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兴沿着江边的这条花街找了好几家,都没看见袁彪,等再回到大街上,眼角扫到一个高瘦的男子牵了个怯生生的小娘子出了点妆楼,他便下意识的支楞起来。
再多看几眼,发现这男人同先前情报描述大差不差,应该就是袁彪!
“先跟上!”赵坤兴招来两个帮手,“这里是外县,咱们不便当街动手。等他出了镇子,人少些的时候,再找个合适的地形堵他。都机灵点,这小子功夫扎实,又见惯了血,不好对付!”
两个快手应诺,分别从大街两旁的小路包抄,赵坤兴自己慢悠悠跟在袁彪身后,看着目标同小娘子羞答答的边聊边走,不多时便到了码头。
目标挑了条没人的小船,赵坤兴皱了皱眉头,船上缉凶最是危险,还容易被他逃走。但他坐这种小船,又不好跟梢,正踌躇要不要强攻,突然看见其中一个快手已经上了旁边另一条小船,先行向江中驶去,他便立刻明白了同僚的意思,也选了条小船,给钱开路。
不多时,另外一个快手也租了条船,这样,就有三条船在不同方位不同距离上与目标的船若即若离的跟着。
有时候,三条船中间还有一两条掉队或者拐弯,过一会再兜回来,制造船来船往的假象,果然骗过了袁彪。
船在下游一个砂场附近靠岸,赵坤兴和两个快手也分别选了不同的地点登陆。
一刻钟后,三人将袁彪堵在了官道上。
袁彪选择同小娘子一起走,本也没有大错。
但身边有个美娇娘,多少还是分了心,走了神,以至于警惕心下降了许多。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人兜住。
前面那青年手持长刀,面色坚毅,后面两个一看就是老手,将他后退的出路都封死了。
玲娘狐疑的看着来人,又看了眼身旁的袁彪。
“我犯了事,他们是来抓我的。”袁彪对玲娘解释,露出了自嘲的笑来,“本想着跟你南下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你快走吧,等会打起来,刀剑无眼。我不能再陪你了。”
“哼,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美人,你这种多情种子怎么就做了人家的刀?”
“这世道,这穷苦命,是我选的吗?”袁彪抽出怀中的利刃,“来吧,痛快点。”
赵坤兴也不与他废话,示意一名快手将玲娘拉开,与另外一人前后夹击。
袁彪身手了得,与两人缠斗毫不落下风。那名看着玲娘的快手看不下去了,也加入战团。
一打三,还是短刃对长兵,双方又都训练有素,袁彪渐渐体力不支,捉襟见肘,又纠缠了数十回合,总算力竭,被两个快手看准机会,拦腰扑倒,赵坤兴连忙上前踩住他的手,踢掉利刃。
玲娘全程在旁边看着刚刚给自己赎身的男子,现在如同畜生般被人踩在脚下,眼中竟然泛起泪光,不知道是在悲叹袁彪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命运。
把袁彪捆了个结结实实,赵坤兴才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喘着粗气。
“你小子是个人才,身手真不错。要不是你刺的人是我表弟,倒是能留你一命,将功折罪。可惜,你这案子触了太多人霉头,不死不行。”
“你也不错,年纪轻轻就这般厉害。多说无益,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哥们,你死了倒是干净,你想没想过,你买下的那个娘子怎么办?按律,罪妇是要发卖为奴的。你捞她出苦海,这转眼又把她推了下去。”
袁彪听了这个话,闭上眼睛,面色痛苦。
“人各有命,我若没被你们抓住,自然能护住她,今日既然自身难保,那便各安天命吧。”
“你这个人呐,就是太认命。若是你稍微挣一挣,以你的本事,原本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
赵坤兴起身,拍了拍袁彪的肩膀,继续道:
“你那主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为了他卖命,误了一身本领,搭上一条性命,回头来和我说,你没得选?如今,你招惹了人家姑娘,又想一死了之,让她将来为奴为俾,受人侮辱磋磨,然后你说,你没得选?”
袁彪怒极,喝骂道:“你懂什么?你爹是捕头,你弟是读书人,可我呢?出生就是苦哈哈的穷军汉,只有一身力气和祖传的武艺,可这能挣来什么?也就只能给千户做个家丁,还能如何选?!”
“你当然可以选。我爹也不是生来就是捕头,我弟也不是生来就读书,都是自己想了办法的。你先前的事情我不去论它,如今,这小娘子的命运,你是可以选的。”
“你告诉我如何选?!”
赵坤兴看着袁彪冷漠痛苦的模样,嘻嘻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口供。
“画押,上堂作证,我便隐去你赎买这小娘子的事情。如何?”
袁彪看着赵坤兴,神色复杂。
“无用,你扳不倒他们。若我这样做了,玲娘往后只会更惨,他们会报复的。”
“瞧瞧,你总说你没得选,其实呢?你有的选,只是你不敢选,你恐惧,退缩,只想过安稳日子。结果呢?最后被人当刀子使,现在成了阶下囚。你不能清醒点吗?为自己活一回,为了你的女人壮一次胆?”
赵坤兴蹲在面前,笑眯眯的盯着袁彪的脸,对方内心的挣扎更加剧烈了,旁边的快手见状,扯了绳子去绑玲娘。
“哟,可嫩的小娘呢,你拿这么根粗绳子?”
“嗨,左右不是发卖的货。咱们路上爽几天,别玩死了,等丢到牢里,你怕她还能囫囵出来不成?”
“你们别过来……不要……”
听到两个快手和玲娘的对话,赵坤兴还是笑眯眯的盯着袁彪,后者却已经青筋暴起,眼神凌厉。
“怎么?心疼?”
“你们这群畜生!”
赵坤兴完全不恼,只维持着笑脸,将那口供放在袁彪眼前。
“取决于你。画押,上堂作证,我让他们停。”
“好,我画押!”
赵坤兴抬了抬手,那两个快手佯装意犹未尽的走了过来。
“哎呀,真是无趣。瞧这娘子细皮嫩肉的,真舍不得呀。”
“回去让老大请客,补偿咱们。”
“闭上嘴吧,帮他签押。”
“等等!”袁彪叫起来,“我身上还有二百两银票,你们能不能一并瞒下,交给玲娘?”
赵坤兴眨了眨眼,从袁彪胸口夹层果然搜出来二百两银票,同之前他们在四通钱庄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可是证物。”
“那你将它兑了,银子给玲娘。只要你照做,往后我都听你的。”
袁彪如同末路的凶兽,眼睛猩红的盯着赵坤兴,让他满足自己最后的这个要求。
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人轻柔的环抱住,冰凉的泪水蹭到了他的后颈。
“袁大哥,玲娘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
袁彪满身的戾气迅速的抽离,表情也柔和起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玲娘值得。只是可惜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了。下辈子吧,等我来找你……”
赵坤兴不笑了,他抬头望了望天,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一点,又扫了眼正在嘻嘻哈哈吃瓜看热闹的两个快手。
“你们怎么说?”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大你看着办。”
“法不外乎人情,就这样吧。也是对苦命鸳鸯,有缘无分,二百两就二百两吧。走,咱们回江夏复命。”
赵坤兴这边拿了袁彪,郑大少那边也有进展。
调查了几天,郑大少把陈吉发身边的亲近人物都摸得差不多清楚了,能够影响他考试的人没几个,大多数都有镖会的人在保护,唯独一个,他那还没抬进门的良妾王宝珠,目前仍在闺中,王家的防卫并不算严。
但,只一个妾,郑大少心中有些没底……
他爹也是个举人,若问他爹,考举人和哪个姨娘的命谁更重要,他爹得给他一个耳光子。
女人如何能有功名重要?!
在亲人这里没有找到机会,郑大少就盯上了合作社的几个骨干。先前抢水那个事,陈吉发回来后,同堂叔闹了一次,给了些银子做汤水费,便不了了之。想拿住张驴子的事情,也就不能再继续了。
而且,听说那件事后,陈吉发给张驴子升了位次,如今是那个劳什子“农村合作社”的头把交椅,身边还增配了保镖,更难接近。
郑大少思来想去,还真是没找到什么好的突破口。
就这时候,货行的肖公子又来抱怨,说是黄州的棉货行赔了钱,不愿再合作了,补贴也不干了。
“如今整个县的棉货大半都被苏家湾收了去,说是要搞个什么纺织场。小弟派人去看了,几十间工棚,聘了好些远近村子的农妇做织娘,已经开始出布了。”
这番话突然就给了郑大少启发。
“你说,他们把棉货都收了去?”
“是呀,堆在大瓦棚里,像山一样。”
郑大少眯起眼睛,笑了笑,突然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