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澜 第四十六回 暗流

霸王庄上空的积云已经逐渐缩成一团，渐渐挡住照射下来的阳光。风来得清凉，吹动着周边的草木。

唐义缓缓走在前往擂台的台阶上，在昨夜项武的发酵下，他的名声也变得大了起来，围观的江湖人士都对这位英雄少年的表现纷纷期待不已。

唐义来到擂台上，发现与他并排的队友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少年。这位少年身材瘦小，穿着一件江城派的服饰，但衣服显然不太合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仿佛是穿着别人的衣物。少年手中握着一柄剑，剑鞘看上去也十分普通，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生锈。

“在……在下王思安……家中排行老六……也可以叫我六子……”少年紧张地开口，向唐义作揖，“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为中原武林出头的唐义唐少侠！昨夜看见你在台上的比试，真是...嗯...厉害！”。

唐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王思安，不解地问道：“你是哪门哪派的？”。

王思安闻言，立刻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脸骄傲地咧嘴笑道：“唐少侠真是会说笑，你看我这身上的衣服，正是武昌府江城派的弟子服饰！”。

唐义仔细打量了一番王思安的衣服，眉头微皱：“可我看这衣服不像是你的，难道你们江城派不给弟子发合身的衣物吗？”。

王思安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哎，我的衣服昨日正好拿去洗了，还没晾干。我那些师弟见我今日要为门派出战，都争着给我送衣服哩！”。

唐义听后，还是对王思安的话半信半疑，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在门派里还挺德高望重的？”。

王思安一听这话，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膛，歪嘴笑道：“那是自然！我在门派里可是很厉害的，其他弟子见到我呀，无不避让的！”。

听到王思安这么说，唐义也没有想再继续与其聊下去的打算，而与此同时，这场比试的两名对手也走上擂台来了。

来人是一名年轻男子和一位老者，而那名年轻男子给唐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脸严肃，眼神中透露出嚣张和自信。身上的灰白色劲装显得干练而精致，真空的袖子露出两条壮硕的手臂，手臂上戴着的铁制手甲更是增添了几分力量感。

再看旁边的老者，则显得有些另类。他头上戴着破旧的布帽，面色通红，胡须凌乱且已经苍白。一身破烂衣裳好似乞丐一般。他腰间挂着一个老旧葫芦，踉踉跄跄地站在擂台上，仿佛刚刚喝过酒一般。唐义不禁有些好奇，这位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哦，原来是空行派的弟子”王思安不禁说道。

“你是说这老人家吗？”唐义不可置信道。

“什么老人家，我说的是那旁边那位”王思安指着那满脸嚣张的年轻男子道。

“哦，这空行派什么来头？我只知道他们也是武林九大派之一”唐义好奇发问。

王思安见唐义不知道，便卖弄起来，笑道：“唐少侠有所不知，这空行派来自甘肃的崆峒山，江湖上也有称人之为‘崆峒派’的，正所谓空行便是表示他们门派以拳脚功夫为主，意为‘空手行走江湖’，门下的什么五行拳、太祖拳那更是不得了”。

“原来如此...”唐义若有所思道。

“你就是那位中原大侠？”对面的空行派弟子开口说话了。

“什么？”唐义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号楞住了，没想到只是在这短短的一夜，这流言便传得越来越离谱，“我不是什么中原大侠啊...”。

王思安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打趣道：“中原大侠？这名号听起来挺威风的嘛，唐少侠”。

“我乃空行派大弟子武智深，我听说你武功高强，连几名倭人高手都不是你的对手，甚至一剑便把那擂台化为灰烬，今日我定要与你一较高下！”武智深显然没有开玩笑，他冷冷看着唐义，双手紧握成拳，发出令人心悸的骨节声。

“唉，我看这回真是解释不清了”见武智深越描越夸张，唐义只能无奈地摸着自己的额头。

“哼，就凭你！我们这位中原大侠一只手指便能把你给灭了！”听到武智深的挑衅，王思安叫嚣道。

“闭嘴！”武智深闻言冷哼一声，接着一拳挥出，强大的内力瞬间朝着王思安而去。

王思安被击中胸口，痛叫一声，整个人顿时浮空，向后方飞去，就在即将飞出擂台的那一刻，唐义心中一紧，立即上前扯住他的脚踝，令其摔在擂台上，没让掉下去。

王思安此时已经昏迷过去，嘴角流出一丝血，唐义见状，立即转身对武智深怒道：“你这是作甚！聚侠会本质是以武会友，你怎可出手如此重！”。

武智深听罢，轻哼了一声，说道：“他连我一拳都接不住，那能怪得了谁，而且我不过只是用了两层功力罢了”。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武智深旁边那醉醺醺的老者突然开口道：“别...别吵了...咱一起喝...喝酒！”。

两人被这醉酒的老者吸引住了，武智深更是捂住鼻子，一脸嫌弃道：“这老头哪里来的，一身酒味，竟也能参加聚侠会”。

老者眼神迷离，嘴角挂着傻笑，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这时，武智深瞥了唐义一眼，心生一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我把你的队友打倒了，那把这老头也踢下去如何？这样你我二人便可公平对决”。

唐义眉头紧锁，断然拒绝：“聚侠会乃江湖盛会，每一位参与者都应得到尊重，岂能如此轻率对待？”。

武智深没有理会唐义的劝阻，而是大步走到老者身前，抬起手掌，即将要一掌拍下去。唐义心中一急，刚要上前阻止，却已听到一声巨响，木板碎裂的声音回荡在擂台之上。

正当武智深以为老者被打倒了，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身望去，只见老者依旧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年轻人...不要整天打打杀杀，咱们坐下来...好好喝酒吧...”老者嘴里继续念叨着。

看到这个场景，武智深顿时惊愕不已，他明明看到自己的掌力击中了，不知为何老者却毫发无损，并且出现在自己身后。

唐义也被震惊了，因为他刚刚根本没有看到老者是如何躲开武智深攻击的，便问候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者先是打了一个嗝，接着口齿不清地对唐义道：“你...你就是中原大侠...既然要打架...让我这老头...来陪你玩玩！”。

说完，老者抬起双手，摆出架势，但还是一副喝醉模样，武智深见状，并没有上前插手，而是在身后静静观察，因为他也想看看这老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唐义对眼前的老者同样抱有疑惑，不过他怕伤到老者，便把剑都收了起来，接着也空手摆出架势，与老者对峙着。

“老人家...承...”唐义刚刚开口，却大惊起来，因为他发现眼前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义四处张望，结果却在身后看见了老者。那老者背对着唐义，身体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般。

唐义见状，正要伸手去触碰老者时，突然，那老者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抓住唐义伸过来的手臂，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手中传来，唐义只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旋涡紧紧吸附住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轰”的一声便被重重摔在了擂台上。

对面的武智深目睹了这一切，心中震撼不已。他看出了老者的武功深不可测，但仍选择继续静静观察，想要摸清这神秘老者的底细。

唐义倒在地上尚未起身，老者闭着眼睛，手臂露出肘部，朝着地上的唐义猛然砸去。唐义一惊，立即运功，使出少林【达摩掌】进行抵抗。一股浑厚的真气从掌心涌出，与老者的攻击相撞，产生一股强烈的波动。

然而老者仅仅只是被这波动回弹了一下，随后便反手抓住唐义的手臂，同时身形一矮，巧妙地躲过那【达摩掌】的掌风。紧接着，他在唐义的身下迅速运功，积蓄起一股更为强大的内力，然后朝着唐义的胸口猛然一掌击出。

那一掌势如破竹，打出的气浪化作一条咆哮的飞龙，仿佛真的龙吟在耳。掌风不仅穿透了唐义的身体，更是余势未减地冲向身后的武智深。

武智深见状，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即运功使出一套空行派的【形意无影拳】。那拳影迅速空中交织，形成一道道残影，全部打在那驶来的“猛龙”之上。尽管他挥拳的速度极快，但在那强大的内力面前，仍被一步步震退数步。

最终，在武智深的不懈努力下，那股掌风终于被打散。而他却只能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汗流浃背地看着老者。

再看唐义这边，他虽硬接住老者的那一掌，但震惊地发现，自己却毫发无损。正当疑惑不解之际，老者再次挥出一掌，让他退后了数步。

唐义稳住阵脚，发现这次只是普通的一击，并未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伤害，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老者。

“看来老人家武功深不可测，刚刚那一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唐义恭敬地作揖道，语气中充满了对老者的敬意，“不过，老人家似乎有意手下留情，使用了隔山打牛的技巧，不知这是为何？”。

“这还看不出来，这老头正在探你招呢！”身后的武智深提醒道。

“哦？是吗？”唐义恍然大悟。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这中原大侠就...这点能耐吗？”。

唐义听老者这么说，便摆起架势，自信道： “既然老人家都这么说了，那接下来晚辈便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老者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唐义的视线中。唐义心中一动，迅速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倒立，双眼快速寻找着老者的踪迹。果然他在身后的位置发现了老者的身影。

唐义在滞空期间，双手合十，指间内力涌动，他迅速甩动手指，使出绝技【圣清定穴手】。一道道细微的内力如同细丝般从指尖飞出，凌厉地射向老者。

就在那些指力要击中老者之时，他的速度突然加快，仿佛游鱼般在水中穿梭，而唐义所发出的指力纷纷落空，打在擂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擂台表面也被弹破了一块块窟窿。

老者此时以极快的速度逐渐逼近唐义。唐义感受到老者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心中不禁一紧。但他并未退缩，而是使出轻功在擂台上翻转腾挪起来，同时也紧盯着老者的身影，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步伐，甩动的手指也不曾停下。

台下的刘无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唐义。此时他脸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因为他认得出，唐义此刻施展的这精妙指法，正是圣清谷的绝学。

正当刘无光愣神之时，天空中的异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急忙擦了擦汗，抬头仰望，只见那乌云密布的天幕下，一只奇异的黑鸟在盘旋，而且发出各种诡异的叫声。

刘无光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只黑鸟，只见此鸟全身羽毛乌黑，但在光线的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的微光，它的外形虽与乌鸦相似，鸟嘴却异常地大且弯曲。

在一通分析下，刘无光终于确信此鸟正是渡鸟，而渡鸟乃捕风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信物，顿时恍然大悟——很显然是捕风门的人正有事找他。

这时，一旁的项武察觉到刘无光面色异常，疑惑问道：“刘教头，你为何出了这么多汗？”。

刘无光心中一惊，立刻以他那粗厚而又不自然的声音回应道：“庄主，实不相瞒，我今日确实有些体虚。恐怕是昨夜巡逻庄园太晚，有些疲累，不过，这并无大碍”。

项武一听，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他说道：“刘教头为庄中的事宜日夜操劳，我作为庄主实属惭愧。这样吧，刘教头不妨先回房歇息，今日的大会由我在场主持就可以了”。

刘无光摇头摆手道：“那怎么行，庄主，此次大会如此重要，作为霸王庄的教头，我岂能在这个时候回去休息”。

项武听后，立刻起身扶住刘无光，语气坚决地说：“刘教头，你切莫这么想。今日大会才是第一日，后面几日还需你多多出力。若你今日病倒了，那后面可怎么办？还是快快回去歇息吧！”。

在项武的再三劝说下，刘无光最终拗不过，随后便作揖道：“既然庄主执意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庄主，今日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立即派人前来通知”。

“好，你快回去吧！”项武和蔼地笑了笑，刘无光也再次鞠躬，然后拖着略显无力的身体，缓缓地离开了。

离开聚侠会之后，刘无光四下观察，确认无人跟随，便立刻恢复了精神。他抬头望向天空，再次寻找那只渡鸟。在仔细搜寻了一番后，目光最终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低矮围墙上——那只渡鸟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刘无光静静地盯着渡鸟，没有出声。突然，渡鸟开口了，声音尖锐而清晰：“回府！回府！”。

刘无光立刻明白了渡鸟的意思，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自己宅邸的方向赶去。

在刘无光的宅邸中的阴暗大堂内，凤小天如同影子般悄然探索着。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他立刻施展轻功跃上房梁，凭借着多年的飞贼经验，隐匿在黑暗中，屏息凝神，谨慎地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不一会儿，刘无光推门而入，他的目光在大堂内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但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正当他准备抬头查看时，一道黑影突然掠过，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黑影正是清风，她轻盈地落在刘无光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刘无光看到来者是清风，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反而放松了警惕，他走向一旁点燃了大堂的灯台，随后又来到大堂上那宽长的座位上坐下，悠然自得。

清风不屑地看着刘无光，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冷艳。刘无光微微一笑，问道：“这么急匆匆地找我，有何要事？”。

清风一边绕着大堂走动，一边缓缓开口：“想必昨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刘无光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知道，但并不清楚具体情况。那后山传出的异响，可否与你们有关？”。

清风没有直接回答，她冷冷地说道：“事态紧急，我们的行踪已被人发现。若再拖延，计划恐将败露，所以此事必须提前进行”。

刘无光虽然不知清风口中所说之人是唐义，但他刚刚注意到唐义在擂台上的表现，也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

但刘无光此时转了转眼珠，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哦？何必这么赶时间呢？这可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若要提前完成，让我有些为难啊”。

“你是什么意思？”清风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若要提前完成此事...那么，我手中还需要更高的筹马...”刘无光那肥大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坏笑。

清风闻言，身形一动，瞬间逼近刘无光。她手中长剑出鞘，刹那间，刘无光的一缕发丝随风飘落，身后的屏风亦被剑气一分为二。

“你可知道，若是完不成，上面追查下来，可有什么后果...？”清风此刻的眼神充满了冷漠和杀气，盯着刘无光。

刘无光心头一凛，虽然内心不甘，但此刻也只能强压怒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自然知晓”。

清风收回长剑，冷声道：“既如此，速速道来你的计划”。

此时刘无光面露凶相，缓缓道： “既然...要快，我倒有一个主意，我今日与那项武称病回来休养，待今日聚侠会结束后，他必会前来探望，到时候我便以毒茶相待...毒杀之”。

“但倘若那项武死在你的宅中，你又如何脱离干系？”清风微微颔首道。

刘无光阴险得露出笑容，继续解释：“放心吧，我所炼此毒，并非即刻发作，还需要些时辰，到时待项武离开，他死于何地便不再与我有关，而且如今聚侠会上有如此之多的人聚集，我乃霸王庄教头，更能撇清嫌疑”。

清风听后皱眉起来：“可外面的这些江湖人士并非人人精通毒术，你又如何让他人信服？”。

刘无光嘿然一笑：“此事我早有预料，我已选好了替罪羊，届时只需稍加引导，便可将罪名嫁祸于他”。

清风闻言后，便转身迈向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之际，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此事紧急，你需办得干净利落，不容有失”。

此时，藏匿于房梁之上的凤小天，将清风与刘无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平静如水的内心，此刻也泛起了层层波澜。

清风离开后，刘无光又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他随即警惕地抬起头，目光扫向房梁各处，却什么也没看见。

凤小天穿梭在霸王庄错综复杂的建筑之间，他的步伐虽然轻盈，但神情却异常凝重。原本自己只是打算趁着聚侠会的机会偷取一些珍宝，却不料在无意间撞破了如此大的阴谋，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思绪纷乱。

凤小天悄然回到聚侠会上，随意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他不断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虽然周围的喧闹声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但却无法平复此刻的内心。

这时，一阵阵呼喊声打破了凤小天的沉思。他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唐义此时正在场上与一名老者激烈缠斗着，也好奇观望起来。

唐义的步伐轻快而敏捷，他绕在老者身边游走，双手的手指不停甩动，如同火枪炮弹般击穿擂台的各处。而老者则不断躲闪追击，并未有任何受伤之处。

看到这一幕，凤小天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与唐义在山洞中对阵的场景。他凝视着唐义，心中突然豁然贯通，好似想到了什么，纷乱的思绪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