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太平天国往事 第58章 轻信和反目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该下雨时候还是下雨了。

裴勇他们已经习惯了焦丙一人独奏的“大江东去”，突然来了一个毛学旺合唱的。好家伙此起彼伏的吵到他们了。又不好踢教头！童子营少年们个个躺的板正，眼睛瞪的灯笼似的。要是有贼人来就好了！还可以趁机练练手，再把教头们吵起来。等我睡死了随便你们怎么吵，我也听不见。

这一夜怎么办？

脚臭、呼噜响才是焦丙真正的特长！操舟根本比不上。没想到焦丙的呼噜能掀翻众人的天灵盖。连房梁上的陈年灰尘都扑簌簌往下落。这是掌握了振动频率，同步共振了啊！焦丙终于成功把毛学旺吵醒了。

毛学旺一停止打鼾，其他人都各自长出了口气，翻身睡过去。独奏好，声音单调，可以当白噪音呗！合奏真要命，就没个规律可循的。

大早毛学旺起来眼底一片青黑。大家看破不说破。

裴勇睡的好，跳蚤咬肉发痒弄醒了他。裴勇恨恨的用指甲盖掐跳蚤，大早就爬起来去捞虾笼。在开船前连钓起两条鱼。一条快三斤重的黑鱼，一条有二两的黄辣丁。带着虾笼捉到的大小虾米，裴勇显摆厨艺煮了一锅鲜。张问远骂他浪费炭火，一锅炖不下还分两锅。裴勇觉得挺委屈。这么多人，就这么一个锅，不煮汤怎么够分？

张问远没吃早饭就抓紧时间爬货舱里补觉。随便吧，焦丙的锅轮不到他帮忙背。张问远不自觉的把我们和他们分开来。也不知道在奔波途中的老道刘继中知道了会有什么感想。

老四这个人形导航仪指路还是靠谱的。临近中午，“江望焦记”顺利靠上租界码头。孙三喜和杨全要去洋人的商行谈生意。石家兄弟自有他们的路数。四人上了河岸就分开了。

孙三喜临走没说什么。石家黄和毛学旺、焦丙说话。石家兄弟还以为毛学旺是船东，焦丙待人多少有些腼腆。

“你们若走濮镇、林镇和塍镇，可以到盛镇来找黄记绸行。就在庄面二弄的第五家。”

焦丙只是人腼腆，眼力见还是在线的。于是他笑：“石大当家的是吗？我记下了。”

石家黄刚打算下船又被小六拉住，问起什么时候回去之类。

老四是吃过猪肉的。他让小六拖着时间，自己跑上码头借来笔墨，飞奔回来请石大当家的写名号和地址。石家黄点了点老四：“你倒是机灵。”欣然提笔写下来。

焦丙等客商离开，他和蔡小巳去找合契上的商行交割货物。老四就和张问远讲要去找老二，另外到三清观看看盛小生。寻老二和盛小生还是都让老四一个人去。张问远想了想，“新周有没有人盯着老二？你莫告知他我们如今下脚地方。”

老二还在新周外派的商行学洋文，不至于牵扯到众人。老四虽然心里这么想，张问远的考虑更周详。也罢，小心为上，先打探看看再说。

张问远给老四一顶破帽子，让他遮掩着行事。老四答应一声跑去吉祥商行。两个月不见，不知道老二这家伙怎么样。老四甚是挂念。至于黄毛托德，碰到了再说。

吉祥商行，老二陆平端端正正捧着一册洋文书看。*他强忍着翻字典的冲动。东家周生贵和老二陈说利害关系，漕运厅的账册事关重大，富贵园戏班张问远、杜中无故出逃，有重大的同案嫌疑。如今小旦已死，这两人畏罪潜逃。作为关系人，老二陆平也没有脱罪。知县要真的神通广大追查过来，周生贵也担着责任呢。

曹班主天天喝大酒小酒的，又和毛学旺熟悉。他们几个常来往的关系人在哪里，做什么，有心查访都查到了。现在所有人跑的一干二净的，要说没有什么猫腻反而没人相信了。

老二上下嘴皮一碰：我不知道！我也懵了！我也想知道他们去哪儿！

周生贵对以前的故事没有多大兴趣。谁知道听到耳朵里的有几句真话？只要对自己有利，拿过来再说吧！省得操心来操心去的浪费时间，浪费脑子。陆平这个人，头脑聪明还谦恭，知道分寸，办事得力不张扬，想拍马屁的时候话说的漂亮，生气了能跟几个人着急发火对着干。总之资本家对这样的管理型复合人才需求很大。可造之才，而且马上会附加一门洋文的特长。你不用？有的是人喊着想要呢！至于说危险，自认可控的事情怎么能叫危险呢？只能叫做危机，或者有挑战的机遇。帮着这么个人才解决后顾之忧，回报一定超过自己的付出。生意人就是这么考虑的。

最近周生贵有许多生意上的烦心事。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简直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啊！短途的漕运大生意好不容易稳住，爆出漕运厅拜把大哥私账丢失的雷，炸的大哥说话中气都没了。快船的业务好不容易有不小的收获，冒出来两家抢生意的同行。说洋文的人才难得，好不容易决心培养一个可靠的属下，到头发现这人的身份迷雾重重。他只想拿出支羌管，吹一曲呜咽的《杨柳青》。

外人觉得周生贵就是一夜暴富，他自己知道每天有多少脑细胞英勇就义。他可是靠着汲汲营营的苦心钻（研）（经）营，赌上全部身家才取得现在的成绩。周生贵就很惆怅。跑到外面借酒浇愁，需要好好的放纵一下。谁来劝？什么小郎中，就是神医老道来了都不好使！

周生贵赏识老二杜平的才华。上手才多久时间，三四个月吧，据说已经可以说可以写了。天才！

杜平是不是天才不知道，但肯定是聪明人，已经掌握了语言学习方法。所有学习可不就是重复，把记忆内容复现出来，举一反三么！学外语可不是得有环境！周围人都说洋文的时候，陆平就是个聋子、哑巴还有弱智。听不懂，说不来，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玩意。

陆平当然不服气。死都不怕，还怕学习？他发愤图强，天天听说读写的练全套。那可是零基础到入门，这叫一个突飞猛进。小测验、大考试难不住他，外教也纳闷了。这还真的是个勤奋的学生。要不别搞这么简单的，增加难度？

最难的是从零到壹的过程陆平顺利熬过去。他已经开始阶段学习，赶上了前面的课程。和他一起学洋文的富二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难道是我们比较愚笨？

老四为了避嫌，特意在下学时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老二。老二一边走一边嘴里叽叽咕咕的念叨洋文，什么门、窗、锁、屋面、地板、行人、老头、乞丐……就挺专心的。

老四尾随着走了一段，观察周围之后才跑上前。他用短匕顶住老二右肩胛骨戳了三下。老二又惊又喜，往前就冲进旁边的暗巷子。老四紧紧跟进去，收起短匕。哼，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出卖自己。比拳脚老二也不是我的对手。

老二没想出卖兄弟，但是他犯了大错。过于轻信别人。新周东家给陆平提供了庇护所。但是东家要求他说明一下他的关系人们突然消失的秘密。按照东家的说法，保证和私账无关的情况下他可以守口如瓶，绝不告诉第三人。东家就是需要一个解释。特别是老四一声不吭就无故失踪，很伤到表弟黄文信。

所以老二陆平百转千回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天国兄弟们能信任的只能是自己。有时候就连自己都不能信。

老四对陆平动手了，拳打脚踢一顿输出。几乎想拔短匕。他红着眼吼：“天国无用！保不住你陆平的好日子！保不住你挨饿受冻！保不住你陆平的命！你就背叛兄弟？”

倒地的陆平从来没有这么慌张，哪怕面对王十一想杀他也没有这种心悸。“我没有！我只是说你们怕受牵连，所以才逃走！”

“什么牵连！和小旦有牵连？！和谁有牵连？你这样解释坐实我们是漕官失窃案的同谋！”

“你们逃跑已经坐实同谋犯啊！”

“你没跑所以你不是同谋？谁相信？”

“东家作保。”

“所以你的东家以为你是外围小喽啰，无关痛痒？你自己说！还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怕受牵连，所以才逃走！还说了什么！”

陆平挨打也不承认说了其他的话。老四摸了摸手匕，又放下。又摸了摸，又放下。他额头青筋跳动发颤，咬牙说道：“陆平，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终于拔出手匕，一刀割破自己的破棉衣门襟，扔在地上。

老四头也不回走了。下午盛小生不在三清观，他还要再过去找他。至于其他的细节老四再没心思细想。他匆匆的奔走，只希望噩运的乌云远远离开。为什么不杀陆平？打心眼里，老二已经死了！陆平不会出卖童子营。所以老四决定撒谎，告诉教头们陆平已经不知去向。

陆平会不会真的出卖童子营？应该不会！老四也犯了轻信的毛病。

老四奔跑在逐渐黑暗下来的街市中，突然想到：说不定教头们不认为陆平说的算是背叛？这样做对陆平是不是太无情？

什么也不该说！陆平流下了悔恨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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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汉英词典是英国人马礼逊（Robertmorrison）编写的。他是英格兰长老会牧师。1807年9月8日，马礼逊在美国政府和美国基督教界的帮助下来到广州传教。他是基督教新教教会派到中国的第一位传教士。他怀着对中国文化的浓厚兴趣，以西方人文主义精神艰苦地编写了一部汉英—英汉对照的词典。自1815年至1823年，他在澳门出版了三卷本《汉英词典》。

**关于英-英字典，18世纪下半叶，《英语大辞典》(A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作为英语词典史上第一部里程碑式字典诞生。由英国着名文学评论家、诗人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于1755年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