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35章 脱逃（方晓晴的故事Ⅲ）

1

小雪睁开自己朦胧的双眼，涌入视线的依然是那片熟悉的黑暗，周围的一切都静的可怕。这不知是第几次被自己的梦境所吓醒了，不同以往的是，噩梦带来的画面感比以往来的真实。映象中似乎有个身处火海的女子，她看不清女人的脸，但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有时会一直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即便自己已经清醒。小雪抬起头望向那个顶端的天窗，矮小的窗口被安放在房间最高的角落上，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墙壁，即便是她矫健的身手，在这穷途四壁、毫无凭借的地方也无法大显身手。女孩的心里明白今天黎明的曙光还要再过会才会洒到这密闭的房间里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再次堆砌起昨日的不甘和苦闷……

“啊？你是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啊！”

小雪点了点头，说：“对啊，那里好无聊的，每天都被大人们要求做这做那，而且里面的孩子都很坏，没人愿意跟我玩。”

小白挠了挠头，回应着：“我也算是认识几个里面的人，真有那么过分吗？”

小雪疯狂地点起了头，嘴里还嗯了一声，“不过说实在的，‘孤儿’到底是啥意思呀？”

小白想要递食物给小雪的手微做停顿，随后他小小的脑袋里好像做了好一番思考，才继续说：“你……没见过自己的家人吗？”

“什么……家人？”小雪睁大了自己的双眸，那份天然的迷茫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嗯……”小白皱紧了双眉，他的模样看上去更搞笑了，“反正就是给你吃的，给你穿的，还给你地方睡觉的人。”

“听上去像是我们院长。”小雪被小白吃力思考的样子逗笑了。

小白也被女孩银铃般的笑声所感染，他们放肆不羁的笑声持续了好久才慢慢停下来。“其实我那么说也不太对啦！我还有一个妹妹呢！她也是我的家人呀，只不过她还不太懂事。”

“哎？”小雪想起孤儿院里曾经有某节课讲解过孩子出生的过程，“那你妹妹叫啥呀？”

“嘻嘻，我妹妹跟我妈一个姓，她叫方晓晴。拨开云雾，才能知晓晴天，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哈哈哈哈！”

“哎……真不错啊……能做你的妹妹。”女孩不由地自言自语，但忽然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不由慌乱地摆动起自己的手掌，“不不不不不，我没什么意思啊喂！”

“啊？”小白纳闷地看着涨红了脸的小雪，“如果我年纪比你大的话，我也不介意多一个妹妹呀！反正你那么好！”

和刘羽白的相识是小雪从降生以来最为开心的事情。男孩的爽朗与阳光让她明白了活着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小雪想起院长曾经告诉过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说之前在孤儿院里受到的各种排挤都是为了现在埋下的铺垫，那么她所承担下的苦痛和孤单，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

“呐，小白，你看天空。阴霾都散了呢！”女孩睁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欣慰地看着苍穹散开的乌云。

“看来天气预报说的雨天又是在瞎扯。走，今天带你去抓鱼！”小白拉过小雪的手，不顾女孩脸上忽然泛起的桃红，撒腿就跑。他们身后跟着的那群小伙伴也一起欢笑着奔跑起来。小雪回过头来看着那群傻笑的孩子们，他们脸上洋溢出来的快乐和从容被她不经意间烙印在了记忆的深处，她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孤独”真的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自己还妄想硬撑下那份寒冷，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每当日落西山，小雪便要回到孤儿院里，不然就会被大人们发现蹊跷。小白经常感慨说小雪就像是新时代的灰姑娘一样，有时候真的觉得要是不让她回去的话，她就会当众变成一只狐狸什么的。

“小雪，祭典开始的时候要记得来镇上哦！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小雪一愣，随后慌忙推辞：“不用，不用！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呀！我可没什么东西能回赠给你的……”

“嘻嘻，不用你回赠啦！”小白小手一挥，对姑娘的疑虑毫不在意，“要不是你救下我，我现在指不定在哪躺着呢!就当我的谢礼吧！”

小雪被男生热情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不由地嘟起嘴将头偏到了一旁躲闪着他的视线。小白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呐，也没、没什么啦！反正，反正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哦！一定……”

小雪看着小白犯羞的样子，笑出了声。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俯下身来看着他因为垂着脑袋而往下看的双眼，嬉笑着应道：“嗯！我答应你，我一定来。那你也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等我。”

小白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嗯！一定！”

2

回到孤儿院后的小雪才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太早的。当她从孤儿院后门里小心翼翼地溜进来时，院长手中的灯光便照到了她的身上，一时间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本以为会受到大人劈头盖脸的责备，然而长久的寂静后，小雪只是听到院长的嘴里叹了一口长气，于是她的心里一股叫做愧疚的情绪油然而生。

“院长，我们找遍了整个孤儿院都没找到，她可能……哦，在这里。”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他的大人们纷纷往他们靠拢起来。

“没事了，孩子找到了。自己偷跑出去玩了。”院长替小雪解释道。

“好啊！真是让我们好找啊！平常不合群，现在又多事！到时候祭典开始了，岂不是要搞出更多的事情来？”人群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点怒意。

一名中年妇女点头表示赞同，“是啊，院长。今天跑出去了，明天指不定捅什么篓子呢！这几天我们都忙，哪有时间管所有孩子啊！”

“都别说了！”院长看着小雪因为害怕蜷缩起来的小身板，情不自禁地怒喝了一声，“我会带她去禁闭室，庆典的时候就让她呆在那，这下你们总满意了吧！”

后面的人群止住了熙熙攘攘的讨论，一向慈祥的院长从不轻易动怒，这下人们都不敢再去开口议论小雪的事情。院长牵起小雪的手，他看到女孩湿润的眼眶，才发现孩子一直强忍着大人们向她宣泄的怒火，不敢吱声。

“小雪，我们走。”

院长的话似乎充满了魔力，小雪不由自主就会跟着他的指示行动起来。他们沉默着穿过院子里的走廊，转过几个弯，来到大楼里某个阴冷的角落中。小雪下意识地被院长引进门，随后铁做的大门便在她身后轰然闭上，沉闷的金属声这才把她出窍的魂灵召回自己的身躯。她慌乱地转过头，下意识地扑到门上，用自己的小手奋力敲打着，同时对着门外的人哭喊着：“让我出去啊，院长，求求你了！我错了！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对不起，孩子。这三天，就这三天，请你好好待在这里。”门外的院长说道，他的声线似乎有些许哽咽，“我会安排好你的饮食作息，就这三天……对不起。”

“别啊！院长！我保证我下次会听话的！”小雪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她用几近崩溃的声音嘶吼着，“求求你了！院长，放我出去啊！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啊……别再让我变成一个人了……”

3

就这样，小雪在禁闭室里度过了自己的第一个夜晚。她从没想过会对什么人许下什么承诺，更不会料到当自己终于愿意对那个人敞开心扉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无法守住她的诺言。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挫败的了。小雪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原来即便周围没了其他孩子，她还是一样会提早醒来。

“为什么会被发现呢……”小雪低咕着。每次回来的时间，理应是孤儿院的人准备晚餐的时间，忙碌得很。而昨天居然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就好像，被什么人告密了一样。

“喂！魔女，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吧！”

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小雪感到十分耳熟。

“喂！听到就应一声啊！”

“谁在外面？！”那男孩的声音实在太过欠扁，直让小雪觉得怒火中烧。

“哼，原来你没死啊！我还以为少了大家的阳气，你不出一晚上就会死掉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从一开始就是什么‘魔女’的，你到底是谁啊？！”小雪没好气地叫了起来。

男孩阴阳怪气地尖笑了一阵，随后他才回答起小雪的疑问：“我就是王小明啊，那个差点被你杀死的人。”

“是你？！”小雪一听到这名字，顿时就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就是外面的那个男生让她一直处于被其他孩子排斥的境况，“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你的伤跟我没关系，就是个意外而已！另外，我不是魔女！”

“哼，我亲眼看到你把火扔到我脸上，还会有错？再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几个月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山火，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法被扑灭，然而就在一夜之间，这场火灾就忽然停止，简直就像奇迹！”

王小明阐述的事情，小雪也曾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那场玄幻的大火只是包围城镇的山林，进去的人都死在了里头，而那火势也不会往外蔓延一步。听说在大火扑灭的前一天晚上，镇长看到过某个神秘的女子进入过森林。大家都在议论说是镇长上了年纪出现了幻觉，同时也有人说那个女人就是天上派来的使者，帮助他们扑灭了这场诡异的大火。现在王小明突然提起它，令女孩感到十分纳闷，她并不知晓他在打什么算盘。

“所以呢？”

“你不觉得很巧吗？明明是大人们都对付不了的火灾，竟然在短短一天内突然消失。而就在火灾结束后的那两天后，你就来到了这里。再加上你可以操纵火来杀我，不就证明你就是引发火灾的那个魔女吗！”

“哈？”王小明言之凿凿，气势逼人的言语让小雪感到一阵无语，“你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啊？怎么可能我能操纵火焰，一定是风吹的啊！”

“再说……”小雪顿了顿，因为她想起了当时火焰随着她手指的牵引开始舞动的场景，“我要真那么厉害，我还会被困在这里吗？”

“那定是因为……你的力量还没有恢复！”王小明似乎是临时找到的理由，但他立刻就顺着这个方向成功说服了自己，“你每天跟我们睡在一起，就是为了吸收我们身上的阳气，这样总有一天你会恢复魔力。还好院长把你关在这里了，那样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吸不到魔力，在这里死掉的！哈哈哈！”

“哈？”这家伙是白痴吗？小雪突然失去了和王小明对话的兴趣，觉得自己如同是在对牛弹琴。不过好在门外的男孩也大笑着走开了，似乎沉浸在自己编织出来的喜悦里，实在令人无语。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小明也时不时回来“探望”这个孤独的女孩，只不过带来的永远都是他的冷嘲热讽。小雪听多了，也觉得自己就习惯了，就像她一个人度过来的这几天一样，密闭的房间一开始确实令她感到恐惧，但时间一久，她就觉得能这样避开外面孩子们的流言蜚语，倒也是个不错的清净地，而那男孩带来的不过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秀而已。除此之外，小雪接触最多的便是院长了，他总是会将自己的生活必需品、食物等东西在某个时刻准确地运送到自己手上。他们彼此的交接一直是沉默的，小雪并不喜欢那样，因为院长是她一直以来最敬重的大人，但她却不知如何去打破这份沉默。每当她接过自己的餐盘，她好像都能从院长颤抖的双手上读到一些消极的情感，悲伤之余又带着点同情。女孩读不太懂那份情绪的动机来源，只得加倍小心谨慎，不敢发话。一个人住在房间里，她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而她做的最多的便是对小白的思念。她生命中重要的光，简直比天际的太阳还要灿烂夺目。她真的非常渴望再见他一面。

“……还有小白他们一起……”

“你说什么！”小雪飘散的思绪瞬间集合起来。

“什、什么？”门外的王小明被小雪突然的厉喝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自己，“我说我要和镇上的朋友一起去祭典上玩了，而你，不过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可怜虫！”

“哪些朋友？”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算了，就再报给你听听，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孤单。呐，有小白……”

“小白？刘羽白？你要去见他吗？！”小雪整个人都趴到门上了，急切地吼道。

“对，你……怎么知道他的全名？”王小明意识到问题所在，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难道说你出去玩的那几天，遇到了他们？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你在说什么啊？！跟你说了几遍了，我不是！”小雪疯狂地拍打着金属门，发出扣人心弦的钝响，“你帮我个忙呗！那个跟小白说一下，我……”

“别想了！你这个魔女！”王小明好像被小雪敲门的举动吓坏了，声音变得有些畏缩，“我一定要告诉他们你的恶行，让他们趁早远离你！你就是个魔鬼，谁要是靠近你，都会感染不幸！”

“哎！你等等啊！别走啊！喂！”王小明撂下最后一句，便立刻撒开腿跑开了，留下小雪一个人坐在地上干着急。

那个白痴……要是他去说了，小白他会怎么回应呢？会信吗？

小雪的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苍白的墙壁上。钻心的疼痛顿时涌上心头，但女孩丝毫不去理会。尽管自己的指节已经冒出点点血花，但她最担心的还是小白对自己的看法。她心里清楚，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容易被人所带偏，孤儿院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相同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么相信的人就也会趋之若鹜。唯独这个男孩，小雪是最不希望他离去的。

“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啊……”小雪的脸上滑过一颗温暖的水滴，落在了冰冷的大地上。

“那家伙，真的那么重要吗？”小雪的脑子忽地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周围盘旋，但四下根本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你、你是……”小雪眼前的景象变暗了下来，就像黄昏时刻提前来临了一样。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家伙，真的重要吗？”

“对……对……他就像是照耀我的太阳。没有他，我真的有点支持不下去了……”小雪觉得自己可能正做着梦，兴许自己醒来后会发现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境罢了。

“行，把身体交给我，我能帮你。”

“我……”

当小雪的意识再次变得清醒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坐在那个禁闭室里了。相反的，现在的她居然已经身处在一片森林中，这让小雪感到异常惊奇。她环顾四周，瞥见不远处有一棵十分眼熟的橘子树，定睛一瞧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现在正在和小白初识的地方。夜晚的清风格外凉爽，她大口呼吸着这绿林带来的新鲜空气，那沁人心脾的感觉是记忆里的味道没错，但她依旧不敢确信自己的双眼。于是，女孩狠命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却把自己弄得龇牙咧嘴。

“不是做梦？”

小雪的身后的天际绽开了一朵金黄色的火莲，巨大的声响很快就把女孩的注意力所吸引。她站的是远方，看着一朵朵绚丽多彩的火花在漆黑的夜晚纷纷盛开、绽放，五颜六色，多姿多彩，刹那间天空竟能被渲染成金碧辉煌的模样。小雪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象，不由痴痴地忘了神。烟花大会宣告着庆典的开始，女孩一直盯到最后一束烟火结束它的展示，才想起自己的要紧事。

“必须赶到镇上去，希望小白还没碰到那个白痴。”小雪做足决心，立刻往镇上的方向跑动起来。

但实际上，尽管和小白他们玩过一些时日，小雪从来都没有去过镇上，更别提要在这偌大的城镇里头找对人了，这难度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小雪的脚力绝对是上乘，她的爆发性速度是与目共睹的，只是当她来到镇上的时候，这么多的路口和弯道让她也没了主意。她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东摸西找，在各种各样奇特的巷口里翻箱倒柜。一路倒腾下来，即便是小雪，也感到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真是笨蛋，你去人多的地方找啊！”

对哦！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似乎被自己蠢萌的行为所震惊，只得出来做提示。小雪来不及去思考那个声音的来路，只是眼下她确实为自己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毕竟今夜是庆典的头一个晚上，必然要去人群最多，最喧闹的地方才是。自己在这里僻静的地方七歪八扭了半天，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这点，实在愚笨。

“要说人多……那就该往刚才放烟花的地方去吧……”女孩略作思考，之后就往那方向再度奔走起来。

正当她还未跑出多远，下个拐角处的地方，她正好撞到了一个男孩的身上。正所谓冤家路窄，王小明被飞速奔来的女孩直冲在地，他瘦弱的身板怎可能经得起这番冲劲，只能痛得在地上直哼哼。

“是你？！”与王小明一同闲逛的同伴认出了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