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去哪里 第九十七章 新居物候志

冷玥正蹲在客厅地板上整理行李箱。青瓷茶具裹着母亲手织的毛线套，在夕阳里泛着暖黄的光晕。父亲的老收音机里飘着《渔舟唱晚》，弦音擦过茶几上摊开的市区地图，惊起几片葛根茶碎末。

“市府不是有干部周转房？“母亲攥着晾衣架的手指发白，水珠顺着蓝碎花围裙往下淌，

冷玥的指甲在地图标识上划出浅浅凹痕。褪色的马克笔圈出三个备选小区。“跟班学习不算正式调动，周转房要副科级......“她突然噤声，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刺得眼眶发酸。

厨房传来瓷勺刮砂锅的声响，父亲端着葛根羹掀帘而入：“陈大姐家外甥女在市里开中介所。“枸杞在羹汤表面载沉载浮，倒映着他擦拭老花镜的慢动作，“说是两居室次卧，月租抵半月工资。“

窗外的晚风裹着桂香，将林嘉的微信吹落在茶几边缘。冷玥瞥见“合租“二字在屏幕上明灭，母亲突然凑近地图的呼吸惊散幻象：“这幸福苑离市政府才两站路！“

“那是商住两用楼。“冷玥的笔尖戳穿纸面，墨迹在“群租房频发火灾“的新闻剪报上晕开。

父亲突然调大收音机音量，杂音里混进母亲翻找存折的窸窣声，褪色的牡丹花纹存折夹着玥玥大学时的奖状：“取五千应急，添置被褥总要......“

“不用！“冷玥猛地合上行李箱，锁扣咬合声惊飞窗台的麻雀。当年拖着行李箱闯进浦东城中村的倔强劲儿突然苏醒：“陈师姐说市政府办公室跟班学习的同志合租三居室，均摊才五百。“

暮色渐浓时，林嘉发来的户型图在家人群里激起涟漪。母亲戴着老花镜逐像素放大：“这阳台防护网得重装。”

冷玥蜷在飘窗台给任勇发消息，任勇的回复带着地铁报站广播的杂音：“哥们儿帮你验过房了，就是次卧空调外机有点响。“

手机突然震动着爬向窗边，林嘉的来电显示惊落一片桂花瓣。“明天顺风车经过县城。“他声音裹着晚风。

冷玥的指尖摩挲着行李箱密码锁，陈年划痕里还嵌着上海地铁票的残片。当年莫铭在地铁口递来的租房传单，此刻正垫在父亲算账的草稿纸下。

当母亲最终把存折塞进行李箱夹层时，老式挂钟恰好敲响十下。父亲突然翻出泛黄的市里的交通卡：“充了值还能用。“卡片边缘的贴纸早已褪色。

晨雾未散时，冷玥已站在梧桐掩映的公交站台，林嘉的银色轿车转过街角瞬间，她瞥见副驾上熟悉的《谷物商人》英文书脊。真的好巧合。

“后座放着合租合同。“林嘉摇下车窗时，晨光在他镜架上折出七色彩晕，“三个室友都是跟班学习的，任勇非要住你对面。“

冷玥攥着安全带的手指突然放松。高架桥的阴影流水般掠过车窗，那些年采访的紧绷感，正被车载广播里的《朝闻天下》渐渐熨平。

冷玥在倒影里看见父亲擦拭收音机的侧脸。后视镜中的小县城正化作天际线上一抹淡青，而前方，市里的路已在地平线上举起朝阳。

林嘉转动方向盘时，腕骨处的银链折射出最后一线夕阳。车载广播正播着晚高峰路况，女主播甜腻的声线突然被林嘉切断：“你听——“他指尖敲了敲仪表盘，1998年的《二泉映月》开始沙沙转动，恰是父亲擦拭老收音机时最爱放的版本。

“有薄荷糖。“林嘉下颌朝储物格方向微抬，冷玥伸手时，锁骨处的弥勒佛吊坠滑出衬衫领口，在渐暗的车厢里晃出细碎银斑。林嘉的余光追着那抹光亮，方向盘突然偏了半寸，碾过减速带的颠簸惊起茶具匣里的脆响。

林嘉按下车窗，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后视镜里，冷玥正用皮筋将碎发扎成更紧的马尾，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仍是追着采访车跑的记者。

“后备箱有折叠梯。“林嘉突然说，“任勇非说合租房书架要顶天立地。“他喉结在阴影里动了动，“你挑的朝南那间，下午三点会有凤凰木的影子投进来。“

重新汇入车流时，林嘉的白衬衫领口已解开两颗纽扣。腕骨银链随着换挡动作轻叩变速杆。“后备箱右侧有应急灯。“他突然说，“合租房楼道灯坏了两盏。“

一个多小时后，林嘉和冷玥抵达了新居处。

林嘉将车泊在老梧桐的伞盖下时，冷玥正对着手机地图确认门牌号。后视镜里，她解开安全带时，银链坠子随俯身幅度滑出衬衫领口，在暮色里晃出细碎光斑——正是他半年前在文庙挑的那枚弥勒佛。

“三楼东户。”林嘉绕到后备箱搬纸箱，青瓷茶具在防震泡沫里发出细碎响动。老式防盗门的绿漆剥落成抽象画。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照着墙皮剥落处用铅笔画的等高线图。

冷玥的皮鞋跟卡进地砖裂缝时，林嘉已侧身挡住倾斜的旧家具：“小心铁艺花架。”

林嘉推开老式防盗门时，正撞上任勇蹲在玄关处调整鞋柜角度。松木清漆的刺鼻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两人视线在斜射进门的晨光中相撞，又默契地错开。

“林科长来视察基层工作啊？“任勇率先起身，深灰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墙灰。他故意将“科长“二字咬得黏糊，手里螺丝刀却精准戳向鞋柜某处凸起的木刺。

林嘉的帆布鞋无声踏过门槛，青瓷茶具在纸箱里发出细碎碰撞：“顺路送点日用品。“他目光扫过任勇工具箱里成套的进口工具，“搬家公司的活都让你抢了，他们该投诉失业率上升了。“

林嘉解开捆扎茶具的麻绳，金缮纹路在晨光中流转：“你爸说这套茶具要摆在离水源三米外。“他指尖轻点厨房窗台，“这边正对凤凰木，花开时...“

“花开时泡茶赏景多酸啊！“任勇突然挤进两人之间，扳手敲击着生锈水管，“要我说该装套净水系统。“他裤兜里滑出张皱巴巴的图纸。

午后的阳光斜切进厨房时，暗斗蔓延至餐具摆放。林嘉带来的青瓷碗在消毒柜里泛着幽光，任勇购置的铸铁锅正滋滋冒着新锅特有的铁腥味。当冷玥犹豫该先洗哪套时，任勇突然粗嗓到：“这种粗活交给爷们！“

林嘉却已戴上橡胶手套，将葛根茶罐放进吊柜最高层：“防潮。“

“要不...“冷玥刚开口，林嘉手机突然震动，接完后脸色微变：“部长电话，人事缺人，我得去趟。“

任勇的胜利笑容尚未展开，林嘉突然转身：“书桌右侧抽屉里有备用钥匙。“他指尖划过冷玥收拾到一半的文具袋，“记得每周三给绿萝换水，你总忘。“

防盗门关上的刹那，任勇突然抓起抹布擦拭窗台：“某些人连多肉和绿萝都分不清吧？“他故意将林嘉带来的陶瓷花盆推到角落，“这玩意儿排水孔不够，养什么死什么。“

暮色漫进新居时，最后一箱书恰好填满定制的资料柜。任勇出门聚会时将工具箱塞进鞋柜暗格，金属碰撞声里混着句：“下周暴雨演练，缺个现场解说员啊。“楼道感应灯次第亮起，他的影子在拐角拖得很长很长。

冷玥锁门时发现锁芯格外顺滑——林嘉不知何时给门轴上了油。窗台上，青瓷茶具与铸铁锅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织。

“熟人圈层 交通优先 安全底线”的合租策略，成为玥玥在市里发展的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