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203章 鬼日的闲暇时光

屋子里的人陆续醒来。

鹿野听到傅瑶的声音：

“咦？天还没亮？我再睡会儿……”

“瑶瑶，醒醒……”傅佩的声音也响起，声音有些犹豫，“天恐怕……已经亮了。”

“好黑！”有人惊叫。

然后此起彼伏的叫声响起。

只有叫声，不见人影。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鹿野摸索着走到窗前位置的桌案上。

“鬼日？这就是鬼日吗？”有人哆哆嗦嗦地道。

鹿野终于在桌案上摸索到火折子，拔开封口，小心吹开。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亮起。

然后油灯点燃，骤然的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众人甚至下意识捂住了眼，但旋即便感觉安心和惊喜。

“亮了！亮了！”

光明给人以安全感，尤其在这本该天亮天却不亮的时刻，一屋子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朝鹿野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虽然早就知道鬼日的存在，也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然而，对于这些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人来说，真正见识到鬼日后，没有人不感到恐怖。

“怎么会这么黑？我还以为起码会有一点亮堂呢，这除了待在屋里，真是哪儿都不能去了呀！”

“好吓人……”

“去其他房间看看！”

“我、我不敢出门……”

鹿野听大家说了一会儿后才摆摆手，示意听她说话。

众人立刻住了口。

“你们照常起床洗漱，别担心，这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没什么好怕的。”鹿野说着，笑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看姑娘们似乎安心了些，她才又道：

“我去其他房间看。”

说罢，便提起早就准备好的灯笼，开门。

当初为了节省材料，太平村的屋子都是盖的排屋，两间房共用一堵墙的那种，屋檐也连在一起，屋檐做的比较长，不仅可以挡雨雪，还能给檐下留出修建走廊的空间。得知鬼日的存在后，鹿野便又让人在走廊前也修建了护栏。

本地人说“鬼日不得出门”，柳大树说，有人甚至一家老小，连同牲畜，一整个鬼日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或者几个相通的屋子里，是真真正正的不出门一步。

但鹿野觉得那样不太行。

那种环境下，卫生、心理都是大问题，原本没病的人都能整出病，更何况本就严重营养不良的人，所以也怪不得本地人会说鬼日难过。

虽然如今的太平村不大缺乏营养，但因为是集体生活，做饭、喂养牲畜等都要出屋做，所以就算想学也学不来别人那种宅屋生活。

在有围墙的院内短时间活动也是可以的，但一旦停留时间过长，就容易招来祸患。

鹿野想着柳大树曾经说过的话走出房门。

屋外反而比屋内更明亮一些。

因为屋外有星星和月亮。

没有太阳升起的天空，星月便显得更加明亮耀眼，尤其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世界，天空清透，星辰闪耀，月亮——

月亮很低很近，悬在西边几乎地平线的位置，硕大的一轮，银盘般光滑皎洁。

也清冷。

清冷的月光中忽然闪现一抹暖色。

鹿野眨眼，便见远处廊下一点昏黄朝自己靠近。

走得近了，那点昏黄的轮廓才显现出，是一盏灯笼，灯笼的主人，则是傅霜知。

鹿野咧开了嘴，远远地朝他挥手。

碰面，来不及说什么话，两人便一间房一间房地开始查看。

不久后，太平村每一间有人住宿的房屋都次第亮起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口泄出，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

没有看到晨曦的众人有一阵短暂的慌乱，但在鹿野和傅霜知的安抚下，众人很快便恢复冷静，然后按照之前说好的吩咐行事。

厨房、兔舍、畜棚、芽苗菜水培房……各个房间也都相继亮起光，没有人单独行动，所有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结伴而行，点点灯光中，众人有条不紊地，如往日一样生活、工作。

除了要点灯，别的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看着众人这副模样，鹿野才松了一口气。

她抱来一大堆柴火，在院中一个早就挖好的凹坑里点起大大的篝火。

熊熊燃烧的篝火似乎驱走了寒风，也驱走了黑暗带来的恐惧。

众人于是便更轻松了，路过篝火的人总是喜欢在篝火旁站一会儿，感受篝火带来的温暖和光明。

小孩子更是兴奋，总想往篝火边凑，七婶娘等几个妇人不得不板起脸一遍遍训斥，要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

“鬼日也没什么嘛！”经过篝火旁时，傅瑶得意地说道，“我倒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还有这样的奇景，以前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识了，等回到京城，我一定要跟——”说到一半，傅瑶突然住了口，生硬地转移话题。

鹿野笑笑，并不在意。

鬼日的第一天就这样平静地度过，所有人都尽量待在屋内，就算不得不出屋，也只在村子的围墙内活动，除了灯油和柴火的消耗量陡增外，别的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鹿野虽然喜欢往外面跑，但习惯了之后，这样宅居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村子的运转已经上了正轨，平常并没有多少事是需要她亲自安排的，又不能出门，她大把的时间便空了下来。

鹿野便给自己找事儿做。

首先就是把之前因为忙碌而断断续续的识字和习武都捡起来，每天固定时间学习和锻炼，识字量突飞猛进，武艺也自觉更精进了。

她还跑去村子里的学堂，跟大家一起上各种课。

如今上课已经成为太平村所有人生活中的重要一环。

生活技能、读书识字、谋生技巧……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做先生，所有想学习的人都可以去学习。

鬼日给了大家难得的闲暇时光，于是所有人都跟鹿野一样，在这难得的时光里学习着。

傅霜知也做起了教书先生。

以现今时代上层人士对于才子的要求来看，傅霜知几乎是个全才，琴棋书画，诗文医卜……甚至一些偏才，诸如金石鉴定，他也毫不逊色，但问题就是，他的所学，对之前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太平村来说，太不现实。

所以之前傅霜知很少在村子里教授别人什么，只在医术上收了林厚朴一个徒弟。

但如今大家一闲下来，他便开始教书。

不是像其他傅家人教刘玉等人识字那样的教书，而是专门教导傅家子弟的那种教书。

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诗词曲赋……

相比起刘玉等人识字学的三百千，这才是如今这个时代正经读书人要精研的东西。

鹿野知道他之前一路上买过许多次书，但之前只见过他自己拿医书看，也见过他拿三百千教她认字，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还买了许许多多正经读书人会用到的书。

对应村里孩子们不同年龄不同阶段，他都准备了适合的教材，他也都能够胜任他们的老师。

刘玉等人一开始还很奇怪，不知道傅霜知教这些东西给孩子们做什么。

日常的话，普通人识字就足够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

难不成这个村子里的孩子还能考科举吗？

唯独刘修良表现地很激动。

他甚至跟一些年龄大些的孩子们一起跟着傅霜知学习。

某天，他们课程结束时，鹿野去找傅霜知，偶然听到刘修良压抑不住兴奋的问话：

“先生，您可是有起复之意？我就知道，这个小小的村子困不住您！”

傅霜知回答了什么，鹿野没有听。

她站在外面，只稍顿了一下，然后在傅霜知回答之前，便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傅霜知也好，其他所有傅家人也好，没有一个人不梦想着报仇雪恨，重返京城。

所以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能做好的，只有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而她自己日子的根基，便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太平村，是她自身拥有的一切知识、技能、技巧。

他人或许看不上，但却是如今的她的全部。

鹿野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

她甚至还要跟傅霜知学医术和毒术。

“你学这个做什么？”

听到鹿野这个要求后，傅霜知有些不解。

那种“反正你怎么学也比不过我，有我在，你还学什么”的不解。

鹿野也没觉得被鄙视，认真说出自己的理由：

“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吧？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又突然遇到了危险，身边又没有别的大夫，那我岂不是要翘辫子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资源实在太紧缺了，而且关键质量也不咋高（参考她之前遇到的那个庸医），偏偏她如今又是生活在离城镇远地要死的村子里，遇到意外又短时间找不到大夫的可能性实在太高。

“我怎么会不——”

傅霜知的话说到一半，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鹿野笑意不改地看着他。

“好。”傅霜知终究还是点了头。

但不管医术还是毒术，显然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好在鹿野也知道这是个慢慢积累的过程，她也不贪心，只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学到更多就好。

傅霜知没有藏私。

他从基础教起，一点一点引导鹿野入门，无论医术还是毒术，都讲地深入浅出，很容易就让鹿野理解。

而除了基础之外，为了让鹿野快速入门，他还梳理了常见病症以及外伤的症状以及用药、处理方法，一字一字写出来，整理成册，交给鹿野。

鹿野看着那本厚厚册子上似乎为了方便她看而特意写地极为工整的字迹，说不触动是假的。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触动完，鹿野便举起册子咧开嘴笑：

“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广而告之，你不介意把它教给大家吧？”

这样一本册子，不止是对鹿野，对所有人都是极有价值的，就好像鹿野那个时代，曾经在特殊时期有本发挥过重要作用的神书《赤脚医生手册》，用简单粗暴但快速的方式培养一大批赤脚医生，大大缓解了农村落后地区的医疗资源紧张状况。

这个世界，除了城镇，除了有钱人家，普通人都处于一个极度的医疗资源紧缺状态。

傅霜知笑：

“给你的，自然由你处置。”

于是鹿野便将这个册子直接作为村子医疗课的教材了。

往后，就算傅霜知不在，就算所有傅家人都不在，她，以及留下的所有人，在对付一些常见的小病小痛以及一些紧急情况时，也能自救了。

而因为傅霜知的这本册子，鹿野也想起了一些东西。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作为现代人，尤其身为一个探险爱好者，她也有着连傅霜知都没有的优势啊。

鹿野回想起现代学过的那些急救方法。

什么人工呼吸，什么心肺复苏，什么海姆立克……

作为野外探险者，这些技巧她都有认真学过，此时印象也都还算深刻，教给别人也不会误人子弟。

傅霜知对鹿野所说的这些方法很感兴趣。

看着她的眼睛都好像在发光，然后好像误以为她对医学也懂很多似的，天天追着她问问题，仿佛活生生的十万个为什么。

鹿野哪里懂那么多，尤其他问地又深又细，她只能把自己印象中大致的现代医学理论，以及一些常识疗法告诉他。

即便如此，傅霜知好像也很满意了，听罢后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尤其在听鹿野说到解剖、开刀、缝合手术等时……

要不是如今身边都是傅霜知信任的人，鹿野真怕他现在就逮个人来个现场实验。

不过也是傅霜知的反应让鹿野发现，她那些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现代常识，对这些古人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

鹿野当然也想过学其他穿越人士那样利用现代知识制造各种超前物品，尤其杀伤力较强的，比如火药什么的，再比如影响重大的，比如青霉素什么的……

但奈何，鹿野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什么火药配方，什么青霉素提取，这既不是她的专业所在也不是兴趣所在，就算以前偶然看过方法，她也不记得啊！

谁家好人会记这个啊！

对太多东西，她只是如大多现代人一般，知道其存在，知道其大致原理，但真让她做，抱歉，不会。

但傅霜知的反应忽然让鹿野有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