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5章 吞钉事件

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山中云深处。

心直口快的当官一般都扶不正的。就那心计，这破嘴？兜不住。看到周生贵家热闹的漕运大人们心里冷笑，把嘴瓢的同事在心底里疯狂暴打Ko。

周生贵跑的气喘吁吁，一摸后脑，长租的马车还在漕运衙门口。他愤愤的想，早晚置办个三进的大宅，备一副车马。周围不但有府学，还有最好的医馆。

周家的连声哭嚎，一会儿嗓子嘶哑，咽口水润喉再接再厉。

刘继中被一连串“救命”声弄得心烦意乱。要说医者仁心呢，且过去打问打问。碰到了能伸手不能退后，都是因缘。刘继中修道心，积阴功，再拜上帝，好像就是很吃香。

这时候的小郎中在翻检查看药房的药材。再好的郎中没有好药材也是白给。父亲最重视药材品质，嘱咐定期都拿出来看看。该扔的扔，该换的换，该晒的晒，该填补的填补。时令下的药材也要准备多收购一些备用着。呦，这黄芪和防风怎么都有点起霉点，糟糕啊。

周家二伙计拉着头骡子差点冲进铺子的门。他大喊着：“严郎中！严郎中不好了！”听到外面喊声的小郎中脸一沉，彼其娘兮！这家人真没家教！心里话差点蹦出口。好在他涵养功夫好很多了。紧赶慢赶往家里跑的周生贵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确认路上没石子儿，心急火燎的接着跑。

二伙计嘴巴挺利索，“严郎中我家小少爷吞了根铁钉，满地打滚。快跟我去救命！快啊！”就差一个滑跪磕头的动作了。

小郎中想拒绝。因为他脑子里面的资料库宕机了。内存高速缓存没存货，硬盘空间不够大，搜索不到可用信息。怎么办！挺急的。急需外置光盘接盘！

可是二伙计根本不给他回绝的机会。仗着一身蛮力，把小郎中扛出诊所往骡子上扔。小郎中想晕过去，但是没有成功。

他嗷的一嗓子被摔上骡子背，气的大叫：“我的药箱！”骡子回头看了看小郎中，没作声。

二货伙计冲进诊所一眼看到郎中的药箱，背起来就跑来给小郎中挂在脖子上。牵着骡子用尽吃奶的力气跑。这五公里折返跑可关系到性命。万一主人怪罪下来扣工钱怎么好！

周家的家里人迎着刘继中连连作揖，“神仙救命啊！快救救我可怜的儿子！”

神情严肃的刘道人没吱声。看了看疼的在打滚的孩子，满眼的怜惜。他上前卡住孩子的身体，用手探查喉咙。小孩不断拼命挣扎，哭的声音已经哑了，过一阵连着身体抽搐。

他放开孩子，眼光望着房中挂着的一幅画发呆。屋里的众人都掐着脖子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听见孩子抽噎和翻身。周夫人手足无措，煎熬着强忍心痛，任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淌。

刘继中觉得某处看到过病例，一下子又难以回想。他放空思想，遍寻记忆中的一点灵光。

学医是条非常非常辛苦的求学之路。几十年遍览群书熟读内经，参详易理观察物候，要辨证施治小心求证。平时还得求学问道遍寻良师，尝药用药如履薄冰。

只有看的病例多了，自己亲身经手，积累实践经验几十年后，中医们做诊断的辨证思路，对症配伍用药才会圆满如意。熟能生巧啊，博闻广记之后，再经千锤百炼才能准确诊断，精到用药。那些老中医升级到国医圣手，个个都是大才。他们走的是条人迹罕至的大道。

现代中国人一旦罹患绝症，到了西医无解的地步，很多人也会找中医求治。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骡子比两条腿的人跑的快，医馆距离也比漕运衙门近一些。所以小郎中比周生贵先到了周家。小郎中一眼就看见早上来过一次的曾家院子，心里哀嚎“还来啊！”

二货伙计牵着骡子跑的鞋子掉了一只不知道。到周家门口，门口围观一群听动静来表关心的邻居和路人。牲口绳子扔给人群中骡子的主人。伙计回身把小郎中拦腰一把甩下来，挎起郎中脖子拿下来的药箱。分开人群冲进门，伙计回头招手。

小郎中抚摸着倒腾的反胃的肚子，歪歪斜斜的跟。二伙计气喘吁吁说不出话。他看的人慢，又急上火了，回身就拽着小郎中往里跑。

小郎中无可奈何，肚子都顾不上揉。

刘继中还在脑海寻记忆的那个病例。什么医书上有这个病例呢？当时记得在天京看的医书，是前朝大明的书册。医书浩如烟海，医术惊为天人。哎……奔六的人记性有点差。

小郎中被二货伙计拽进房，看到刘继中还有点尴尬。这是，又碰面了！啊能不能现场拜师的。

刘继中一时没有想起病例，皱着眉发愣。看到小郎中进来示意他上前给小孩看病。年轻人记性好，说不定他知道呢！

小郎中更慌了。孩子满头虚汗，在床上吱哇痛哭，还抽搐。伙计说什么，吞了铁钉？神农大人，扁鹊华佗……这可怎么办呐。没看到这位医道高手都束手无策了，二货绑我过来作甚？！小郎中没事可干，只能埋汰二货伙计。早知道就出诊去不摆弄那些药材，乌程南城的李大爷也该回诊啦。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刘继中终于从脑子里压榨出了一则张景岳的医案。判断铁钉已经在小孩的胃里，他就直接抄书了。用磁石和芒硝研细末，调和熟猪油和蜂蜜治疗，给误服铁钉的小少爷喂服下去。二货伙计借骡子飞速赶去小郎中的医馆拿药材。怎么说呢，跑断肠回来的周生贵看着那个大疙瘩的大药丸子觉得不太靠谱。就这？

老道是不是黔驴技穷所以糊弄糊弄算了！？乌程怎么就没个名医？董家曾经有位名医董增龄，后辈在哪里，能不能来乌程开医馆治病救人哪。

周生贵着急也没有办法。他抱着忐忑招待两个郎中喝茶。严郎中没滋没味一口接一口喝茶，陪着周生贵不知不觉喝了几杯茶。就这么点工夫，这两人茅厕都去了两次。几次欲言又止。

刘继中是懂得人心的。学艺不精很痛苦。患者明明在眼前，自己却不会救治，作为负责任有担当的郎中就会自责和内疚。冲着这一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于是给小郎中解释其中的道理：磁石吸附在铁钉上，芒硝泻下，猪油和蜂蜜润滑肠道。四种药相辅相成，同心协力才可顺利排出铁钉。

小郎中想了想，如获珍宝。现在拜师可还行？

看不懂眼神闪烁的两个人，刘老道大手一挥，到曾家院子和张文远一起打磨三个跟头把式们。老大老二和老四很不开心，仿佛又回到了童子营被教头们轮番磋磨那段凄惨黑暗的训练生活。

犹犹豫豫的严郎中行动失败。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命运之神无语中：等不来师傅你主动去找啊？找到了该干嘛干嘛去啊！你这样的，就活该。他老实呆在周家留饭，等小祖宗的预后结果。

用过午饭没多久，周家传过来消息。孩子排出一枚枣子大小的光滑物事。肚子不痛了，神色也安定。这就是好了！

周生贵让大伙计捣这东西。大伙计强忍着恶心，拨开表面分不清的药物。玉皇大帝爷爷！里面露出一个铁钉。验证成功，围观的小郎中若有所思。

周生贵夫妇大喜过望。救的可是周家目前单传的小儿子，这救命的恩情大了，要重谢的！不谢老祖宗能从坟里爬起来戳脊梁骨。于是夫妇俩封了一封大银子，到曾家院子当面谢谢刘继中。小孩规规矩矩的要朝救命恩人磕头，刘继中拦住。

“娃娃碰到我是我们的一场因缘。他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教养，以后光宗耀祖。”

老道是会说话的，周生贵当时就觉得，银子给少了！要不是家里人拦着，他打算回去找一条大黄鱼加加码。总之就是，大家都挺开心的。这医患关系其乐融融。

出门回周家，冷不丁周生贵问了句：“铁钉从哪里来的？”在周家忙着打造小少爷新家具的木工突然觉得凉飕飕。

小孩子乱吃东西，赖不到木工身上。严郎中想要赖上刘道爷，脸皮太薄不会开口。托德这洋人脸皮厚，就很吃得开。所以他赖上了。

刘继中找到同福客栈，托德正磨着掌柜的看一册方块字的《圣经》。

“掌柜，这个字怎么念？”

掌柜已经一脸的生无可恋，“摩。”

“这个字呢？”

“诫。”

“这个？”

……

洋人也有三部曲，啊不是三板斧。掌柜想死，可是舍不得。黄毛这是硬来想让他学一遍《圣经》的架势吧。要是康熙大字典普及版出来，掌柜想买一套送给托德。花钱？掌柜脑袋缩一缩，咬紧牙关想：花钱就花钱！

刘继中就呲牙打了个招呼，托德蹦着就过来了。

“导师！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