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去哪里 第九十八章 绯红未央时

晨雾还未散尽，林嘉的车已经停在冷玥楼下。引擎盖上的露水折射着淡金色的光，他斜倚在车门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钥匙上银质弥勒佛挂饰——和玥玥那条项链原是一对。楼上传来推窗的响动，他抬头正撞见玥玥探身浇绿萝，水珠顺着防盗网铁锈的纹路滴落，在他白衬衫洇出几点深色痕迹。

“凤凰木花期不等人。”他扬了扬手里两张植物园票，晨光在塑料卡套上切出细长的光带。玥玥的帆布鞋踩过满地碎桂花瓣跑下来时。

通往植物园的梧桐道铺满光斑，林嘉放慢车速让过横穿马路的小猫。车载广播里《渔舟唱晚》的琵琶声流淌着，玥玥忽然伸手调低音量：“你记得吗？那年春节游街的舞狮队里也有只小猫，总蹲在鼓架下面。”

林嘉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轻响：“后来它生了五只小猫崽，老张叔在道具仓库搭了窝。”后视镜里，他看见玥玥把车窗降下半寸，风掀起她马尾辫上的水钻发卡，晃得他眯起眼睛。

凤凰木的绯红从围墙里漫出来时，林嘉的衬衫后背已沁出汗渍。他故意落后半步，看玥玥的白裙摆扫过青石板缝隙里的凤仙花籽。树冠投下的光斑在她锁骨处的银链上跳跃，像无数细小的吻。

“比视频里还壮观。”玥玥仰头的瞬间，有花瓣落进她张开的掌心。林嘉的拇指蹭过相机镜头，将焦距对准她睫毛上停驻的金色飞虫。取景框突然晃动——任勇的语音消息从她手机里炸开：“暴雨预警！演练提前到下午！”

玥玥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喉结，“得早点回去......”话音未落，林嘉已抽走她掌心的花瓣夹进工作证：“市府应急演练手册第32条，首要任务是保障观测员安全。”他指尖在“观测员”三个字上重重划过，油墨在烈日下泛起涟漪。

蝉鸣突然汹涌如潮。他们沿着树荫走到观景台，木栈道在脚下咯吱作响。他数到第九声时，玥玥忽然指着树根处喊：“快看！”

青苔覆盖的铭牌上，移植日期正是去年他短信里说的“20号”。锈迹斑驳的“林”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玥玥的指尖停在那个姓氏上，转头时鼻尖几乎蹭到他挽起的袖口。

“当时移植了六株，只有这棵开花了。”林嘉的呼吸拂动她耳后碎发。树冠忽然沙沙作响，成串的绯红花朵落进她裙褶，像打翻的胭脂盒。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却触到她温热的指尖。

远处传来闷雷，惊起满树金翅雀。林嘉的掌心还沾着花汁，在裤缝处蹭出淡红痕迹：“要不要去廊桥避雨？”他声音比平时低三度，仿佛被晒化的柏油黏住声带。

玥璃的凉鞋跟卡进木板缝隙时，林嘉的手已经虚扶在她腰后。雨点砸在荷叶上的声响盖不住他的心跳，她闻到他身上混着花香的薄荷味——是车里那颗糖的味道。

“其实我......”林嘉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尾音被突然炸响的惊雷吞没。闪电照亮他攥紧的拳头，金属钥匙齿痕深深印进掌心。玥璃的银链随瑟缩的动作滑出衣领，弥勒佛的笑脸正对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雨帘模糊了凤凰木的轮廓，他想起她蹲在行李箱前整理青瓷茶具的模样。那些在短信里删改过百遍的句子突然冲破桎梏：“上次说花开时要一起......”瓢泼雨声中，他的尾音轻得像花瓣落地。

玥璃的睫毛颤了颤，水珠顺着鼻梁滑进唇角。她忽然指向雨幕深处：“快看！彩虹。”林嘉的告白被七色光晕裹挟着升上云端，化作她耳畔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回程时，车载空调吹散满车水汽。林嘉等红灯的间隙，从储物格摸出裹着凤凰花瓣的丝绒盒。玥玥正倚着车窗假寐，发丝间还沾着细小的水钻般雨珠。他轻轻将盒子塞进她帆布包夹层，金属搭扣碰撞声惊得她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睁眼。

雨刷器刮走最后一片阴云时，林嘉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笑了——像极了银链上那个永远笑着的弥勒佛。而副驾驶座上，玥玥的指尖正悄悄摩挲帆布包突起的位置，嘴角弯成新月弧度。

暴雨将市府大楼洗得发亮时，应急演练的哨声穿透雨幕。林嘉站在观测点，望远镜镜头却总往三号大厅偏——玥玥正站在落地窗前调试设备，蓝光在她侧脸投下跳动的数据流。

任勇的雨衣蹭过沙袋堆，泥点溅上林嘉的裤脚：“水位模拟值超标了！”他扯着嗓子喊，手里却攥着个湿透的丝绒盒。林嘉瞳孔骤缩——那本该藏在玥玥包里的东西，此刻正从任勇指缝漏出银光。

“冷记者在找这个吧？”任勇晃了晃盒子，水珠顺着“周生生”商标滑落。林嘉的喉结动了动，应急手电的白光突然扫过他们头顶。暴雨中传来玥玥的惊呼，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拍摄洪峰模拟画面。

林嘉撞开任勇冲进雨幕，积水漫过鞋面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喊声：“危险！”玥玥转身的瞬间，强风掀飞她胸前的工牌，银链在空中划出莹亮弧线。他扑过去接住的刹那，丝绒盒从任勇掌心滑落，被湍急的水流卷向下水道。

“我的工作证......”玥玥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林嘉摊开掌心，弥勒佛吊坠正勾着断裂的银链，在暴雨中摇晃如悬而未决的答案。工牌上她微笑的照片已经模糊，就像那个没说出口的午后。

任勇蹲在排水口徒劳地打捞，手指被铁栅划出血痕。林嘉突然笑出声，水珠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他握住玥玥的手腕将工牌塞回去，指尖在她脉搏处多停留半秒：“明天我帮你重新穿链子。”

演练结束的广播响彻大厅时，林嘉的白衬衫正往下淌水。玥玥从保温杯倒出茶水递给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未说破的种种。任勇举着破洞的丝绒盒走近时，林嘉突然将外套罩在玥玥头上：“雨还没停。”

夜班的公交碾过水洼，霓虹灯牌在积水中碎成星河。林嘉望着车窗上玥玥的侧影，伸手虚描她睫毛的弧度。

玥玥忽然靠上他肩头，发间桂花香混着雨水的腥甜。

车灯刺破雨夜的瞬间，他听见她梦呓般呢喃：“彩虹出现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林嘉的掌心覆住她微凉的手指，在车窗起雾的玻璃上画了颗心。水汽凝结成珠滑落，将那个图案拉长成凤凰木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