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林叔将话带给子桑洛,并掏出钱袋子递给她。
子桑洛摆摆手,没接,让林叔直接分给底下人。
对于石头,她也没话想说。
做什么样的事,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是没给过机会。
至于大柱,念在他及时叫大夫,还算诚实可靠的份上,只罚了他一个月月钱这事便算过了。
陆枫淼依旧没醒,子桑洛等的心焦,可大家在府里都看她的眼色,为了不破坏心情,她也没表现出来,依旧每天面色如常的出门处理一些门店装修的事。
【统?这都第七天了,这就是你说的他快醒了?】子桑洛面无表情的走在路上,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不好意思的对手指,声音略显心虚:【不好意思啦桑桑,估算出了点小差错~】
子桑洛简直无语凝噎。
来到装修的店门口,里面的工人看见她立刻争先恐后的和她打招呼:
“沈老板!”
“沈老板好!”
“沈老板您来了!”
子桑洛收敛情绪,微笑冲他们点头:“大家都好,今天怎么样?”
“今天的工作就差不多完成了!”
“对对对!”
工人们兴高采烈的,朴实的脸上写满了简单的愿望:赚钱养家,吃饱穿暖。
这些大都是滞留在万垣城外的灾民,经过官府的商议,万垣城最后打开城门接纳了这些剩余的灾民,将他们安置在善堂。
有余钱的可以在城内找个房子住。
这些门店本来子桑洛没想这么早动工,但前几天出门买一味药的时候,她又一次看见了上次那个叫“二郎”的小男孩。
那天寒风刺骨,每一道风都给她一种下冰刀的错觉。
这么冷居然还没下雪,上天必然在酝酿一场大暴雪。
她这样想着,快步往马车走去,却无意间瞥到对面小巷子里有两伙人在对峙。
一伙人几乎都是小孩,另一伙则是大人,但那群大人明显更局促不安。
而小孩团体的领头人很眼熟,经系统提醒,她才知道是二郎。
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走过去打算管一管这起“闲事”。
却见二郎伸手给那群大人递过去什么,并听见他边打颤,边说:“这个给你们,用水煮开也够好几个人吃的。”
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十分单薄,只是勉强能蔽体,在这冷风中已经冻的皮肤红肿。
子桑洛听着二郎的话,视线往他手心看去,原是一个干硬的馒头。
那伙大人目露感激,领头人颤抖着双手接过馒头,连声道谢。
两伙挣扎于困厄中的人,没有绝望,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更没有沉湎痛苦一蹶不振,反倒像是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勇气,心照不宣的抵抗命运。
这是独属于普通人的英雄主义。
子桑洛忽然不知作何感想,她感觉手脚麻麻的,街头的风很冷,但她的心头却窜出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在武林看惯了血雨腥风,她觉得自己又再次了悟到万家烟火的意义。
万家灯火就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才构成了和平盛世。
她忽然有那么一刻,想抛却以往对每一个人的防备、警惕、算计,去真真切切感受属于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她敛下自己的情绪走过去,将他们都带走安置好。
那群大人是一个村子里逃荒的,总共有十九个人,有男有女,她直接让两伙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第二天,据说是村长儿子的领头男人找到她,问有没有事情给他们做,他们想报答她。
子桑洛这才决定提前开工修缮门店。
好歹加固一下,省的被风雪压塌。
虽然她知道这不会发生,毕竟这些都是中心街道的门店,而且传承了这么久,质量不至于这么拉胯。
于是,女人和小孩在院子里做饭送饭,男人们一家一家给她修店,还在她的默许下又找过来几个品行端正有手艺的人。
只要这些人不搞幺蛾子,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子桑洛不会说什么。
于是,这些人就这么留了下来,每天的工钱不是粮食就是棉衣,众人都很满足。
至于那群小孩,子桑洛还没想好要让他们做什么。
难道去念书?
正巧几个小孩闯进她的视野,两个小女孩和三个小男孩,领头的赫然是二郎。
她发现那伙小孩都特别听二郎的话,简直是把他当爹,他说什么是什么,而二郎也在尽自己大家长的职责,尽心尽力照顾每一个人,跟个老妈子一样。
而且这小孩左右逢源很有一套,若是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应该是个长袖善舞的好苗子。
子桑洛眯了眯眼,看他给众人分完午饭后,缓步走到他面前。
二郎虽然也有九岁,但个头实在不算高,才到她的腰际,她便蹲下与之平视,认真的问:
“二郎,你可想读书习字?可想科考做官?”
听到她的话,二郎黝黑执拗的眼睛里猝然升腾起灼热的光,当即跪地给她磕头,定定注视她:“恩人,我想。”
子桑洛站起身,拢了拢大氅上的风领,斜刺而入的阳光在腰际将她分为明暗两半,垂眸时,神情竟显出几分悲悯:“若为官,你该当如何?”
“自当为民殚精竭虑,自当为本无愧于心!”二郎眼神坚定,话语铿锵有力。
店里的工人不知何时都停止了说话,此刻,子桑洛身后爆发出一阵激动的鼓掌声。
转头看去,工人们眼眶湿润,手掌用力的泛起了红。
见她看过来,有人怯怯出声:“沈姑娘,这娃是真不错啊,心肠也好。”
大家都纷纷说着二郎的优点,努力为他争取着机会。
子桑洛微微一笑,真好。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若是陆枫淼好了后还是想科举入仕,那她希望他在官场上能多几个帮手。
若他不想,那这些人当然就是陆府的靠山。
亓官砚母家背景强大,他自己还入军营,若不是放逐,那么,她能确定这个人一定是有野心的。
他坐上那个位置的几率很大,而世事难料,她要早做准备。
回到陆府,子桑洛让林叔去找教书先生,顺便把私塾修缮一下。
林叔虽好奇,却没多问。
走进陆枫淼房间,里面候着的小厮立刻迎上来:“姑娘。”
“嗯,你们下去吧。”子桑洛面色淡淡,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一边低头退出房间,一边默默感叹少爷的事对姑娘刺激太大,还有石头那事,办的也太不地道了。
子桑洛解下大氅挂好,先捂热了手才去看床上躺着的陆枫淼。
床上的人这几天各种补汤换着喂,大概还是起效了的,脸色隐隐白里透着红。
她凑近了看,忽然发现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子桑洛挑眉:
“淼淼?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