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202章 鬼日来了

本以为要被黑心女魔头强制做苦力，准备接下来都凄凄惨惨过日子的十八好汉不敢置信。

咋还管饭呢？

“不会是让咱喝潲水吧？”一好汉想到了可能。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众人一致赞同。

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于是做好喝潲水准备的好汉们等到了吃饭时间。

鹿野十分注重村民们的饮食。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别的不说，起码饮食上已经基本做到了荤素都有、营养均衡，一日三餐食谱保证营养又健康。

又由于村民们白天都有许多工作要做，晚餐时往往很饿，因此晚餐往往是一天饭食中最丰盛的。

比如今天，饭点还没到，各种香气便弥漫在太平村上空。

十八好汉闻着香气不争气的一边咽口水一边大骂女魔头狠毒。

若是直接不给他们饭吃倒还好，非要说给他们吃饭，然而又不给他们吃好饭，只让他们吃烧水，何其歹毒啊！

这也是女魔头惩罚计划的一环吗？！

自觉识破了鹿野阴谋的好汉们死死闭上了眼睛，捂住了鼻子。

只要看不到、闻不到，他们的意志就不会动摇！

其中尤以赵正义执行地最为彻底。

他今天一天都没没正经吃啥东西。

作为大xx沟众好汉的首领，他觉得他要以身作则，鬼日马上要到，全寨子的兄弟都在勒紧裤腰带，伙食节省再节省，没活儿的日子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饿着绝不饱着，今天是因为打听到集市上有一群人貌似很有钱，需要出力干活（抢劫），于是其他兄弟们才稍微敞开肚皮吃了顿饱饭，但他想得更多，生怕万一又劫到个没啥钱的穷鬼，今天吃的不就浪费了？于是出发之前也生生饿着没怎么吃。

结果却是比劫到穷鬼更可怕。

不仅没捞到东西，人还赔进去了！

全力抵御着那即便捂紧鼻子也似乎能够闻到的饭菜香味，赵正义悲从中来，却忽然，一股大力落在他胳膊上。

他被拍地一个趔趄，捂住鼻子的手不得不松开，眼也下意识睁开。

一睁开，就看见女魔头站在面前，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们，见他睁眼，便道：“你们干什么呢？轮到你们了，来排队。”

——轮到他们喝潲水了吗？

赵正义想着，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无处不在的饭菜香气。

好像有肉……

不不不，不能想！

往好处想，虽然是喝潲水，但闻着这香味喝下去的潲水，何尝不是一种美味？

他可以想象自己在吃山珍海味！

抱着这个念头，赵正义一步步走向鹿野指向的排队的地方。

原本太平村做饭是在外面的，但如今天气太冷，再在外面就实在遭不住了，于是便专门辟出了一个屋子用作厨房。

这个厨房很大，毕竟要供应全村人的伙食，于是光是灶台便有一面墙，并排连着的五个，如果是早餐午餐，五个灶可能不会全用上，空闲的灶台会用来烧烧热水，不过今天晚餐，倒是五个灶全用上了。

一字排开的五口大灶台，灶口里的柴火还未完全熄灭，厨房被柴火的余温和食物的热气熏地暖意融融，一位看着便眉眼和善，甚至身形略显圆润的妇人站在灶台旁。

“累了吧？快来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看到赵正义等人走进来，妇人，也即七婶娘笑着招呼一声。

虽然流放路上很是受了些苦，但自从在这里安家后，七婶娘心安了，加上每日吃得好睡得好，身上便长出了些肉。

她自己过得好了，便也想周围的人都过得好。

眼前这些人虽是被鹿姑娘抓来做工的土匪，但听说了全过程的七婶娘觉得，这些人为人并不坏。

只是跟她们一样的苦命人罢了。

而且，白日里亲眼看到这些人干活卖力的模样，七婶娘对他们更加没有偏见。

七婶娘这一笑，把赵正义等人直接笑愣住。

喝潲水就喝潲水，咋还冲他们笑啊？

赵正义想着，突然，鼻子里闻到的饭菜香味猛然强烈了数倍！

七婶娘笑着掀开了锅盖。

五口大锅里的东西全都暴露在赵正义等人眼中。

赵正义揉揉眼睛。

再揉揉眼睛。

等等——

潲水呢？

为什么他没看到潲水，反而看到——

一锅各色杂粮蒸成的窝窝头。

一锅米香浓郁的大米粥。

一锅异香扑鼻的野山菌炖鸡。

一锅浓油赤酱的干菜炖五花肉。

一锅——

赵正义第三次揉了揉眼睛。

那锅嫩绿嫩绿的——难不成，是新鲜蔬菜？

赵正义傻眼了。

他身后的十七位兄弟也齐齐傻眼。

七婶娘奇怪地看着这一群汉子，还以为这群人怕生。

手中饭勺磕了磕锅沿儿，引起众人注意后又指指锅灶旁整整齐齐一排排的碗筷：

“碗筷在那边，一人两个碗，一个盛菜一个盛饭，不够吃的再来盛，放心，鹿姑娘担心你们吃不饱，特意吩咐今天多做了些。”

赵正义看看那些干净整洁的碗筷，再看看锅里丰盛的饭食。

觉得自己怕不是在做梦。

当土匪这么久都没吃过一顿好饭，今儿第一次被人打劫，反而要吃上这辈子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还是那个女魔头特意吩咐的？

嗯，他一定是做梦。

-

赵正义等人当然很快就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有了一群可以随意指使的壮劳力，太平村人也很高兴，盖房子，尤其这么冷的天气盖房子，实在是个太辛苦的差事，但有了赵正义等人，太平村或许可以抢在鬼日前再多盖两间屋子。

如今太平村的住宿情况还是太拥挤，能多一间房都是好的。

于是接下来接连几天，赵正义等人除了晚上，白天便一直待在太平村盖房子。

伙食自然也是一直在太平村。

于是他们便见识了太平村每天不重样的丰盛伙食。

每天都有菜有肉。

每天都管饱。

期间鹿野又去桑谷镇卖了一次芽苗菜，换来满满数量车的皮毛及生活杂物。

鹿野去桑谷镇的时候，赵正义等人仍旧在太平村干活。

出发之前，鹿野想过自己要不要留在村子里坐镇。

虽然村子里其他人也都经过了训练，但归根究底，全村的最大杀器仍旧只有她一个，只有她能够轻松制服十几个成年男人，赵正义等人虽然看着又笨又老实，但谁能说得准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面中实奸，趁她不在，突然在村子里作乱怎么办？

鹿野觉得以防万一，自己还是留守坐镇比较好。

但傅霜知打消了她的担忧。

“放心，我在。”

他笑眯眯地，没有说更多，但鹿野却几乎是立刻便放下了担忧。

有傅霜知在，她还担心什么？

虽然他可能一个人都打不过，但——

鹿野绝不怀疑，如果赵正义等人有坏心，死的绝对会是他们。

于是鹿野轻轻松松去赶集。

回来时，果然村子安然无恙。

但不是因为傅霜知如何聪明地应对，而是因为——赵正义等人压根没有任何异动。

鹿野询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他们老老实实干活，干地可卖力了。

“我看好几个人冻得手都红了也不停，唉。”七婶娘很是心疼这群干活实在的人，一边这么跟鹿野说着，一边决定晚上打饭时多给他们打些肉。

鹿野自然很满意。

于是鬼日倒计时约三天的时候，她便宣布做工惩罚结束。

“你们自由了，明天开始便不用来了！”

这些天，在赵正义等人的埋头苦干下，太平村又多出两间房、一个地窖、一个围绕了大半个村子的围墙，甚至喂马、每天畜棚的清理工作等都被他们包揽了，完全就是吃苦耐劳的优秀长工。

鹿野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毕竟人家啥也没从她身上抢着，反而做了这么多天白工。

于是便决定提前放他们自由。

谁知——

“噗通！”

赵正义直挺挺朝着鹿野跪下。

然后——

“噗通！”、“噗通！”……

一声又一声，其他十七好汉相继朝鹿野跪下。

“女侠，收下我们兄弟吧！”

赵正义满脸殷切地望着鹿野。

“收下我们兄弟，往后您让我们干啥我们干啥，只要管吃！”

“对，只要管吃！”十七兄弟话声整齐。

鹿野：……

赵正义一看，便忐忑了。

难道是嫌他们吃得多？

正要再说什么，鹿野已经开口了。

“你们先起来。”她说。

赵正义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不，女侠，您收下我们，以后我们就是您的、您的——”他想着戏文里的说辞，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恰当的称呼。

“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奴才！”

“对，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奴才！”其余人也齐声道。

他们当然没给人当过奴才，但要让人家管吃管住，那不就得当人奴才吗？当然，若是普通的当人奴才，他们也不愿意，不然当初直接自卖自身就是了，干嘛还跑去山上当土匪。

可这个村子，眼前这个人，这些天只让他们干活，不打不骂，还顿顿管饱，这样的主人，哪里找得着啊？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那些被卖掉当奴才的人，受气不说，还大概率吃不饱穿不暖，更有甚至说不定哪天就丢了命。

像鹿野这样当人主子的，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

若是她，当奴才也就当奴才了！

鹿野：……

她走到赵正义身前。

“起来。”

赵正义张大嘴巴，傻愣愣继续跪着，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执着这种事。

鹿野叹口气。

伸手，抓住赵正义的手臂，一把拉起。

赵正义不想起来的。

但是他反抗不了啊！

拉起赵正义后，鹿野又看向其他人。

“你们，都起来。”她平静地道。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鹿野叹气。

“我不收奴才。”她说。

十八兄弟顿时垂头丧气。

“太平村里没有主人奴才那种东西。”鹿野又说。

赵正义疑惑地抬起头。

鹿野又深呼吸。

“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很难理解，但是，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唯一遵循的规则就是村规，是劳有所得，是多劳多得，有上下级之分，却没有人格之别，所以不需要叫主子，不需要称奴才，更不需要随随便便对别人下跪。”

“所以——”

她看向那些还跪着的人，说：

“站起来。”

赵正义等人看着鹿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迷茫。

他们似乎没听明白，但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十几个人陆陆续续站起来。

归根究底，哪怕在这个时空，也只讲究跪天跪地跪父母，不是被迫，谁又愿意朝人下跪呢？

-

鹿野终究是没有“收下”赵正义等人。

一来如今的太平村才刚刚安定下来，贸然接收新成员，还是十几个单身成年男人，为了村子里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妇人想，鹿野不敢轻易冒险。

二来也是客观条件所限，如今村子里房屋不够住，偏偏鬼日里普通人又只能缩在房间里。

于是鹿野让他们暂且回去。

但也说了，以后有活的话，会再叫他们，而且到时候就不只是管饭了，管饭之外，还会给他们计算“工分”。

工分就相当于只在太平村流通的货币。

听到这话，赵正义等人只能回去，只是走时千叮咛万嘱咐鹿野有活一定要叫他们。

但转身之后他们又哀叹。

再怎么快，也要到春天才能等到鹿野的召唤吧？

马上就要到鬼日，他们要缩在自己那只有几间茅草屋的寨子里节衣缩食熬过这个冬天，太平村人有那么多吃的，更不必冒险出门，哪里还会有什么活计，还需要他们来干？

赵正义等人走了，太平村也做好了闭村锁户的准备。

鹿野之前就听柳大树等人推测过，今年的鬼日应该就在这几日。

而这些天来，白日也的确越来越短了。

但似乎也没到马上就极夜的程度啊？

极夜总该是一步步过度的，如今的白日虽短，可总也有六七个小时，怎么会突然说没就没了？

鹿野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无法完全以她往日的常识来揣测，于是对这个从未经历过的鬼日便更加谨慎，在预测日期的前两天，便嘱咐村人将所有在外面的东西都收进房屋和地窖，她也带人又去了一次山谷，收割了一波青菜，然后便在山谷出入口做好掩饰，准备接下来的时间都不再进出山谷。

如今的村子四周也有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就是趁赵正义等人在时修的简易围墙。

当然不可能用石头青砖修，只是简单的土坯墙，不过一人高，当不了什么大用，但起码也可以稍微阻挡一下。

做完这些，在预测日期的那一天早上，鹿野照常醒来，睁开眼，看向窗口，却没有看到熹微的晨光。

外面漆黑一片。

一瞬间，她便明悟。

鬼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