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128章 一步错，步步错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初春，少云。

来自村东的挑衅被游哨不费吹灰之力给扑灭了。也就开了一枪而已。

兴冲冲提上凶器跑来打架的众人狂奔而来，当值游哨一脸无辜：“我怀疑他们想过界修坟。”

卜教头黑脸盘面沉似水，呵斥游哨：“吓跑几个挖地皮的用的着打枪？罚你自己去填平孔穴。”

“教头，他们搭了一条竹跳，人过来了两个。枪一响就都跑了。”

过渠的两个人慌不择路，上了竹跳前后脚扑腾进新近加宽的引水渠里，飞快爬上岸跑走。他们一群二十来个人在坟堆中间跌跌撞撞的一会儿跌倒，一会儿爬起来跑路。那架势能赶上童子营日常穿障碍训练的速度。游哨看好一阵热闹。

卜罗生领队到渠边看了看。对面散落一地黄纸锡箔，最惹眼的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歪歪斜斜怼在两座坟中间。

他冷哼一声，真拿童子营当好欺负的！转头拎游哨过来，让他马上在过界的地方竖块木版，写上：越界开枪，打死勿论。

打水鸟哪里有打架刺激？首字圩的少年们不知天高地厚，充满着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他们拖着收缴的竹跳回去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两村相争不至于开枪打死人，吓唬走也就好了。

蔡小巳：“游哨再用一个铜铃传讯村中能听见吗？”

卜罗生：“太远，耳力有所不及。”

“那就在大槐树顶悬钟，遇急敲钟示警。”

过了多年太平日子，开枪似乎过于招摇。万一被村东那伙人联合起来去找县丞投诉，攀咬首字圩的人恃强凌弱，持枪伤人，也是一场麻烦。

张问远一直反对和近邻来往和通婚。他的理由是强盗村不能堕了名声。娶妻不能近，嫁人也要远，不欢迎来首字圩以外的人跑来走亲戚。首字圩有多少火器，火炮都是最高机密事，绝不允许对外传说。要不是首字圩掘土两尺深，坑里就会洇水，说什么也要挖出几间地下军火库存放枪炮和弹药。

不知不觉，这些年里武库已经有七门船炮改过来的火炮，十六门小炮，还屯了一百三十多支火枪。火炮布置在村头村尾的各个方向，专人保养，时常拉出来消耗过期弹药。南镜荡一带湖面开阔，湖对面这些年渐渐也有人烟。打炮的动静总会惊动到附近住民。搬到船上去太湖路程又远。最后只得找老天爷打配合，到了阴天才操练。就当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天象了。

干打雷不下雨这一招，睿·罗斯福用起来得心应手。他瞄准了罗斯福夫妻的软肋，一个劲的疯狂输出噪音。赵卢娜简直要投降。

这娃成精了吧！不需要教他什么本事！就冲他还这么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赵卢娜认为他长大也能成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谁受得了。天天在大喇叭旁边待着，自己的耳朵对声音都产生了抗拒。大凡谁说话声音轻一点，都只看到嘴唇动。

养儿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卢娜生怕问弟媳引起什么不良后果，只得向她的好友发出电报求助。

没错，赵卢娜跟着丈夫现在正在广崎，睿和他们住在一起。求助只能拍电报。为什么不问当地人？沟通有很大障碍。男的懂洋文，总不好问他们育儿经验；女的不通洋文，平时接触的女人又少。

收到好友电报，魏莲娜考虑了半天，才谨慎回复：给伊找个伴。少上点心，伊就好了。

什么意思？赵卢娜真不懂。亨利回家和继子玩的欢声笑语，把赵卢娜又整郁闷了。她和丈夫就是直接的人。

“亨利，睿一天到晚和我没有眼泪水的干哭。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能玩的这么开心？我哪里做的不好？”

罗斯福看了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的妻子，又看了看在怀里乐的乳牙鼻涕泡都出来的孩子。他想了想，问赵卢娜：“让他开心不就好了？”

赵卢娜在发疯边缘：“我给他买最贵的衣服、玩具、饮食，请最好的女佣，给他念书、唱歌，教他多国语言。可是他只是朝着我哭！”

罗斯福沉默了会儿，一边逗儿子开心一边说：“卢娜，你太着急了。他还小，不懂什么是最好的。让他开心就好了。”

陪伴孩子，让他感到受保护和宠爱的安全感。他被世界接纳，可以自由任性发挥，哪怕犯错误。成年人那些尔虞我诈，魑魅魍魉手段和小天使们拉远距离。在刚学会小跑的时候，不需要勉强他马上奔跑。

赵卢娜是聪明人。她悟了。

那就用魔法打败魔法。赵卢娜不喜过多的身体接触。她弄来一条狗做陪护。睿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小跑。他和狗倒是玩的不亦乐乎。赵卢娜只能同情自己。从地位上来说，睿的认知是罗斯福＞陪护犬耶罗（Yellow）＞女佣＞赵卢娜。

逼着睿这样做，那样做的人哪怕晚上睡在一起也是令他讨厌的。小孩子就是这么不讲理，很直接。

再抱着“最好的”不放就是对自己快四十岁年纪的阅历冷嘲热讽。赵卢娜拿得起放得下。反正现在有些事情还不行，那就等一等呗！

赵卢娜大方承认之前自己操之过急了。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挽救和睿的亲子关系还来得及吧？

来的及吧！

孩子都是古灵精怪，什么都懂的。放下过高的期待值之后，在睿心目里的座次有所改观。赵卢娜地位上升到了女佣前面。

赵卢娜：……

所以她还是不如那条黄狗？

慢慢来，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赵卢娜纡尊降贵，勉为其难喂给睿吃流食和水果。睿拍着凳子的扶手，突然开口叫了声“麻麻！”

赵卢娜心脏漏跳好两拍，一颗心几乎迫不及待要从喉咙里往外蹦。她喘粗气，胸腔里洪荒之力撑起自己的腰板，忍不想要仰天大笑。

有这么一种感动印刻到血脉深处。孩子，这一生姆妈护侬周全。

赵卢娜故作镇定，压住了所有的情绪。她温柔的做了一个佣人从没见过的动作。用自己滚烫的脸贴住睿粉嫩的小脸，久久没有松开。睿非常配合，长睫毛的黑眼睛闭起来。不小心睡着了。

从外面进来的佣人看到这一幕，打心里发出惊恐尖叫：脸！脸！脸啊！今天夫人换了芯吗？少爷的嘴巴还有吃剩的残渣。

吃光抹净这一手施祥玩的很溜。宁城多的是海商，不缺大款。施祥为了从跑海的坑里爬出来，用他聪明的脑袋想了个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计策。

所有的事都需要有人参与。两大合伙人中途退场，重新忽悠，啊不是，吸引新的合伙人进来不就行了？多多益善嘛！

施祥的做法是传销，旁氏骗局。古人哪里懂这？把上船的门票价格拉低，然后再拉人入伙。投资某某海船生意要发财，大老板打算扩大规模，只要一百人以一千两银子入伙，年底可以翻倍得两千两。一百人的合伙人额满就不能再入伙，只能入股做下线。

入股的人有股本上限每人一百两，只能得一半利是。就是说一百两入股，年底可以分得一百五十两。

当然了，合伙人拉人入股还可以得分成呢！入股的以伍为数，拉五人入股可再得五十两，拉五十人入股可得五百两。窝里割草的，拉五百人入股可得五千两！

就像过年一大家子人坐着等吃饺子，扑腾扑腾一大堆饺子争着抢着自动往滚水里跳。

施祥这条毒计一使出来简直崩塌了宁城的天。施祥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找托进场做局，传闻震天的把远在杭城的外祖父一家都惊动了。宁城富商争先恐后的抢合伙人名额，抢不到就用七大姑八大婶甚至佣人的名义抢入股。

没多久，几十万两具体数目不详的银子打着冲锋，整整齐齐躺进施祥的口袋。

施瑞忧心忡忡的。他上门去骂弟弟：“施亚兴！恁好大胆！恁用个大汤罐，是要把宁城都装进去煮成渣？”

施祥看到兄长，良知驱使他说了些心里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两家早就分家，那些人也找不上哥哥。这里先还五万两，剩下的五万两记着。”

只有欠债才能让人永远记得他。施祥是个明白人。

施瑞急眼：“恁要去哪儿？”

“跑海的肯定去海外啊！”

“那这些陪恁赌的？”

“愿赌服输咯！进赌场有几个能赚到钱？还不是被庄家通吃。这次庄家轮到我而已。”

“恁就不能太平过日子，赚些安心的身家。”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宁城这个家好像不太适合再住下去。恁说是也不是？”

兄弟俩谈心之后，施瑞就开始变卖家产举家搬去京师。只有住到天子脚下才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从他经营祖上的这个文物买卖来说，倒也是正确的方向。就没有一处地方比的上京师这么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什么新鲜事、稀罕物没有？到了京师，就是蛤蟆精也得假装自己是头白天鹅。

家业置办好了，能不能守的住呢？

有句话说的好：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