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穿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疾步走入正厅,看向夏嬷嬷的眼神凌厉不已,“只因几句无端揣测,尔等就敢查主子的身?”
傅颖芝闻声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所在,顿时一个激灵,怔然愣在原地。
只见面前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明净清澈,见她看过来,颔了颔首。
傅颖芝的身体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她呆呆地望着那张脸。
这面容……竟与她前世车祸去世的亲姐傅颖月一般无二!
傅明月察觉到她情绪波动,走上前来,眼中满是关切。她握住傅颖芝的手,柔声道:“三妹妹,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傅颖芝如遭雷击,直到傅明月手心的温度传来,心中百感交集。斯人已逝,又恰似韶年重逢。
这世间玄妙之事,难以胜数。可这一回,她却是对那冥冥之中的因缘际会,心头尽是千恩万谢。
她强压下眼中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姐姐,我没事。”
傅明月松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这熟悉的温度与触感,让傅颖芝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涩,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疑虑与不安都被那真实的触感驱散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信,她的姐姐,在这个世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不是梦境中的幻影,亦不是记忆里的影子。
过往回忆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思及种种,她鼻尖一酸,眼尾一行清泪滑过,被她快速以帕遮去,双手回握住傅明月的手,声音哽咽地又唤道,"姐姐..."
傅明月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泛起温柔之色,抬手轻轻将傅颖芝额前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
傅静安见状,故作委屈地轻叹一声,道,“若三妹妹肯验身以证清白,岂不比现在这样不清不楚要好许多?外人又怎会妄议伯府的不是?如此一来,既还了三妹妹一个公道,也免了伯府的名声受损,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罢,含泪望向敬文伯。
傅明月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夏嬷嬷来报:“验身的婆子已到,都在后厅等三小姐过去呢。”说罢,欲伸手来拉傅颖芝。
傅明月上前一步,正要阻拦,却见傅颖芝朝她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安抚之色,步履从容地上前几步,对着敬文伯盈盈一拜:"父亲,我与二姐一同出门,又因二姐要求原地等待,这才比她晚了两个时辰回来。现如今是我该像二姐要个说法。"说罢,看向傅静安。
傅静安怔愣片刻,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的事。父亲莫听三妹胡说。她这是诬陷我!”
“那姐姐之前说有急事要办,是什么事?为何让我独自在临安巷苦等两个时辰?”看到傅静安脸上的慌张之色,傅颖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步步紧逼道。
“我……我身体不适,回家拿药。”
“哦?身体不适?”傅颖芝闻言,不禁嗤笑一声,道,“姐姐平日身子康健,何时染了疾?可曾看了郎中?吃的是什么药?药方何在?”
这一连串问题,让傅静安瞬间脸色变得通红,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傅颖芝见状,转身对敬文伯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父亲,此事蹊跷,可否请门房前来,核实一下二姐何时回府,又何时出府?若真如二姐所说,她因身体不适回府取药,那从临安巷到府中,再赶回去,半个时辰足矣。为何我在原地苦等两个时辰,却不见二姐踪影?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听罢,敬文伯不禁眯了眯眼睛,看向傅静安,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傅静安被父亲的目光看得不觉后背一紧,双腿发软,她慌乱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温氏。
温氏对着傅静安,轻轻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慌了神,随即缓缓上前,柔声道,“如今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何必再惊动门房?若门房是个嘴不严的,胡乱说些什么,岂不是连累整个伯府的名声?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伯府治家不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尾,语气愈发柔和:“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为了伯府,快跟嬷嬷去吧。”
"父亲三思,三妹是伯府嫡女,若是让旁人知道府中嫡女被验过身,传出去也不是件好事。"傅明月上前阻拦道。
"大小姐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吧。"夏嬷嬷冷笑一声,"三小姐若真失了清白,第一个受牵连的可是即将议亲的您啊。"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奴才插嘴?"傅明月眸光一凛,直视夏嬷嬷,怒喝道。
温氏见状,眼中瞬间泪光闪烁,她转向敬文伯低声哭诉道:"老爷,您瞧瞧,大小姐如今连我身边的嬷嬷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平日里在府中是何等处境,您也该明白了..."说罢,掩面啜泣起来。
傅明月闻言,脸色涨得通红,正欲辩解,却见温氏哭得愈发凄切。
"母亲莫要再哭了,"傅颖芝压抑已久的怒火,“噌”的一下涨了起来。她冷笑一声,提高声量,"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呢。若传出去说伯府侧夫人动不动就哭天抹泪地冤枉人,还哭得这般不顾体面,外人怕是要说咱们伯府是非不分、小家子气了!"
温氏闻言,险些背过气去。她虽出身商贾之家,却是靠着原配夫人,也就是她表姐的娘家才得以入府为妾。即便在原配去世后爬上了侧室之位,却因庶出身份始终无法扶正。这"小家子气"的讥讽,正戳中了她最深的痛处。
"放肆!"敬文伯拍案而起。
傅颖芝并未胆怯,她对着敬文伯福了福身,直视温氏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问道:“母亲如何断定我被绑架了?”
温氏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三姑娘出门这么久,若不是被歹人掳走,为何独自一人回来?"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还是说...有人能证明颖芝这些时辰的去向?"
巧了!傅颖芝等的就是这句话。
温氏话音刚落,她便从容答道:"女儿并未被歹人劫走,而是去为靖王诊治了。靖王府的人明日会上门说明情况,父亲若不信,大可明日细问他府中之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敬文伯的目光落在傅颖芝身上,那素来淡漠的眼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儿。
温侧夫人嗤笑一声,尖声道:“什么靖王?你何时会医术了?”
傅静安故作惊讶地掩住朱唇,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诮:“妹妹莫不是受了刺激,胡言乱语?”
傅颖芝不慌不忙,走到温氏身边,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淡淡道:“母亲脉象急促,可是近日心烦气躁,夜不能寐?女儿稍后可为母亲开一剂安神汤药。”
温侧夫人刚欲挣脱,听到这话,不禁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傅颖芝微微一笑:“女儿方才说了,会些医术。”
敬文伯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两名官差已大步踏入正厅,二人恭敬地向敬文伯行礼后。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沉声道:“伯爷,方才临安巷有人来报,称听到巷中传来呼救声。我等赶去后,发现两名形迹可疑之人,其中一人手中正攥着此物。因事关贵府,特来请伯爷过目。”
闻言,府中众人神态各异。一听还有物证,温氏和傅静安的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下来。齐齐伸长脖子,看向官差手中。
当看到官差手中帕子上赫然绣着“静安”二字之时,傅静安顿时脸色煞白,险些晕了过去,温侧夫人也慌了神,尖声道:“这帕子怎会是静安的?”
傅静安强作镇定,颤声道:“这帕子我遗失多日,定是被人偷了去。今日我不过出门片刻,怎会与歹人扯上关系?”
言毕,府中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向傅颖芝看去。
她神色淡然,缓缓开口道:“今日,我在为靖王诊治,他可为我作证,此事与我无关。”
官差一听“靖王”二字,态度愈发恭敬。敬文伯见状,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站起身来,对官差说道:“此事涉及府中女眷声誉,且并无其他事发生,我会亲自处理,你们先退下吧。”
官差闻言,恭敬行礼后,悄然退了出去。
傅颖芝看向敬文伯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原来父亲也会维护自己的女儿,可惜,这份维护并非为她。
许是感受到傅颖芝的目光,敬文伯转头看向她,语气缓和了许多:“我怎不知你会医术?”
傅颖芝莞尔一笑,答曰:“女儿也是近日才有所领悟,不敢妄言。”
敬文伯点点头,又道:“你方才说,靖王府的人,明日会来?”
傅颖芝神色恭敬,语气笃定,“女儿不敢欺瞒父亲。”
敬文伯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闻言,众人正欲起身,便听一句:“父亲且慢!”
出言者正是傅颖芝。敬文伯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却还是坐回原位,傅颖芝见此,这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夏嬷嬷?"
见敬文伯默然不语,眉头紧锁。傅明月上前一步,与妹妹并肩而立,正色道:"堂堂伯府,岂容一个奴才肆意诋毁主子清誉?若不严惩,只怕这府中上下都要乱了规矩,主仆不分了!"
见敬文伯脸色似有松动,夏嬷嬷脸色骤变,连滚带爬地跪到傅颖芝脚边,连连磕头:"三小姐明鉴!老奴绝无恶意,只是太过担心小姐安危啊!"说罢,求助似的望向温氏。
温氏刚想张开,却见傅颖芝朝自己盈盈一拜,语气恭敬:"夏嬷嬷是府中老人,又是母亲跟前得力之人。若随意处置,只怕下人们要说女儿不近人情。不如..."她微微一笑,转向敬文伯:"请父亲允准,将夏嬷嬷暂调至女儿院中。一来可将功折罪,二来我院中人多是年轻丫头,正好让夏嬷嬷传授些母亲治家的经验。"
听此,众人神态各异。
"准了。"敬文伯大手一挥,就此定夺。
“父亲!”傅静安还想说什么,却被温侧夫人一把拉住,只得悻悻作罢,眼中满是不甘。抬眸间,见傅颖芝正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故作不经意地抚过发间那支梅花步摇簪。
见此情景,傅颖芝心中蓦然一动,瞬间忆起,那簪子竟与前世萧煜赠她的生辰礼如出一辙。而那支旧簪,如今还躺在她妆台上的铜鎏金珐琅彩妆匣中。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傅颖芝暗叹。
这偌大的伯府,犹如一盘死棋,内有不作为的父亲,笑里藏刀的侧夫人和虎视眈眈的庶姐,外有步步紧逼,无耻至极的萧煜。她傅颖芝虽为嫡女,却如困兽般被层层枷锁束缚。
今日与靖王的意外相遇,虽让她躲过了温氏和萧煜的暗算,却也彻底改变了原书的走向。面对前路未卜的凶险,她傅颖芝,偏要落子无悔,解了这局死棋,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