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4章 凶兽与幻境

1

“还是慢了一步！”

苍洁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急促地响起，她让我刚放下的心即刻又提到了嗓子眼。我回身望见那厄尔用左手释放出来的黑气留在原地还没退散，那黑气上还混合着不少的森白色的水焰，这两种诡异的物质在互相的纠缠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

“难道刚才厄尔的法术不是用来攻击我的吗？”

我喃喃自语着，而手中残留的晶状物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吸力给拽了出去。我暗叫不好，只因这些碎片被牵引的方向就是来源于那团不知名的黑暗。随着最后一片晶体卷动灼烧的白色火焰一同融进其中，那团黑气开始变得有模有样起来。忽然，我看见有两只粗壮如房柱般的手臂从里面猛地伸出，和厄尔的黑瞳有着异曲同工的感觉，这两条好似浸染泥潭般浑浊的黑色手臂透着赤红色的凶光。它们高高地向上伸起，举过黑雾的顶端，然后狠狠地拍在了大地之上，原本坚硬的水泥地现在就像一张脆纸一样变得粉碎，震颤的大地令远在数十米开外的我几乎快要站不稳。而那团本来还散乱的黑气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变成了一个黏糊糊、湿哒哒的怪物。

“凶兽，这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么……”苍洁耳语道。在和人形态的厄尔搏斗期间，我和苍洁的魂魄处于共鸣的状态，我俩的沟通合作水到渠成，不存在一丝停顿与隔阂。因此，当她提起凶兽的时候，我便立刻读取到了她的片段记忆。

凶兽，是极寒与极阴的混合物，它们群居在世界的背面“黄泉”，以阴气为食，平日里被死神指派过去镇压在阴界游荡的孤魂野鬼。而这种生物的前身，便是那些堕天使。当他们痴迷的力量开始变得走火入魔时，就会变成这种没有智力的野蛮怪物。

以命相搏，本以为厄尔也是保守派的作风，但估计是因为被我重伤后他才转变了自己的战略。转生为凶兽，就是他最后的底牌。谁能想到，厄尔居然愿意将自己转化成了一个只靠野兽本能而没有智慧的怪物！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面对这样一个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我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对付。

“好狠的家伙。凶兽就是阴气混合魂魄产生的凝结体，怨气占据了它的智慧，它只遵循本能而行动。而它的本能就是——吃。凶兽会吃掉一切还有肉身的物体，因为这样就能帮助它重塑元神。你们俩要是被它吃了，厄尔说不定就能复活。小心啊，凶兽的周围全是阴气，伤口上沾上了它，就不能自愈了！别被它打到啊！”

话说的倒轻松，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散发着恶臭的怪物，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怪物足足有两层楼左右的高度，全身都是油腻腻的漆黑，红色的晶瞳下有一张不惹人注意的嘴。这样讲的原因是原本应该是他腹部的地方也长着一张嘴，而肚子上的那张嘴大的要死，现在，它正不怀好意地砸吧着，吐着黑色的雾气，掩映着里面猩红的獠牙。

凶兽缓缓张开自己的双臂，团聚起黑色的气息。没过多久一把黑烟长刀和一片圆形黑盾就具现在了它的手上。好像这些黑气能被它具现成各种各样的兵器，而周围不知何时，又再度被黑气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俨然处在一个水深火热的领域。那怪物嚣张地咆哮着，将长刀指向了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我。事情竟然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极端地步，我本能地向后倒退，却想起晓晴昏迷的模样。我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孩的毫无血色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动摇的内心随后变得坚定起来，毕竟坐以待毙绝对不是我的首要选项。

“再来一记重锤！”

我叫喝着，试图以此来壮胆。可抬手后的片刻，那原本为我所用的风压开始不听使唤起来。我发现我开始难以团聚之前那般重量的风能，随之而来的是脑壳传来的钻心之痛。我扶着脑袋，额头弹起一根青筋，感觉天旋地转，身心俱疲。苍洁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来是我刚才的全力以赴已经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要再继续维持和她的灵魂共鸣，已经是难如登天。

“可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转变了计策，将双手放在腰间开始聚气，对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魔物我是没有近身战的勇气的。我只得将周围的空气都压缩在两手之间，随后向那怪兽的头上用力推去。只是那种压缩炮的破坏力，根本不能和之前的相比。而那怪物也早就注意到了我的攻击路线，抬起深色的圆盾，轻而易举就挡下了我的空气炮。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成，那怪物的注意力被我完全吸引了。于是我拔开双腿没命地往反方向跑去，想把怪物从晓晴的身边带的越远越好。

突然间，耳边的空气开始变得犀利刺耳，我赶紧向左边翻滚过去，紧接着那巨大的魔物就砸在了之前我站立的地方。这个没有下半身的怪物，没想到它竟然直接跃到了我的跟前。我一手撑在破碎的地面上，两只脚叉开抵在身后，才没被扬起的气浪掀倒。空气又开始了不安的震动，我赶紧往旁边翻滚过去，隐藏在夜色中的黑刃随后狠狠地劈在了之前我停过的地方。该死，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它的攻击路线！“当！”由于天色实在太暗，根本看不见怪物隐匿在黑暗中的攻击手法，我的后脑迎着它挥舞的左手，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黑盾上。刹那间，我只感到眼冒金星，晕眩感让我一时间失去了应有的方向感。

“呃，啊啊啊……”

我感觉有股外力紧紧地将我包捻在其中，我的手臂被无法抵挡的压力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双腿也直勾勾地挺立着，容不得半点曲折。原来那怪物看我陷入晕眩，就趁势收起了自己的黑盾，用它巨大的手掌将我握在手中，那难以估量的蛮力令我喘不来气。它轻易就把我离地拽起，慢慢地举在了自己的眼前，水晶般透明的红色瞳孔反射出我痛苦的表情，我的全身上下都承受着强大的压迫力，我听到自己的身体内传来骨骼崩裂和内脏破碎的声音，殷红的鲜血从我的嘴里和鼻孔中喷洒而出。

“啪、啪、啪……”仿佛是陡然从陆地进入到一万米处的深海，我的骨头在不可阻挡的压力下正一根接着一根地断裂，黑色的气焰也从我崩裂的身体缺口处纷纷涌入，使得伤口变得无法自愈。痛苦万分的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不再清晰，眼前的景象开始被无穷尽的黑暗所覆盖，可能是充血的眼眶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作用。恍惚间我感到那怪物举起了自己的黑色长刀，空气中于是再次奏起了那不安的律动。

一瞬间，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脖颈间划过，随后就有一股被火焰灼烧的实感。它一开始只是在脖子处燃烧，紧接着蔓延到了我的口腔。我注意到眼前模糊的世界好像顷刻间就变了模样，整个都倾倒了过来，还充斥着从未见过的斑斓色调，好像有夜风在吹刮我的面孔，空气里也飘过几缕被切断的发丝。这样奇幻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的右脸传来一阵因撞击而产生的疼痛之感，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又砸在大地上了。我尝试着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想再用双腿站在这冰冷的地上，却发现自己呼唤了半天的四肢一直没有反应。我睁开自己发肿的眼皮，才看见自己没有脑袋的身体还被那漆黑的魔物紧紧攥在手上，由于骨折，尖锐的肩胛骨破开了皮肤的保护，正露在外头，没了脑袋的脖子上还烧着黑色的火焰，深色的鲜血从断掉的地方开始，喷向四周围，根本没办法止住。

我居然被、被斩首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估算过会发生的情况，我不敢相信这眼前的惨烈景象。然而失去了身体的我仅靠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就连思考都渐渐变得困难，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怪物做它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怪物肚子上的嘴巴张了开来，我看到布满血肉的里面布满一排又一排的尖齿，如果我还有心脏的话，我想现在我可能会感到一丝冷意，因为我意识到它想要吃掉我那失去头颅的身体。

果不其然，它松开拽在手中还不时在抽搐的残破身躯，那早已扭曲变形的我的身体便随着重力的牵引落在了血盆大口之中，伴着充满力量的上下颚迅速合拢，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顷刻间化作一团血雾。然而这还不算完，还在兴头上的黑色巨怪又抓起躺在一旁不省人事的晓晴，驾轻就熟地也把她丢入了自己的嘴巴里。

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了，我输了，厄尔的复活计划成功了。我看着那魔物奋力咀嚼着两具可口的食物，脑海里念叨着一切都已经结束，然后就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2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自己的紧身衣和丝袜，紧接着我才回过神来发现痉挛的自己正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着，而我的心里充荡着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我、我在哪里……”我用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额头上，撩起交织在一起的刘海，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惶地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脖颈，确认它是否完好无损。“怎么回事……我、我不是已经……”

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撑起早就变得虚脱的上身，看着面前依旧还在蠕动的黑色魔物，怪物的黑色瞳孔浸透着红色的光芒。

“愣着干什么？动起来啊！”苍洁的灵魂在我耳畔催道。

我不懂，难道是、是幻觉吗……是这凶兽的能力吧，让我看到了我的死相……好吧，也许还、还有机会……

“你怎么了？！怎么变得那么优柔寡断！战斗的时候是不能有迟疑的，一个闪失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仍旧心有余悸，被人砍去头颅的感受是那样真实，以至于现在的我甚至有些想吐。

“清醒点！你的精神的确到了极限，这副身躯不能再施展刚才那样的法术，但只要撑够了时间，我们就能再度合为一体。”

苍洁的话令我迷茫。我推测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全都是怪物对我施展的幻术，但现在的我还不敢确信自己的脑袋还长在自己的脖子上。

“冷静！”苍洁还在告诫着我。但我心里清楚，心乱的我已经不能再战。

我试图用颤抖的双足撑起自己的身躯，却一次次虚弱地坐倒在地上，我内心中的恐慌和迷惘依然挥之不去，虽然想着反抗，但一直有个想法在告诉我悲惨的死亡才是我唯一的结局。

“不行……必须得动起来，不然晓晴也会死……”

趁着我意志还没有恢复完全的时候，那黑色的巨怪趁机腾空跃起，然后就俯冲下来想把我碾碎。危机感拂面而来，我感到自己的脊背上似有一股电流通遍全身，立刻撒开腿就往一边躲闪。然后耳边是熟悉的空气撕裂声——

“怎么和幻觉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预判到了怪物的动作，我赶紧停下脚步，一个后手翻躲开了砸在地上的黑焰长刃。裂开的地面夹杂着四散的火焰向我身上砸来，我只得继续向后翻滚躲闪。想起记忆中被击倒时候的模样，我这次捕捉到了那黑盾袭来的动作，于是抓紧时机纵身跃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我好像又可以了！不知怎的，敌人的攻击路线我早就看过！那这样的话，现在我只要注意那盾牌在暗处的偷袭就可以了，那魔物不能同时控制自己的两个武器，先躲闪，等撑过这段精神疲惫期，再试着找找怪物的弱点吧！我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那怪物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它并没有因为自己攻击的落空而产生动摇的意识，事实上，它所有的动作都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它迅速调整着自己的身姿，随后将右手的长刀横着向我的腰部斩来。我于是纵身跳到了空中，并随时提防着黑暗深处伸过来的黑色大盾。然而就在我跃步在高空的时候，那怪物的口中吐出了一滩黑糊糊的粘液将猝不及防的我快速地包裹起来，随之带来的冲击将我束缚在地上，无法动弹。

“唔，幻觉里没有这一幕……啊，怎么挣脱不开……”

黑色的粘液附着在我身上，迅速爬满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外面又多穿了一件紧身衣似的，只不过这件紧身衣颇具生命特征，它先迅速占领了我的各个肢体关节，进而磕住了我的四肢，随后展开蔓延，把我紧紧地包裹在里面。那黑色的粘液迅速压制了我的全身，也包括我的弱点部位，这令我全身流过一种舒适之感，进而又很快变得四肢无力起来。这段恍神期间，我的手脚已经都被这粘液眼伸开来的分支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只剩下脖子伸出的头颅可以来回晃动。我意识到自己现在俨然成了一个活靶子，而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的结局跟之前看到的场景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区别。

就在这个时候，寒意像一把利剑一般劈开了浓稠沉默的黑夜，就像闪电一样突然击穿了我的全身，这种感觉熟悉地让我回忆起那断首之痛。我转过头去，愕然看到那凶兽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黑气长刀，就跟幻觉里的景象如出一辙。那怪物展开自己强而有力的右臂，空气随即就开始充满细微的振动。

回想起在顶楼上晓晴的只言片语，不免默默感慨：“未来真的是注定不能改变的吗……”

长刃向我雪白的脖颈处飞速挥来，我的大脑立刻变得一片空白，它只留下一个意识，就是这回的我恐怕是真的凉了。

3

当怪物的盘绕着黑色气焰的巨型长刀向我的脖子挥砍过来的时候，万念俱灰的我已经放弃了抵抗，只得紧闭起自己的双眼等待自己身首分离。眨眼瞬间，耳边传来刀子砍入血肉的声音，随后空气也停止了之前近乎疯狂的振动，就像是什么人把风的声音给关掉了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坠入寂静。发生变化的不仅是沉寂的四周，就连之前寒冷的黑夜也变得温暖起来。我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魑魅魍魉的世界，于是也就顺从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某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反倒是一个陌生的身影，这个身影的外壳披着猩红的颜色，还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我依稀能分辨出两条竹筷杆子一般的东西是它的双腿，但越往上打量，越找不到这人的形状，甚至这身形是否属于人类我都难以判定。因为它左侧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张巨大的墙，没错，就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一般的样子。

虽然我被黑色的粘稠物体紧紧地附着在地上，也被这物体折磨的难以自拔，但我还是有看东西的力气的。我定神一看，那是从它背部冒出来的几根筋脉，然后这些筋脉连着这边巨大的红色墙壁。凭借这块硕大无比的赤壁，那东西轻松地就抵挡下了还绕着黑气的长刀。我看到刀刃已经进入红墙些许，黑色的气焰开始灼烧着赤色的墙体，接着那墙壁竟然开始流出殷红的血来。

难道这是一面用自己的血肉做成的墙吗？惊讶之余，我试图用自己的双肘支撑自己的身躯，然而弱点部位的粘稠物体很快就警觉地缩紧了起来，让我全身的骨骼变得酥软无力。

“可恶……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做不了一点事……”

怪物收回了自己的黑刀，两双凶红的晶瞳开始盯量起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紧接着，它一改之前的风格，一口咬在了那堵肉墙上。我对那血肉铸成的堡垒的坚硬程度感到十分惊异，它在怪物的撕扯下纹丝未动，不过留下几排牙印尔尔。

就在凶兽抬起头继续俯冲下来撕咬的时候，那两根细瘦的笔直长腿猛地发力，只见那巨大的赤壁刹那间就往前瞬移了几米，恶狠狠地顶开了凶兽的大嘴。被肉身做成的墙壁顶撞回去的凶兽顿时收敛了平日的凶煞，换了一副姿态重新打量起这个棘手的对象。

而此刻，红色的壁垒也被这不速之客缩小收了回去。我简直不敢想，那赤壁现在竟变成了一只和我差不多尺寸的右手臂，尽管那手臂有了冒血的迹象。而手臂的主人也直立起自己蜷缩的身体，在血色的包拢下，那人的体态尽收眼底。

“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