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躺下后,萧般般就变得睡意沉沉,想来是今日一整天累坏了,又受了罚……
萧般般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掌心,还是疼得一阵龇牙咧嘴。身上盖着的玄狐皮斗篷格外暖和,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睡。
傅笙一声叹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全部裹在萧般般的身上,开始专心替她抄写家规,一旁睡着的萧寞时不时的哼唧两声,似乎正在梦中控诉今夜之事十分的不公平。
萧般般睡相还不错。
傅笙抄写家规的间隙,细细打量这个今日刚刚遇上,便令自己觉得有所不同的女子——美艳漂亮倒是算不上,不过也能说得过去,只那一双坚韧的双眸很是勾人,仿佛所有人都能掉进她双眸的漩涡之中,被她在瞬间摸透。
傅笙提醒自己,萧般般不光是个能够吸引众人的女子,更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前几日各宫流传着太尉府二小姐心有九窍,是个玲珑剔透的女诸葛,若是日后能够得到她的相助,怕是谋得帝位都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轻松。
那时听闻,傅笙颇有不信。
如今一见,却是深信不疑。
难怪宫里的韩才人冒着触怒圣心的危险,拿自己的生辰愿望换了一个出宫游玩的机会,偷偷摸摸来到太尉府为他的儿子相看萧般般。
不知道……
傅笙垂下眼眸,那只已经瞎了多年的眼睛似乎又在“突突”地疼着,他抬手去摸,摸到了左眼上的眼罩。
不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看上那位容貌品行出众的七皇子。
不过看上了也无妨,因为七皇子很快就要退出争夺储君之位的行列了。
傅笙提起笔来,轻轻点在萧般般的脸颊之上,张了张嘴,无声道:“你会是我的。”
萧般般睡梦中觉得脸颊上爬过一只小虫子,一阵瘙痒,闭着眼睛伸手去抹,正将脸上未干透的墨水擦成了猫胡须一般的长条,拉住傅笙的斗篷翻了个身,将头蒙住继续酣睡。
傅笙轻轻一笑——如此心思缜密之人,竟能毫无戒备之心。
傅笙不再继续逗弄,一鼓作气将剩下的家规抄写完,抬头时东方的天空上已经泛起亮光,马上就要天亮了。
萧般般和萧寞依然在睡着,两个人十分争气,根本没有睡够了的意思。
傅笙来到萧般般的身边,蹲下身来,看了看她还未消肿的右手掌心,轻声道:“若是知道你还被打了些手板,来时就带上些药膏了。”
萧般般抽回自己的右手,将身上的斗篷又裹紧了一些,不知怎的,自己老觉得浑身都是凉风,冻人的紧。
傅笙轻轻叹气,祠堂外也传来声响,怕是太尉府中的下人们来看为受罚的少爷小姐送吃食。他知道不能再留下去,被人发现,萧般般的清誉便会被毁掉,于是将手中抄写的家规放在萧般般的头顶处,转身跳出了窗外,消失在祠堂外的后山之中。
那阵响动过后,推门进来的竟是沈确。
沈确提着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里面是他今日早起煮的两碗清汤面,担心萧般般一夜没吃什么东西,胃中不适,所以选择了这样清淡的吃食。
祠堂的大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萧般般和萧寞很是默契地一同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觉得还不够暖和,索性兜头蒙住。
沈确赶忙将门关严,放下手中的灯笼,将食盒提到萧般般的近前,蹲下身来从斗篷中摸出萧般般的右手,再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昨夜就准备好的祛肿镇痛的药膏,打开来仔细地涂抹在萧般般掌心的红肿处,轻轻按揉,让那些药膏快速渗进皮肤当中。
他昨夜不请自来,明面上探望自己的姑母,实则本意就是要来为萧般般的解围的。
昨日他在城中采买的侍从发现萧般般被傅笙一路御马疾行带出长安城,天色暗下来时才归来,心中便已猜到,萧般般会被人捏住错处,受到责罚。
于是自己便准备了跌打药膏一类,找了个由头递上名帖来探望顾氏,不料自己进了大门,却被红鸢拦在了锦绣堂的院门之外。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沈确便等得越来越着急,只能顾不得礼数,推开拦门的丫头小厮,擅自闯进了锦绣堂。
好在他赶来得还算及时。
沈确将涂抹好药膏的萧般般的右手重新塞回斗篷下,触摸到斗篷的内里,意识到这件斗篷乃是由玄狐皮制成,冬日里穿起来密不透风,格外暖和。
萧遵的那一件大氅不是这样的形制,并且昨夜他陪着顾氏聊了前半夜,又陪着萧遵下了后半夜的棋,萧遵一直都穿着他那件御赐的玄狐皮大氅。
很显然,萧般般身上的这一件……
与顾氏交好的八皇子?还是萧般般如今已有了交情匪浅的上位者?
此人竟然能够将价值连城的玄狐皮斗篷都扔下来为萧般般抵御寒冷,想来怕是已经有了明显的接近之意。
果然……萧般般这样的女子……
沈确垂眸看着还在熟睡的萧般般,突然有些无奈,几次接触下来,他觉得萧般般确然不同,有眼光有谋略,但很多时候,却有着许多旁人不能理解的想法。
这些想法……似乎是在她从战场上受伤之后,才出现的。
沈确站起身,将那瓶带来的药膏放在萧般般抄写的家规上,转身离开。
他昨夜留宿太尉府,应付完萧遵与顾氏,才有时间偷偷溜走来照顾萧般般。
现下已经天光大亮,很快府内的下人们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他要避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客房当中去。
在他人家中做客,却偷偷关照别人的女儿,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至于那个留下斗篷的人,相信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
沈确离开时,将祠堂的门关严,开关门时灌进来的冷风将抄写的家规掀起,他留下的药膏瓶子咕噜噜地滚了起来,装在香案的桌腿上,发出一阵动静。
萧寞便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