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63章 女人的问题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老四和小六的行动没来得及进行就结束了。以一种更直接和惨烈的结局。

屠敏自投罗网。

好死不死，他以为用银子能搞定一切，所以只带了四个自己行社的伙计，封了两百两的银封打算到莫大成家走动走动，说道说道，说不定还能结个亲家。屠敏做人的哲学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可惜莫大成根本不给机会。

他也不知道打听打听最近莫家有什么动静，就这么直通通的敲门进去。等到莫成大摸出锋利无匹的菜刀砍断屠敏的颈动脉，鲜血飙飞一丈高，喷了两个伙计脸上、身上都有，四个人才反应过来。

逃命啊！这人疯了！

狠的还怕不要命的呢，四个伙计只恨爷娘没有多生两条腿。

一口气冒雨跑出五里地，四个伙计相顾骇然。东家的人肯定没了，脖子都断了。那疯子要是跑了，回去怎么交待？四对一被吓跑？硬着头皮往回摸索。到了莫家门前已经被一干众人围了。

望镇的巡检天天在码头晃，听说西荡出了命案跑过来封了门。

四个伙计一身血刺呼啦被雨水打湿。他们赶紧往里钻，让巡检放他们进去看看东家。巡检上下眼打量四个伙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们东家？你们四个当时亲眼目睹莫大成行凶，为何不把他拿下？如今凶犯畏罪逃脱，你们对得起东家吗？”

“啊？”我们只是胆子小而已，那凶犯杀一人是杀，杀两人杀四人也是杀……凶犯杀了人逃走，那可不是罪加一等！东家家里有的是钱，赶紧追凶啊！

巡检：……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打工人！先抓起来，陈述案情。

这家人腿脚真是盖了帽，前脚刚杀人，后脚一个人影都不见。兔子都没这么快的。这左邻右舍的，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巡检的目光带着怀疑一切的审视味道。

四邻齐齐往后退了两步。我们可没人帮凶！

莫大成一家六口都被老四抢走了，顺带着一大封的银封。莫大成人都杀了，还腻歪着不要这笔外财？不能够。什么衣服鞋子，哪顾得上拿！人能走成就是天幸。

小六在码头帮闲。他眼尖，先发现的这五个人从码头下船。在松江屠敏委托焦记的时候上船看到过人，所以小六认得屠老板。他看见五个人下了船望西荡方向走，马上去叫老四。老四不由分说把闲着打算盘练习算账的老大也一起拉上了。悄悄跟在屠敏主仆身后。

四个伙计身上带血嚎着狼狈蹿出莫家的门，兄弟三人互相看一眼观察四周。雨势不大，四下无人。他们迅速进了屋子。莫家一家子人都还没从莫大成砍杀活人的惨像中回魂。两个小的直接吓尿，正扎在姆妈怀里紧紧抱着腰哭，都不敢看半眼。

小六是个机灵的，他喊没了主意的莫大成：一家六口赶紧立马马上跑路。屠敏的脑袋没掉，脖子老大一个刀口。老四也是叹为观止。没经过训练这么干脆一刀砍中颈动脉，简直离谱。说明这被杀的人果然一点防备都没有。平时欺负穷人家惯了吗？以为都是可以随意摆布羔羊。

呸！老四吐了口恶气，忍着恶心在死人袖子和怀里摸索。找到两百两的银封塞给莫大成。这厮怀里居然还带着一份身契，准备的倒挺齐全。直接给扔在尸身上。

莫大成一边哆嗦一边把身上带血的衣服胡乱扯下来扔了，来回死命的擦手上的血迹。小六急了用力推了他一把。莫大成摔了一个结实，爬起来就拉人走。莫陈氏捂住自己的嘴巴，两个小的没有裤子换，就这么一伙人匆匆从后门跑去湖边。

乌云低垂，淫雨霏霏的，莫家六口人解开不知谁家靠在湖边的一条小船都上去了。小船摇里翁仲的差点就翻。

莫大成杀人之后终于也醒神，逃跑的冲动战胜一切。他让几个小的在小船上下跪谢老大三个。老大觉得他们一家的这条小船不靠谱，和老四、小六商量去找焦丙。

让莫家的船躲进西边芦苇荡，等晚上以猫头鹰叫声为接应信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礼包被龙王派送完了，愣是没有新货源。焦丙很惆怅。

焦丙几人驾船到盛镇接货被坐地户盯上了。他们之前就被驱赶过两次。人家说的清楚：再来盛镇地界包揽生意，就凿沉你的船！

果然生意要靠拳头刀枪打拼出来。

坐地户人多势众，船也多。好汉不吃眼前亏，焦丙退了。还好装了两隔水舱的货，船空了一多半。他只得回望镇码头碰运气。

老大兄弟三个就完全没运气了。张问远知道他们胆敢擅自出手，暴跳如雷之后，每人挨了一记飞踹。这还不算完，必须惩罚！

兄弟三个到范大地主家地头上去做短工。春汛马上要到了，地主家正好要人手。好好挖泥巴通沟渠吧。水田整饬好，等汛期过去接着再挑粪浇肥，江南的耕种方式就是这么精耕细作。农时不候人，老实锄大地，春种前的活可有的干。

张问远：你们这么热心肠和凶杀犯合谋逃跑，还知道回来要帮手？早干嘛去了？自己几斤几两飘得没边了！总有一天都被你们害死！

望镇不大，八卦传的飞快。毛学旺倒是挺同情莫成大一家。他就和张问远商量是不是再推他们一把，帮着脱身。

张问远眉头又皱成一个川字：“你竟然也跟着掺和！帮了莫大成有什么好处？义能帮我们童子营活命？被人看到我们救人自己能脱身？”

毛学旺起初不以为然，想要反驳。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打了个冷战。

过了好些时候张问远长叹一声，救吧！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些都是因果。对他人仁慈，对自己人也会手软。张问远决定让毛学旺也去和老大他们三个作伴，给范财主打工。

毛学旺：……

焦丙的船提早靠岸，未时三刻。操舟四人组饿的前胸贴后背，抓紧生火做饭。打算午饭、晚饭一起吃。上一次赚了银子船上买了米面。终于不是顿顿的河鲜了。腥腥气气的，渔民果然就是吃鱼虾的，还没有习惯呢。

蔡小巳上码头寻货，董名山和他一起去码头。此时巡检还在四处盘问莫大成凶杀屠敏的线索。有人就报上来自家丢失一条船。巡检要去松镇的县署上报凶案案情，炮制海捕批文，少不得还得调人过来安排追捕在逃凶犯。

县令不太爱管这些没油水的案子，可耐不住苦主需要伸张正义。不管怎么样报官该收的银两分文不少，交上来再说！屠家找了写状子的人，交够银子。县衙就接下了案子。

说的轻巧，两日就过去了。

焦丙带着莫大成一家都到了松江。鱼龙混杂的，他们怎么办可就管不着了。莫大成有些怀疑自己拖家带口的到新地界，护不住家里人。特别是焦二姐。那是刚刚要盛开的花朵，含苞欲放，闪耀着所有美女梦寐以求的光芒。红颜祸水？不是，是这世道贪婪的口水过于邪恶，腐化销蚀所有的美好。怪只怪命！

莫二姐的美貌掩盖得了一时，掩盖不住很久。心里慌张而且前途未卜。

所以莫大成想给女儿简单粗暴找个归宿，免得在松江又生出什么祸事。他央求船老大收留莫二姐，“直接收在房中，也是好的。”

焦丙黧黑的脸盘简直能把鸡蛋煎个熟透。看看水灵灵的大姑娘，幸福的冒鼻涕泡：……

莫陈氏当场就要和当家的拼命，莫大成眉头都没皱一下，喊了声：“倷倒说说哪能弄法？”莫陈氏抽抽搭搭和莫二姐抱头哭的昏天黑地。

焦丙哪能真干这缺德事。他和莫大成解释：“不能啊。差着一辈的。没的来被人笑话。”

这次轮到莫陈氏央求：“二姐要去了城中，免不了多事体。”自家女儿再宝贝，也得平平安安。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这船老大无非年纪大了些，不是什么大问题：对莫家有救命的大恩情，又做着稳当的生计，更是好人品。其他事情都变成次要的。莫陈氏虽然不舍得，想通透了就劝莫二姐。

莫二姐慌了。她哪愿意离开父母弟妹，“阿爸姆妈，倷弗好抛下我！”

“到了松江找一个好的嫁过去就是！”焦丙不是不动心，虽有贼心却放不下辈分，更不想趁人之危。回去还被戳脊梁骨呢！

最终莫二姐还是和莫大成一家一起上岸走了。莫大成要给焦丙一百两作为回报。两个人推推搡搡，焦丙只收十两作为路费：“你们一些家当都没有带出来，还有家要安置。买一座小宅院，做些杂货生计也好，处处用的着银两。出门在外的好好防着人，大块的银子可不敢这么直通通拿出来。”

焦丙说话一如既往直通通的。莫大成答应了。

蔡小巳开焦丙的玩笑，喊：“船头儿！银子不收了，还是留下莫二姐！我们都想留下她！收到船上，天天看见可好！”

焦丙一巴掌扇个空，蔡小巳嘻嘻哈哈躲开了。江望焦记扬帆离岸，继续驶往租界码头。

春雨淅沥沥的，时时被风吹着飘歪了方向。江岸边几株柳树婀娜拂起柳枝，江中的船渐渐去远，三十步，五十步……莫陈氏领着莫二姐和弟妹正儿八经的在岸上下跪，拜了下去。长久都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