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皮不易得,国库中也只有了了十三张。
太尉萧遵的玄狐皮大氅是他年轻时,帮助陛下顺利谋得帝位,肩膀处受了贯穿的箭伤,一到冬日便会旧疾发作,疼痛难忍,严重时就连手臂都无法自由摆动。
陛下念他有功,取出国库中六张玄狐皮,命人寻来了天下最优秀的绣娘,缝制了这件大氅相赠。
那个绣娘,就是月氏。
月氏全名唤作月恒,乳名叫做溶溶,是江南一带名满天下的绣坊坊主的女儿,说来也是富庶之家,本无异让女儿学习刺绣,可月恒的天赋太好,那些复杂的针脚走线,她只要看一看,便能够照着模样秀出来。
宫中张贴寻找绣功高超之人,制作玄狐皮大氅。
一般人都不敢报名,只因那玄狐皮珍贵,若是损毁,怕是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月恒自荐,通过考核入宫,整整三个月,用六张玄狐皮缝制了一件大氅。
陛下大喜,出口承诺,只要月恒开口,有什么想要的,他都会满足。
月恒在大殿之上缓缓开口,说要嫁给萧遵。
众人大吃一惊,彼时萧遵已经娶了顾氏做正妻,半年前又纳了长安城首富金家的女儿金香玉做妾室,如今……
皇帝陛下也有些为难,于是转头看向萧遵。
萧遵并不言语。
月恒再次开口:“民女愿意嫁给太尉大人,哪怕是妾。”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就心知肚明。
皇帝陛下痛痛快快的下了旨,命萧遵择日迎娶月恒过门。
因为是御赐的姻缘,月恒的排场并不输正室,这也就是顾氏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缘故。
月恒过了门,太尉府就如同扎起了戏台子,今日不是顾氏大发雷霆,罚了哪位姨娘,便是金香玉心口窝子疼痛难忍,再要不就是月恒冲撞正室,被罚跪祠堂抄写家规。
太尉府里可谓热闹极了。
顾氏从这时候开始,便与宫中的来往有所减少,宫中的贵人们对太尉府的事情就知之甚少了。
萧遵抱着哭哭啼啼,诉说着顾氏刻意磋磨的月氏,心中甚是满意。
这些事情,是萧般般从萧寞那里听来的,而萧寞是从照顾他的李嬷嬷那里听来的。
准确性有待考证。
不过萧般般想,按照萧遵的性格,倒是很有可能相处这样的方法,让这些女人们在自己的后宅中闹得乌烟瘴气,所有人开始关注这些事情之后,他就可以安心的处理他作为太尉该做的事情了。
萧般般回到流云小筑的时候,满院子的草药味道,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往月氏的卧房跑。
萧遵已经不在了。
萧般般推门时,正巧见月氏半支着自己的身子,抬起胳膊将手中的一碗中药汤汁,倒进床边花架上一颗名为高山春色的兰花花盆中。
“阿娘!”萧般般赶忙上前,将月氏手中的药碗抢下来,看着已经只剩一点儿药渣的空碗,皱着眉头,问道:“为何倒掉?”
月氏赶忙伸手捂住萧般般的嘴巴,开口小声道:“这药太苦了,娘亲可喝不下。”
萧般般无力吐槽——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怎么……
月氏摇着头,轻咳两声:“般般,娘亲觉得浑身发冷,你去将门窗关一关吧。”
萧般般看着月氏,一丁点儿怕冷的模样都没有,狐疑地按照月氏的说法,将所有门窗关好,重新坐回床边。
月氏轻轻抬眸,坐直身子:“娘亲并未有任何病痛,是以不用喝这苦得人吃不下饭的破药。”
萧般般指了指月氏心口窝,不解道:“那您这儿……”
“无妨。”月氏摇摇头,解释道:“昨晚咱们几人一起攀扯着顾氏,她根本腾不出脚来踢我。”
这……
原来,昨晚月氏抱住顾氏的脚腕,一众人胡打乱闹的时候,便用余光瞧见萧寞身后急吼吼赶来的萧遵,趁着顾氏被几个人一起缠着,没有注意到,便趁乱往自己的胸口衣襟处蹭了一些顾氏的鞋底灰,防备着顾氏不依不饶,好能够顺利脱身。
萧般般不可思议:“那您……那您苍白的脸色、扑簌簌的泪水呢?”
“都是装的。”月氏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向别处:“憋一憋气,那脸色、那泪水便都有了。”
萧般般顿时无语——原来月氏还是个顶好的演员料子!
“年轻时,与顾氏斗得太多了,轻车熟路。”月氏歪了歪头,继续道:“不过男人们最吃这一套,那些柔弱无骨需要攀附他们的女人,最是能够引得他们心意微动。只是……”
萧般般忙问:“只是什么?”
“娘亲这么些年只盼你与你兄长平安顺遂,好多年未曾争宠了,此番……此番怕是演得不太好,没让你父亲也将你一起放掉。”月氏颇有些不满意,轻轻叹息:“你父亲似乎也看出一些端倪,非要让人给我开一些苦上加苦的中药汤子,喝起来真是……真是难以入口!”
末了,月氏轻轻咂舌:“以前这招很好用的,老东西可得紧着我哄上好些天呢!”
嗯……这是赛后复盘?
萧般般觉得,如今这一番闹剧结束,只有男人们偏袒谁,谁的招数才够摄人心魄。
不过,令萧般般没有想到的是,月氏竟然是这样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萧般般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起来……
萧般般将手中叠放整齐的傅笙的玄狐皮斗篷交给月氏,询问清洁的方法。
月氏抖搂了抖搂玄狐皮斗篷上的尘土,因为萧般般裹着在地上滚了一宿,已经脏到了极致。
“玄狐皮不易得,极难打理。”月氏曾经缝制过玄狐皮大氅,自然知道打理玄狐皮的难处:“不过若是这几日有雪,你可将它放置在干净的落雪上,用还未融化的雪粒轻柔,自然能够将灰尘清洁干净而不损伤玄狐皮。”
萧般般点头,将方法记了下来。
“阿娘装病还是要装得像一些。”萧般般扶着月氏躺下,将门窗打开,月氏便趁机轻咳两声。
院子中忙碌的下人有不少侧目过来。
这些下人都是顾氏指派过来的,他们之中一定藏有顾氏的眼线。
萧般般细细打量,环视四周,猛然发现,月氏床头旁的兰花竟然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