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吉发的各项事业都在上升期,又中了秀才,随着他身份的上升,这些乡绅需要陈吉发给一个承诺,一个能够永远关照他们,带着他们继续发财的承诺。而婚约,无疑是他们心中最稳妥的承诺。
于是,陈吉发反对的话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作为新世纪的单身狗,虽然他凭自己本事讨不到老婆,但就是下意识的拒绝包办婚姻。
也正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感,让他对这件事情,以及涉及这件事的人都有些怨怼。但在陈友富面前,婚姻大事他本人说了不算,只能听爹的。
在这个白天,平日里聪慧洒脱的江夏陈子安,只剩下木讷混乱的思绪,跟着父亲,乘着牛车来到王屋村。
路上,老爹陈友富对儿子说了些想法。
“吉发,如今你考上秀才,身份便不同了。那王屋村的人家,本就是仗着苏秀才的亲戚关系才能立足,如今要攀你这个小秀才,庶女是断然不能做正妻的。我打听清楚了,八月你还要参加乡试,若是中举,还要进京参加春闱,到时候,你的正妻位置,多的是显贵人家瞅着,先不急于一时。爹爹同他们去说,让那姑娘先给你做良妾。”
陈吉发脑子里烦躁不已,他不想婚前娶妾,也不期待榜下捉婿的戏码,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处男,只想找个喜欢的姑娘好好谈个恋爱。
但他的家庭显然并不打算由着他自由恋爱晚婚晚育,如今这王宝珠,说是他无心之失也好,说是父母之命也好,反正都是要强塞给他了。
陈吉发内心暗叹,烦躁不已。现在的他,既没有能力反对父亲的安排,更没有魄力得罪苏家湾的士绅群体,强行拒婚。更何况,母亲赵氏那天说的话对他也有触动,就算他自己叛逆也就罢了,但很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
最终,陈吉发妥协了。
“父亲如何说,便如何定吧。”
另一边,王宝珠听闻陈家父子今日亲自登门定亲,羞得满脸通红,躲在闺阁暗自开心,哼起了小曲。
贴身丫鬟见她心情不错,于是也笑眯眯的,伺候她梳洗时话便多了些。
“小姐今天可真漂亮。”
“自然得漂亮些才行。那日与苏家、金家妹妹争姻缘,若不是本小姐美貌,怎能让他下定决心求娶?”
“小姐真是好本事!”
王宝珠得意洋洋,红着脸对镜梳妆。丫鬟又提起外面的见闻来。
“对了,小姐,今日内院的下人都去看姑爷了,咱们要不也去?反正没人看着,躲在后面偷瞄一眼?”
王宝珠自然见过陈吉发,但丫鬟没有。王宝珠虽然是庶出,但王老爷没有嫡出女儿,便将她当成了嫡出,从小用度不缺,随身丫鬟也是家养的姑娘,将来出嫁,大概也是要陪嫁的。小姐的姑爷既是丫鬟的主子,未来若是姑爷瞧得上,便也会是她的男人。所以,丫鬟也想先看看这男人长什么样子,能让小姐主动魅惑。
“上次去灵山便看过了。陈家哥哥彬彬有礼,为人谦和,谈吐不俗,不像个商贾之子,反而像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
王宝珠起初没有在意,随口应答,还介绍了陈吉发一番。不过,她见丫鬟这般上心姑爷,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有些不喜,但没有表露出来。
“哇,难怪小姐一见倾心。”鸢儿尚不知触了小姐的逆鳞,心中更想去看了,“既然是意中人,那更该去看。您若不去,他在人群中寻不到你,说不定会不开心。”
王宝珠描眉的手顿了顿,脸色冷下来。
“你若想去看便去吧,让鸢儿来伺候。”
那丫鬟听了,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竟然真的出去看热闹了。不多时,外面进来个不那么活泛的小丫头,也是跟着王宝珠一起长大的,之前在院子里做事。
“鸢儿来,帮我梳妆。”
这丫头就心思少些,只知道听小姐的话。她上前帮着王宝珠梳头,认认真真。
王小姐表面上是个娇软的模样,内里却是清醒冷淡的性格。她娘是小妾,靠姿色傍上王老爷,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命也比母亲好,被大夫人当做嫡亲姑娘养着,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份恩宠,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毕竟,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迟早就是要许出去换利益的。因为这份清醒,她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和伪装,讨父亲和大夫人欢心,讨哥哥们的欢心,也从来不在下人面前表现她张牙舞爪的那面。
但,她很快就不需要再伪装了,嫁到陈家,当了陈家的主母,陈家后院的事情,便由她来做主了。有些丫鬟还没过门就想些歪心思,那是断然不能留的。她平日里的容忍只能说明她大度,不意味着她好欺负。
由于从小的这份经历和心性,王宝珠对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在意,对夫家也没有太多期盼,唯一的念想就是要做正妻,不要像她娘那般做妾,忍一辈子的气。
前次家里让她参与游春,她心中便有了计较。见陈吉发不仅相貌看得过去,又是个有主见、能干事的,便起了心思,求平安符给他,再说几了句撒娇的话,就成功拿下。
陈家郎君应该没有什么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比王宝珠这个看多了后院争宠的姑娘要单纯很多。这倒是意外之喜,能嫁给这种略微呆愣单纯些的书呆子其实挺好的,她觉得,就以她从生母那里学来的勾人本事,她这个主母娘子绝对能当得十分稳固。
回来交换八字,陈家下的聘礼果然是按照正妻的标准,于是王宝珠这几日便心情不错,准备嫁人做娘子了。
正当此时,门口晃过一个游手好闲的身影,张望片刻后便舔着笑脸摸了进来。
王宝珠皱起眉头,后院这些下人真是太不像话了,为了看热闹连外男都不管了!
“哟,宝珠妹妹今天画得这般好看,是在等新郎官?”
“与你无关。”
王宝珠不想与他说话,但也怕这人坏她名声,语气不客气,想将他轰走,鸢儿也走到小姐身前,不让那厮靠近。
“呵,我倒要看你犟到几时。”那人贱兮兮的笑着,似乎十分得意,“早叫你给我当个妾,你非要去找那城坊户,以为这样就能找个富户家里做正房?我看,恐怕不能如了你的意,这当妾的命怕是跑不掉咯。”
“郑二少,我念往日情分,今日还敬着你,也请往后莫要来羞辱妹妹。你家已经有了三房妾,又何必总盯着宝珠不放?如今爹娘已经为我选了相公,请你今后自重,别再来了!”
那姓郑的嘴角微弯,盯着王宝珠的目光,透着丝丝冷意。他本是隔壁镇上郑举人家里的二公子,虽然也是个庶出,但仗着老爹的权势,在这一片也算个人物。
先前,他瞧上了王宝珠的相貌,想着纳入房中把玩,去年底便差人来王家提了这个事。却没想到,王宝珠平日在家被宠惯了,一个庶女竟想着当人正房,直接给拒了。
郑二少当时就很生气,不过他爹那段时间回来过年,管的紧,他没机会发作,不成想,正月里王家上赶着让苏秀才家里介绍了个城坊户给王宝珠,这妮子听说对方后院空置,便动了心思,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今天听说那城坊户来提亲,郑二少咽不下这口气,舔着脸跑到王家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他听了王宝珠厌恶的话语,嗤笑道:“你怕还不知道,昨日院试放榜,那书呆子中了秀才,如今,人家怕是不会娶你一个庶女为妻。你不如我愿,我倒要看你好戏!”
王宝珠听了这个话,心中又惊又忧,但眼前姓郑的在这里,她不好表露,只硬着面皮呵斥:“给秀才公做妾,也总好过跟着你这混日子的懒汉!”
姓郑的还想再呛两句,瞟眼看见有人来了,于是丢下个冷笑,转身走了。
“小姐,莫与那厮计较。”
鸢儿出言安慰,王宝珠平复了下心情,抬眼再看,惊走郑二少的是两个婆子,主母刘氏和生母马姨娘身边的人。见着王宝珠,刘氏身边的婆子开口,语气冷淡。
“宝珠小姐,主母请您去一趟。”
马姨娘身边那个婆子欲言又止,王小姐心下一沉。
“此时吗?”
“是。马姨娘也在那边,烦请您移步。”
王宝珠心中怦怦跳动,此时主母和生母见她,肯定是婚约的事情,难不成那姓郑的说的竟然是真的,陈家真的要改娶妻为纳妾?!
跟着婆子来到主母的厢房,生母马氏和嫂子苏氏都在,满脸为难的望着她,尤其是马姨娘,面露忧戚,泫然欲泣。
“让我看看,今日宝珠收拾的格外水灵,嗯,看样子是急着想嫁人了。”
主母刘氏出声调笑,似是缓和气氛。王宝珠低下头,心中却更冷了。
“母亲取笑了,女儿不敢瞎想。”
“嗯,不瞎想是对的。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你与那哥儿去灵山踏青,既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先前也说了对人满意。他今年刚满十八,昨日放榜又入围秀才,来日定非池中之物,如今青睐于你,上门说亲,也是你的福气。你父亲与他家定下,纳你为良妾,下半年挑个好日子,就送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