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有走远。
不过周灵并没有急着追出去。
她走到苏琳琅面前,伸手帮她理一下鬓角的头发。
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去医院吗?”
听到这话,苏琳琅呆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惊讶地看向周灵。
愣怔半晌,她长满褶皱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不去了,这具身体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她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今天不该来的。”
说着,苏琳琅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挪到床头的柜子边。
将钥匙插入锁孔,扭转。
“咔嗒”一声,柜子上的锁便被打开了。
苏琳琅弯下腰,扒开挡在最上方的破烂衣服,露出下面厚厚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稿子。
她将这些稿子抱在手里,苍老的手留恋地在上面摸了摸。
然后走到周灵面前,将东西交到周灵手上。
“这些都是我这两年写的。”
“都是适合这个阶段国家工业发展的各项专业技术。”
她目光含笑地看着这些资料,眼里满是笑意和满足。
“这些东西,我就交给你了!”
“记得,用你的名义交出去,你以后就不用那么累了!”
周灵接过这些东西,轻笑一声。
“蠢货,你觉得我现在累吗?”
“我现在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好。”
“而且这些东西一旦以我的名义交出去,人家遇到不懂的地方来问我怎么办?到时候露馅了,更难看。”
听到她这么说,苏琳琅愣怔了一下。
随即摇摇头,轻笑道:“是我老糊涂了,考虑不周。”
“那就,随你处置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合适的方法处理的。”
周灵撇撇嘴。
“哼,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当初叫你自己去把自己上交了你不去,等着吧,这些东西我会全都独吞,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些都是你苏琳琅写的。”
“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的名字。”
苏琳琅笑看着说这话的周灵,仿佛在看一个赌气的孩子。
“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苏琳琅这个人。”
听到苏琳琅这话,周灵便不再说话了。
她扶着苏琳琅坐到床上,坐到苏琳琅身边,让苏琳琅靠着自己的身体。
两人坐在一起,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被冻得硬邦邦的雪,以及已经变得有些斑驳的砖墙。
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这次,我们扯平了!”
把头靠在周灵肩膀上的苏琳琅突然沙哑着嗓音,虚弱地开口说道。
周灵没有低下头去看她,也没有去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盯着窗外。
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苏琳琅笑了一下。
既然周灵不想说,那么她就继续说:
“上次是我送你走。”
“这次该你送我走了!”
“只不过我还比你更残忍一点,要你亲自看着我走。”
周灵没有和她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知道瞒不过我,为什么还要编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苏琳琅眼睛开始变得无神,眼皮也微垂着。
“因为,我真的想要骗过你呀。”
“你知道的,我编故事的能力有限嘛!”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还给你留了一封信呢!”
“你知道,我说谎一向都很容易被你识破的。”
“我想到时候看着信,骗过你的机率就更高了。”
“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来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扬起笑容:“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谢谢你,最后还愿意陪我胡闹一场。”
她再次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
声音微弱地向周灵道歉: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我知道时间会这么短暂,当初我一定不会叫出你的名字。
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轻到不仔细听,都有可能会听不见。
“你就当我是真的回去了,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苏琳琅的身体便急速向前方栽去。
周灵伸出手将人又捞了回来,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让人重新安稳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对靠在肩膀上,已经没有气息的人哽咽道:
“好!”
“果然是沾染上了扫把星。”
“你编故事的技术还是那么差,听着可太假了!”
“蠢货才会相信。”
“回去之后,记得履行你的承诺,多给我烧几个帅哥。”
“你放心,礼尚往来,我也会给你烧的。”
“虽然你不喜欢帅哥,但让他们给你端茶倒水也行。”
“你总是喜欢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有人在身边照顾你,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了!”
周灵歪着头靠在苏琳琅白发苍苍的头上,眼泪从眼角滑落,汇聚到鼻尖,然后滴落到苏琳琅自然下垂的手掌上。
......
“两个神经病,母夜叉!”
吴莫非骂骂咧咧地跑出家门,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就离家出走,毕竟他身无分文。
现在这寒冬腊月的,没有吃的,他肯定会被冻死的。
所以他打算先在外面躲一躲,等那母夜叉离开之后,他就把死老太婆的钱给抢了。
到时候他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吴莫非正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见路边的两个妇人指着前面一道修长的身影嘀咕道。
“那就是老于那孙子吧!”
“是啊,下乡好些年了!”
“听说这次考上了京大,回城了。”
“是啊,谁能想到,这老于一家竟然还能有这翻身的机会。”
“还是个俊俏的小伙呢!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改天得去打听打听。京大的学生,刚好配我娘家侄女。”
这不要脸的话,让和她说八卦的大娘撇了撇嘴。
哼,人家金贵的大学生,配你那小学毕业的侄女?真不要脸。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他回来的那天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一样。”
“现在换上这么一身,得花不少钱呢!”
“就这么一个出息的大孙子,老于肯定把老本都给他了。”
“哎呦,那得不老少呢!”
正愁自己没钱的吴莫非眼睛顿时一亮,看着前面那道修长的身影,立刻加快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