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34章 初见（方晓晴的故事Ⅱ）

1

小雪是在三个月前被一个陌生人送到这家孤儿院里来的，院长看她可怜便心软收下了她，那陌生人只告诉了他孩子的名字便匆匆离去。在一起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这女孩给他的印象便是非常沉默，平日里几乎不曾见她开口说话，每次团建活动，其他的孩子们都互相抱团嬉戏，只有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活脱脱一个自闭小孩的模样。女孩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深灰色的项圈，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院长就注意到了这奇特的挂饰，奇怪的是无论他们这些成年人怎么上下其手，都没办法把它从小雪的脖子上取下来，就像它镶嵌在她的皮肤里了一样，大伙手忙脚乱了许久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放弃。但也因此缘由，同龄的孩子们经常嘲笑小雪戴项圈的样子像条哈巴狗。院长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况，只得难过的唉声叹气，而他能做的只有语重心长地安抚小雪的内心。女孩睁着亮闪闪的双眸，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此时院长就会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

“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然没人会知道，小雪就是火神乌洛尔的转世，而她戴着的项圈便是苍洁亲手制作的道具，是用来压制她体内无法驱散的邪恶气息的，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事实。因为自己并非人类的原因，她内心的成长速度要比同龄的孩子快得多。很快她就能接受自己被孤立的现实，尽管自己的内心有时还是会因为孤独而感到寂寞，但院长的话语一直是鼓励她前行的明灯。她是一个精明懂事，内心坚强的孩子，可同时，要摧毁她崩溃的防线说实话也格外简单。

三个月来，小雪每天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个孩子，因为她总是被自己的梦境所吓醒。虽然醒来后的她一直都记不起噩梦的内容，但心有余悸的她不敢再进入梦乡。一旦被惊醒，小雪就会一个人蹲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等待东方一如既往的日出，她总觉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最温暖人心的。今天，她又像昨日那样再次醒来，汗水浸湿了自己宽大的衣衫和额前的头发。女孩平复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她不知为何每当此时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异常的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那热度正一天天升高。小雪环顾四周，其他的孩子们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她也不好意思去发出过多的声响，反正只要平静下心后，自己的体温就会恢复如常。小雪吁了口气，以为所有的节奏会和往日一样进行，只不过这时，她的被子开始烧起火来了。

黑暗的房间被红色的火光所照亮，跃动的火苗像是翩翩起舞的舞者疯狂扭动自己婀娜多姿的身体。小雪一时间竟然出了神，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因为那红光让她觉得无比怀念和向往。小雪伸出手，那火焰居然像得到了什么号令一样，往她的手掌开始靠拢。小雪心里一惊，产生一股抗拒的想法，而那火焰也听话地往后退去，好像她能控制火焰的走势一样。

“你在干什么啊？”小雪身边的孩子王小明被突然升高的温度所唤醒，他似乎看到了小雪操控火焰的景象，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孩。

“没、没什么。”小雪看到王小明脸上惊愕的神情逐渐转为害怕，她也变得慌乱起来。

“你、你这个魔鬼，你居然能控制火，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烧死？你这个妖怪、恶魔！”

“不是啊！你别乱叫，我能处理的！你别瞎喊啊！”小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王小明的声音完全不见减低。

小雪发誓自己并没有碰到过王小明，慌张的自己只是向王小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示意他别再瞎叫唤，仅此而已。只不过自己出手的同时，原本在自己被子上跳舞的火焰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猛地跃到了王小明的脸上。刹那间，炽热的红炎把他的头颅包裹的严严实实。没见过这场面的两个人怎架得住这种惊吓，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

孩子痛苦的呼救声终究还是惊动了整个孤儿院。闻声而来的大人们赶在第一时间扑灭了火，也对倒霉的男孩做了应急措施，好在人们赶来的及时，那孩子的情况不是太糟。大人们始终弄不明白起火的原因，尽管王小明一个劲的念叨是小雪的错，但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女孩会凭空喷火”这样的话语呢，全当做是他的梦话了。这样，因为没有严重事故的产生，事情就不了了之。

然而，厌恶小雪的王小明对那晚她的行为怀恨在心，四处传言她是恶魔的使者，要烧死孤儿院的所有人。虽然是童言童语，但依旧有不少孩子买了单，而三人便会成虎，慢慢地孤儿院里再也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和小雪接触。每次小雪走过的地方，都会迎来孩子们的唾弃，有人甚至会用石子偷偷砸她的脑袋。受到排挤和霸凌的她望着远方蔚蓝的苍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孤单的孩子这样对自己说。

2

一年一度的祭祀大会即将开幕，这是这座县城每年最为热闹的时刻。孤儿院里的人们，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热情激昂的模样，因为他们难得有一起庆祝的机会。在烟火漫天的夜晚，尝尝美食街上的精致小吃，看着精彩纷呈的舞台节目，别提多有趣了，大家都在期待这一天赶快到来。唯独小雪，她是第一次听说祭祀大会的事情，因为没有朋友，她对这个大会没有丝毫兴趣。只不过注意到人们忙碌的脚步比平时来的频繁，她嗅到了一丝出逃的气息。

在庆典开始的前一个礼拜，小雪趁着人们不注意，成功通过无人看守的孤儿院后门逃到了外面。小雪一从铁门间的缝隙钻到外头，便立刻发了疯似地撒开腿跑起来，这是她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次了，女孩的心急得怦怦直跳，因为她生怕被什么人发现，自己的计划就会化为泡影。身后拘束她的楼房越来越远，说来也奇怪，等到危险的感觉逐渐消散，小雪觉得眼中的天空更加宽广，就连空气也清新许多。孤儿院的后门通往一片森林，小雪也不知自己沿着坎坷的小路奔跑了多久，只是等到她停下自己的脚步时，她的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久久不能停歇。年少的她还不知晓，这种心情舒畅的感受是“自由”二字带来的最直观的体验。

小雪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飞舞在花丛间的蝴蝶，是她第一次聆听小溪湍流的歌声，也是她第一次脱离那些语言辞藻的攻击。她在深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耳边传来了有人的说话声，她好奇地转过弯，拨开挡在面前那高高的青草和灌木，看见一群孩子们正围在一棵树下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干什么好事。小雪本不是一个喜好聚众类型的人，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她还是决定悄咪咪地往前靠近。这时，她才注意到那估摸三米高的橘子树头上还趴着一个男孩。那是一个异常俊秀的孩子，精致的五官甚至比同龄的女生更加好看，他的年纪看来和小雪一般大，顶多大一岁，尽管年纪轻轻，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已经昭示了他未来定是个帅气十足的小伙。

“小白小心啊！”下面的孩子们看着趴在树枝，缓慢挪移的男孩，紧张地提醒着。

“我没事！”小白回应着，“你们就等着接橘子吧！”

原来是这样。小雪已经搞清局势。那俊俏的男孩是为了摘那些挂满枝头的水果才冒险爬到高处，而底下那群孩子估计没那么灵活的技巧，只能围在树下干瞪眼，大致如此吧。虽然橘子树并不算高，但对几岁大的孩子而言已经算庞然大物。小雪饶有兴趣地望着，因为她注意到那男孩虽然嘴上撑着强硬，自己的四肢却在微微颤抖，她想看看这个强逞英雄的小白有多大的能耐。

也不知小白在树上挪了多久的功夫，他终于能够到那些金黄的成果了。他缓缓抬起身，伸手摘下一只成熟的橘子，对着底下的孩子们叫喝了一声，便松开手让橘子掉落下去。一个小胖子拽着自己的衣角，往外一拉，形成一个衣兜，轻松地接下了那只落下来的金橘。小雪看到这一景象，不由地笑了起来，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经过几下操作，逐渐摸熟套路的小白没了之前的拘谨，他驾轻就熟地把身边的橘子尽数抛给了自己的小伙伴们，并对着他们叫喊着：

“喂！给我留点呀！”

“放心吧！多得很呢！”

孩子们都开心地笑了，这种纯粹的快乐，本是有很大的感染力，躲在一旁的小雪也跟着一起欢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女孩却感到自己鼻子一酸，诧异不已的她伸手抹去自己眼角流下的一颗泪珠，她并不知道这复杂的情绪里蕴含的是什么内容。

也许是骑在树上的男孩放松了心防，亦或是急于回到地面的心情过于强烈，毫无征兆地，他的手在树干上一个打滑，整个人便立即失去重心侧了过去。然而，底下的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品尝着那孩子的劳动果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英雄”马上就要直挺挺地从天而降。这一回，小雪的身体先于自己的脑子擅自做出了行动。她从自己躲藏的草丛里一跃而出，速度之快几乎无人能捕捉到她的身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脚蹬在树干上，借助反推的强力，跳到了半空。注意到落下来的男生，小雪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搭在他的身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她为此做了许多排练一样，但小雪明白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于是，女孩便处在自己的惊讶中，稳稳接下了失足的小白，并在一片惊呼中，重新落回了地面。

“你、你救了我？”被公主抱的男生在空中似乎因为害怕缩紧了自己环在小雪脖子上的双手，这让女孩觉得自己脸颊掠过一丝热意。

“哦哦哦哦哦哦！！”身后的孩子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惊叹，“哦哦哦！她会飞哎！”

小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对放错重点的孩子们感到十分无奈，于是她转过身，冲着那些兴奋的孩子们说：“这不是重点哎，刚才你们有多危险不知道吗？！”

“这不是没事吗！”一个衣着有些邋遢的男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超人真的存在哎！”那个小胖子指了指自己，接着开始挥舞自己的双手，活像个滑稽的小丑。

小雪虽然心里还存在着几丝怒气，但周围围绕的那种情绪很快就破了她的功，一方面是那胖子的动作过于搞笑，另一方面，她的内心又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快乐。小雪紧绷的嘴唇终于抑制不住开始上扬，一直到她被一个略显怯懦，或者准确来说是有点害羞的男声所吸引：

“那个，真的很感谢你，但……我能不能下来呀？”

小雪的身子猛地一震，看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男孩微红着脸，睁着水汪汪的双眼看着她，那澄澈的双眸很快就让小雪的小脸涨的通红。

“啊，当然了！”

小雪急忙将男孩放到地上，这样一比较，小雪才注意到自己比他还要高出一些。小白低下头，俯下身，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并掸去了自己裤子上的树木碎块，但实际上他只是等待自己脸上的红晕褪去而已。

“你真的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做到这种样子的。”小白冲着女孩，咧开嘴笑道。

不知为何，小雪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小白充满热情的双眼，她不自觉地握住自己的双拳，垂在自己的胸前，右脚尖竟然自己在地上画起了弧线。但女孩羞涩的模样没有引起小白过多的注意，他接过小伙伴递过来的橘子，将它扔到了小雪的手里，小雪好一会儿才把那突然飞过来的水果端正了在手上。小白看着女孩略显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叫什么呀？”

“唔姆……”小雪愣了一会儿，随后答道，“我叫小雪。”

“小雪，这就是你的全名吗？没听说过有人姓‘小’的啊。”小白挑了挑自己的眉头，但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别以为你个家伙读过点书就什么都懂，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姓。”那小胖子似懂非懂地语调调侃着小白，那场景，明眼人看过都觉得有趣。

小白剥开小胖子给他送来的橘子，掰下一片果实放入自己的口中。

“嗯——”略带夸张的一个长音，“真的好甜，你快尝尝呀，小雪！很好吃的。”

小雪听话地照做了，果真，小白没有糊弄她。那饱满的果粒在嘴里爆溅出来的汁水令人回味无穷。这其实不是小雪第一次吃橘子，早在孤儿院的点心时间，她就有尝过这水果。但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不起眼的果子可以那么香甜。

“那你呢？”女孩怯生生地问着。

“嗯？你说什么？”

“你的名字呢？”

小白先是呆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回应道：“我叫刘羽白，你叫我小白就行了。”

3

夜幕低垂，小雪觉得自己身处梦幻之境，飘飘然的，仿佛自己的体重完全不存在一般，每一步都像踩在松软的上，周围的一切都看上去美极了。女孩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悄悄地回到了孤儿院里。小雪躺在自己小小的床里，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有人对她许下承诺。在告别小白他们回来前，小白告诉她因为镇上准备庆典的关系，孩子们几乎都被赶到后山来游戏了。在夕阳的照射下，小白娟秀的脸庞显得格外唯美，男孩用着稚嫩的声音问：

“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女孩儿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狂喜，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男生顿时喜笑颜开，他伸出自己的小指，说：“那我们拉钩，不许骗！”

回想到那幕景象，女孩的脸又红成了一颗苹果，小白的小手带着点婴儿肥，触碰到的那一刻，小雪的心脏怦怦直跳。她虽然还不清楚那份纯真的情感是什么，只是觉得那份悸动无论何时看来都是妙不可言的。她从未有像现在那样期待新的一天的到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毕竟前一天的小雪还在为孤儿院的牢笼所烦恼，她还会为其他孩子们对自己的排斥感到无奈和孤单。而现在，她也终于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而就在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刹那，世界似乎也变得格外可人起来。

也许这一天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大家都忙碌着自己的手活，为庆典埋头做着准备。孤儿院的大人和孩子们更不会去在意小雪的行踪，但是唯独王小明注意到了小雪的异样。当他在晚上看到小雪的时候，细心的他发现今日小雪的身上居然洋溢着一丝喜气，那是绝对和这阴郁的女孩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诧异之余，王小明回想起自己下午确实没见到这女孩的影子，这些蛛丝马迹很快勾起了男孩的思绪，于是王小明便在自己体内种下了这颗心眼。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脸上被火烧过的疤痕，暗自下了决心：

绝对不会让小雪得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