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之间的区别甚大。
雷蓓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富贵,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看就是被富养长大的女孩。
楚茉则穿了一件及小腿的黑色棉服,长发也只是被她自己随意地扎在身后,显得有些朴素无华。
…
冷金旗首先审讯的是雷蓓。
与见到尸体时的惊讶不同,被带到审讯室的雷蓓此时显得极其不耐烦,仿佛一只被惊扰的猫。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让我爸跟你们没完。”
雷蓓的父亲是津州最大的玩具生产商,两个字——有钱。
“不要着急。”
冷金旗推门而入,“我们只是想找你了解情况。”
他拉开椅子坐下。
来到津州的年份不算短,还是第一次审讯一个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问吧。”雷蓓丝毫不惧,“该说的那天我就说过了,江鸣是我男朋友,那个雕塑也是我的作品…但我真的没有杀人。”
“你最后一次见江鸣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见他…”雷蓓撑着下巴开始回忆,“两周前吧…还是三周前…”
“到底是两周还是三周前?”冷金旗语气冷淡。
雷蓓本觉得这个男人长得阴柔,她对漂亮的人没有抵抗力,倒也放下了紧张,但这个警官的态度着实冷淡,让雷蓓下意识的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坐端正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两周前!因为体院篮球赛是在那天。”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天我去找了江鸣,我们俩吵了一架。”
“之后呢?”
“之后…我们一起打车离开了…回了我的寝室…你不能说出去。”雷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冷金旗,“女寝是不允许男生进去的。”
“嗯。”冷金旗低下头记着什么,这个雷蓓说的和那天他去体院调查的情况相符合。
雷蓓看冷金旗没继续说话了,喂了一声,冷金旗才抬起头。
“再之后呢?”
“那几天楚茉回老家了,许乐桃也回她哥哥家里了,我和江鸣在寝室待了两天,之后他就走了。”
“因为许乐桃回来了,我可不能被她揪住小辫子。”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江鸣是活着走出的女寝?”冷金旗冷不丁来那么一句,给雷蓓问的呆愣住了。
她猛然站起身,“警官!我说了我没有杀人!那天还是我送他出去的!”
“情绪不要那么激动。”冷金旗严肃道,从况野发来的监控来看,雷蓓和江鸣下车后进了女寝,第三天雷蓓又和一个戴着口罩的人出了门——看身形和进去的那人是一样的。
“我能不激动吗?”雷蓓重新坐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男朋友被别人杀害了,你还坐在这里怀疑我而不去调查他的死因还他一个公道!”
“你男朋友被杀害…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冷金旗慵懒的往椅背上靠去,微眯着眼睛凝视着雷蓓,她新换了美甲款式。
雷蓓有一瞬间的慌乱,半晌才开口:“我还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把自己绑在男人身上不是么?”
…
雷蓓走后,楚茉从另一个门被带进来。
冷金旗打了个哈欠,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的手。
“请问…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怯怯的,不敢直视冷金旗。
“出事那天,你为什么要慌张的往外跑。”昨天李山告诉了他,出事之前发生的事。
冷金旗觉得奇怪。
楚茉知道雷蓓刚刚离开,听到冷金旗这样问,她才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冷金旗。
“我说了之后…你能别说出去吗?”
“…我们是警察,当然不会宣扬公民的私事。”这次陈进进来辅助,冷金旗点头,“你可以放心的和我们说。”
“我…我欠了雷蓓很多钱…”楚茉眼眶微红,带着哭腔,“刚搬进宿舍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倒了她的桌子,桌子上的首饰掉了一地…”
“碎了两个镯子…”说着便开始落泪。
冷金旗眼神示意陈进,陈进立马get,拿了一盒抽纸放在楚茉面前。
楚茉边擦眼泪边继续说:“我还不起…只能接受她说…说让我帮她做事来偿还。”
“做什么事?”
“跑腿…打饭…拿快递还有…”楚茉垂着眼眸,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泪水浸透,“没了,就是一些这样的琐事。”
“那天我就是急着去取她的快递,快递站五点就要关门了。”
冷金旗微微皱眉,总感觉楚茉瞒着什么。
“你认识死者吗?”
“…”楚茉擦眼泪的手顿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算认识,我知道他…但我们俩没有接触过也没说过话。”
“他是雷蓓的男朋友,之前雷蓓突发奇想要做便当给他,派我去跑腿过,但我进不去津州体院,所以都是放在校门口通知他自己去拿。”
…
“咚咚——”敲门声响起,钟弥迩将门拉开,“冷哥,出来一下。”
冷金旗看了眼楚茉,起身往门口走去,将门带上后,钟弥迩将报告拿给冷金旗。
…
待他再次回到审讯室,楚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文件,冷金旗却并没有打开文件,也没有告诉她文件里的内容,陈进接过文件翻看起来,神色并无异样。
楚茉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问:“你们学美术的,允许做美甲吗?”
楚茉呆愣愣的摇头,“不允许的,不方便。”
“oK…你们平常在哪里作业?”
“在教学楼,我们有一间大教室。”楚茉不明白冷金旗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她还是立马回答了:“因为雕塑系一届只有十个人,我们只有一间大教室,其他不需要动手的大课都是和院里其他系共用。”
“好。”冷金旗点头,“下次有需要再联系你。”
…
——————
这周第二次上课,李山还是如上次般等同学们离开了才出教室。
这一次教学楼外等他的,变成了冷金旗。
时间,也变成了傍晚。
不少同学路过时拿起手机偷拍,李山有些无奈,这个警察在他身边的出现率有些太高了。
男人扎了个半丸子头,穿了件冲锋衣,一米八八的个子穿着一身黑往那儿一站便引人注目。
“邻居!”
冷金旗伸手打了个招呼,李山提着公文包走过去,“怎么了?”
“办点事。”
冷金旗将口罩戴上,刚刚怕李山下课后认不出自己,特地把口罩取下来了——多虑了。
“我们俩一起到了共事的程度吗?”李山嘴角抽了抽。
冷金旗抬手就将手搭在了李山肩膀上。
李山不算高,穿上鞋只有177的个子。
他感觉自己被冷金旗当拐杖拄了,冷漠的将那人的手推开。
“案发现场我就和你一个人熟,再说了…你不是目睹了全程吗?你现在是我们的重要证人。”
“我可太需要你了,心理系李老师~”
…
雕塑系教学楼。
门刚打开,两人皆是被扬起的尘土呛到咳嗽。
室内漆黑一片,李山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这一照不得了——一张人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皆是被吓一跳,不过都没表现出来。
“咳咳…雕塑系的学生胆子还挺大的。”李山也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来雕塑教室。
冷金旗绕开那些学生作业,走到侧边找到电闸,将电闸拉开。
随着电闸被拉开的啪嗒声,教室瞬间明亮了起来。
地上全是尘土,也不知道是灰尘还是灰泥,钢筋木材散落一地,杂乱无章。
几个还没定型的类似于人头形状的泥塑摆在架子上,而更多的,是教室里的人体雕塑。
…
“把人做成雕塑的目的是什么。”冷金旗缓了口气,发出了疑问。
“永生。”李山伸出手想触摸那些雕塑的表面,未曾等指尖触碰,便收回了手。
“心理学家的脑回路就是不同。”冷金旗四处看了看,“我们想的是藏尸。”
听到冷金旗的话,李山陷入了思考。
藏尸?
…
“江鸣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死因是失血过多,他的双脚跟腱处被割开了两个口子,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
“凶手很有耐心。”
“不,不是藏尸。”李山把这个类似于工地的教室逛了一圈,“更像是一种收藏。”
“藏尸的目的是为了拖延警察发现的时间,而如你所说凶手极其有耐心的放干了死者的血,所以把他做成雕塑…是一开始就预设好的目的。”李山分析道,“现在嫌疑较大的是那个叫雷蓓的女孩子吗?”
“嗯。”冷金旗点头,“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雕塑上有好几枚雷蓓的指纹。”
…
“凶手如果是出于收藏的目的,就会把自己当成…艺术家。”李山环绕着那些学生作业转了几圈,“但真要把自己当成“艺术家”,就不可能在这个大家共用的教室将人做成’艺术品‘。”
教室并没有发现什么,加之李山说凶手极大可能不是在学校作案,两人拍摄了几张雷蓓和楚茉的作业后拉上电闸就离开了。
“艺术品”应该诞生于别的地方。
…
“你不觉得楚茉和雷蓓的风格很像吗?”冷金旗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递给李山。
李山没有接过来,直接点点头。
他在现场时就发现了。
两人又到了美术馆的展厅。之前发现尸体的内厅已经封锁了起来,冷金旗出示了证件,看守的警察才将两人放进去。
冷金旗准备将灯打开,却被李山摁住了手,只见李山走到另一个有开关的地方,打开了红光灯。
在灯光的照射下,那些人体雕塑宛若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面前。
“还真被你说对了,是永生。”
冷金旗惊呼一声。
但李山没理他,而是闭着眼睛站在内厅中央,四周的人体雕塑围绕着他——冷金旗觉得,有种别样的美感。
——————
又是风驰电掣的回家速度,李山淡定的坐在冷金旗旁边。
“以前…去过s市比赛?”李山忽然出声。
“啊?”冷金旗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对了…明天我要去一趟你朋友家。”
“我朋友?许乐原?”李山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你要找他妹妹是吗?”
“有些事找她问问,她和雷蓓楚茉两人一个寝室的不是吗?”冷金旗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朝李山笑了笑,“而且,她也是案发现场的重要证人呢,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李山了当的拒绝,“我明天要去见个长辈。”
“oK,fine。”冷金旗语气有些失落,“还想你帮我分析一下嫌疑人的微表情呢。”
“我只是个心理系的普通老师…”李山已经解释了N遍了,他不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更不是微表情专家。
“而且…我觉得许乐桃应该不是嫌疑人。”
“你觉得?给我个理由。”冷金旗破案向来靠真实存在的细节,第六感这种东西他从来不信。
李山见冷金旗语气严肃了起来,也没觉得不舒服,只是淡淡道:“我和她哥哥很久的朋友了,许乐原带出来的妹妹不会是杀人凶手。”
为朋友合理的辩护。
冷金旗没有继续说话,沉默良久,自此一路无话。
——————
“妈妈…妈妈…”
“小晖…妈妈没事…”女人的声音微弱。
“妈妈…我们还能出去吗…妈妈…”
“可以的…小晖,你要坚持住…”
…
“队长!房间里有人!”
“队长!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
接着便是混乱的脚步声,救护车声…
——————
“喂——吴叔。”李山被电话打断了噩梦,或许是看到那些红光雕塑的原因,让他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吴连山温柔的声音,“小山,明天晚上五点半炊间餐厅,吴叔走之前和你吃个饭。”
“好的吴叔…对了!我从s市带了些礼物给我爸妈和李河,您可以帮我带回去吗?”李山将手机打开免提,摸黑起身将卧室的灯打开。
“没问题…怎么没给吴叔带!”
“带了带了!”李山轻笑一声,“怎么会忘记您——雨前西湖龙井,明天拿给您。”
——————
与此同时隔壁。
冷金旗终于等到了自家大忙人哥哥回消息。
“不太好办,如果要重新装修的话你和另一个租客这个月要住酒店。”金初那边传来了秘书汇报工作的声音,他应该还在公司办公,“还有…谁让你用我的名义买车的…养车不要钱吗?”
“不然我也不会把房子租出去,既然租出去了,你就给我安静点…别吵到我的租客。”
“您老还缺钱?”冷金旗脱下衣服裸身赤脚踩进浴缸中,“得得,我自己想办法。”
他挂断电话正想放歌,看到手机显示23:00后又关上了。
邻居应该睡了…
正在浴缸闭目养神时,师傅的电话打了进来。
刚接起吴连山的电话,那边就传来一声臭小子。
“师傅我要回京市了,明天和我一起吃个饭,顺便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也在津州,你护着他点。”
“我最近忙啊师傅!”冷金旗从浴缸探出头,指尖的水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恰巧落在了师傅两个字上,将字放大的有些扭曲。
“护着?初中生还是小学生?”
“比你小一岁。”师傅的声音有些尴尬,“叫你护着点你就护着点。”
“28岁要我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