来了。”
“我爹?什么事?”
“没说,不过看着挺高兴。”
徐成洛摸了摸后脑勺,他个街溜子,不学无术的,猜不透人情世故,脑子里只有江湖义气。
“也罢,先回去吧。后面的改日再来看。”
等回了苏家湾,老爹陈友富已经同苏二叔聊了许久,气氛热切,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
“吉发回来啦!”陈友富笑吟吟的冲儿子打招呼,一旁立着面生的白役,立刻递上一道黄纸。
“恭喜陈公子,圈内有名,得中秀才!”
哟,原来是放榜了,也无怪得老爹要亲自带人来这里。既是重视,也是炫耀嘛。
陈吉发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十分开心的接过黄纸,顺手塞给白役一块碎银子。
“可有苏云生的成绩?”
“小的不知。”那白役乐呵呵的收了银子,对陈吉发十分恭敬,“但若是中了,日间肯定有人送贴来的。”
苏云生有些紧张,陈吉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礼送那位白役。
等客人走了,老爹陈友富又对陈吉发说:“你如今中了秀才,身份便不同了。以后做事,当更加沉稳些。”
“儿子晓得。”
“今日来,还有一事,便是王屋村那个婚约。”陈友富又提起这件让陈吉发头疼的事情,“趁着你学业有成,我和你娘商议,准备把婚事也定下来,双喜临门。”
旁边的苏二叔听了这个话,也赞同。
“甚好甚好,我家云生与你家吉发本就亲近,如此便是亲上加亲。”
陈吉发有些愣神,不知如何回答,陈友富已经自顾自定了下来。
“过晌午你同我一起去王屋村拜会。”
“好。”苏二叔主动应承道,“我先派人知会他们做些准备。”
陈吉发明白,苏家湾和王屋村的士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他捆绑住,就如同他希望用利益将这些人捆绑住一样。若不是一家人,彼此便没有绝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