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长歌 第15章 又添新伤

墨色如浓稠的墨汁般肆意浸染着夜空，寥寥几颗星辰在云翳后闪烁着微弱光芒，仿佛也被这沉重的夜色压得疲惫不堪，无力地眨着眼睛。四下里一片死寂，唯有冷风穿梭在庭院间，发出低低的呜咽，似是大地沉睡时的呢喃。

琉璃拖着仿佛被千斤重担坠着的双腿，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苦战，让她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虽然没受伤，但原来受伤的地方早已裂开，伤口处的衣衫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好似有无数钢针在骨缝间穿梭、刺扎。

好不容易挪到朱正居住的院子碧落庭墙外，抬眼望去，那两扇院门在夜色中紧闭着，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屏障，冰冷而又无情。门上的铜锁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似在嘲讽着她的狼狈。

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冷风吹散。她强打起精神，双手颤抖着攀住墙头，粗糙的墙面磨破了她的掌心，却也顾不上疼痛。脚下使劲一蹬，想跃上墙头，却因用力不够，动作失了准头，吊挂在墙上，她只能慢慢攀爬上去。往日身轻如燕的她，此刻却好似背负着大山，动作迟缓而艰难。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还未等她稍作喘息，一阵剧痛从伤口处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似是要将她的灵魂硬生生地从躯壳中抽离。她紧咬着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泥痕。强忍着疼痛，她翻身跳入院中。落地瞬间，脚踝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向前扑去。

“噗通”一声闷响，她重重地趴在地上，泥土的腥味瞬间冲进鼻腔，呛得她几欲咳嗽，却又怕惊动了旁人，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唇齿间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此时的她，狼狈至极，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与血迹，在夜色中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孤独而又无助。

“看来，小娘子是爱上了爬我家的墙头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从几步开外的黑暗处传来。

琉璃费力地抬起头，只见朱正那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银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腰带，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但琉璃却无暇欣赏，心中只有无尽的疲惫与疼痛。

琉璃松了口气，喘着粗气说道：“原来是你。”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朱正听到琉璃的声音，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快步走上前。借着月光，他定睛仔细看去，只见琉璃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姿势扭曲得近乎怪异，心中不由一紧，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他慌忙蹲下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伸到琉璃的腋下，想要将她搀扶起来，焦急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与关切，眼神里满是心疼。

“跳下来时扭到脚了，没什么大碍。”琉璃话刚说完，只觉喉咙深处一股腥甜涌上，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在地上溅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朱正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的双眼瞬间瞪大，满是惊恐与心疼，纵然再年少老成，他始终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来不及多想，朱正迅速弯下腰，一只手托住琉璃的脖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双腿，打横把琉璃抱起。

此时的琉璃，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死未卜。

朱正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满心都是对琉璃伤势的忧虑和恐惧。

他抱紧琉璃，脚步匆忙而慌乱，向着房中大步流星地跑去，口中喃喃道：“别怕，别怕，我这就找大夫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他心中的阴霾，那沉重的脚步声，似是踩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踏出了深深的担忧与急切。

朱正一脚踢开房门，将琉璃轻轻放在床上，转身便欲冲出去找大夫。

“别去！”琉璃气息微弱地喊道，使出全身力气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朱正的衣角。

朱正回过头，只见琉璃眼神中满是哀求与坚持，那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倔强。“拿些金疮药和铁打酒来，帮我包扎一下就好，不要声张。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琉璃心里清楚，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朱正面前装柔弱的小白兔，但这案子背后的水有多深，她并不清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她不能连累朱正。

朱正眉头紧皱，满心的疑惑与担忧如潮水般在眼中翻涌。他既担心琉璃的伤势得不到妥善医治，又拗不过她那坚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他虽满心不情愿，却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到屋内的柜子前，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他的手微微颤抖，心里不断埋怨琉璃的莽撞，又为她的伤势揪心不已。

拿到药物和布条，他匆匆回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子，双手微微颤抖着握住琉璃的脚踝，小心翼翼地褪去她沾满泥土的鞋袜。当看到那脚踝处已经红肿得像个馒头，青紫的淤血狰狞地蔓延开来，朱正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不禁带上了一丝颤音：“你这到底是干嘛去了？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琉璃沉默了一会儿，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过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抬头直视着朱正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去朱七家了。我总觉得朱七一家的死没那么简单，背后定有隐情。我想着或许能在他家找到些关键线索，所以就……”

“所以你就一个人去了？”朱正猛地打断琉璃的话，眼中满是震惊与焦急，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暴起，“你可知道那有多危险！那凶手心狠手辣，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你不要命了吗？”朱正越说越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里一阵后怕。

琉璃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丝丝无奈之意，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一般沉重。

\"朱七毕竟是我的舅舅啊！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人遭遇不测、死于非命，却对此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琉璃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如同风中飘逝的落叶。

回想起今日前往朱家时所见到的场景，琉璃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当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尤其是那个凶手的身形和其施展出来的招式，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实在难以确切地想起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曾经目睹过这般熟悉的景象。

琉璃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碎片。然而，那些模糊不清的影像就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令她怎么也看不清楚真相。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揪出这个凶残的凶手，还朱家一个公道，同时也解开自己心头的疑惑。

朱正凝视着琉璃那娇美的面庞，目光深深地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一般。他原本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此刻渐渐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以及由衷的钦佩之情。

只见他缓缓地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小心翼翼地为琉璃捋顺了那几缕散落在耳边略显凌乱的秀发。伴随着这个温柔的举动，他的嗓音也变得格外温和起来，宛如潺潺流淌的溪流：“你呀，怎么老是这般倔强呢？下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像今天这样鲁莽行事了啊！要是想查案，那就让我们一同去，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倘若你真出了什么意外，我......”说到这里，朱正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口后面的话。然而，尽管他没有继续言语，但是从他那饱含深情的眼眸之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却犹如春日里温暖而耀眼的阳光那般炽热无比。

其实，朱正在心底非常明白，琉璃之所以会如此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皆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怀揣着那份对正义和真相执着追求的信念。这种坚定的意志和高尚的品质令他既感到心疼又不禁心生敬意。所以，即便明知前方道路崎岖艰险，充满无数未知的危机与挑战，他也无法阻止琉璃前进的步伐。唯一能够做的，便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与她共同承担所有可能遭遇的风险，守护她的安全。

琉璃的心头微微一颤，看着朱正那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缓缓地点了点头。朱正见此，便不再言语，重新专注地为她包扎伤口。房间里弥漫着凝重而又温暖的气息，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两人的身影在墙上被拉得长长的，仿佛交织在一起，似是一幅定格的画面，默默地诉说着患难与共的默契与深情，也为这清冷的夜添了一抹别样的温情。

天色微明，晨曦如一层轻纱，透过淡薄的云层，艰难地洒落在朱正那略显清冷的庭院之中。

庭院里的几株枯树，枝桠嶙峋地伸向天空，好似瘦骨嶙峋的手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残留在枝头的几片枯叶，也在这料峭寒意中摇摇欲坠，时不时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仿佛在无力地诉说着往昔的繁茂昌盛与如今的孤寂落寞。

地上堆积的落叶，层层叠叠宛如岁月的褶皱，被风肆意地卷动着，时而像一群惊惶的蝴蝶般聚集，时而又如溃败的散兵般分散，发出沙沙的声响，低吟着这个季节独有的萧瑟与清冷。

墙角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瑟缩地挺立着，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美人腮边的清泪，在这清冷的氛围中显得楚楚可怜，却又透着一丝倔强的生机。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血腥气。琉璃悠悠转醒，只觉全身的伤痛愈发清晰且强烈，好似无数细密的针在身体各处攒刺。

尤其是脚踝处，肿胀得仿若发面馒头，青紫的淤血狰狞地蔓延着，触目惊心，稍一动弹，那钻心的疼痛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打湿了鬓角的发丝。

她侧目望向仍趴在床边沉睡的朱正，只见他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疲惫，几缕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那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也显得有些憔悴，想来是守了自己一夜未曾合眼。琉璃心中满是感动与温暖，这份情谊，如同暗夜里的璀璨星辰，照亮了她内心深处的角落。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似密集的鼓点，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姬丹匆匆而入。

此时，一阵冷风趁机灌进屋内，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

姬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靠他的目光落在琉璃那憔悴且伤痕累累的面容上，以及朱正疲惫不堪的样子时，顿时怒火中烧，那眼神好似要喷出火来，整个人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周身散发着逼人的怒气，完全没了往日的儒雅高贵。

“朱正！我将琉璃托付于你，你怎能让她伤成这般模样？”姬丹大声斥责道，那声音犹如洪钟，在屋内嗡嗡作响，眼中满是不满与焦急，额头上的青筋都因愤怒而微微凸起。

朱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睡眼惺忪中带着一丝慌乱，连忙起身，身体因长时间趴在床边而有些僵硬，差点一个踉跄。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衫，开口解释：“姬丹，你听我言，这……”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看看她，昨日还只是些许小伤，今日怎会伤得如此严重？”姬丹心疼地快步走到琉璃床边，仔细地审视着琉璃，似乎想要看穿她盖的被子，看看她身上有多少伤口；眼神里满是怜惜，又好似看着受伤的雏鸟，眼眶也微微泛红。

琉璃见状，赶忙开口：“姬丹，莫要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无关。”她的声音依然虚弱，却透着一丝坚定，像是怕姬丹真的迁怒于朱正，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

姬丹眉头紧皱，额头上的青筋愈发明显，心疼地为琉璃掖了掖被角，说道：“琉璃，你莫要再替他说话。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莫要操心。我定会寻来最好的药材，让你尽快恢复。”

朱正站在一旁，满心无奈与愧疚，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他深知姬丹是关心琉璃，而琉璃如今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他暗暗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满心都是对琉璃的疼惜和对姬丹的愧疚，眼神黯淡而落寞。

“姬丹，此事确是我的过错，我定会竭尽全力让琉璃早日康复。”朱正走上前，神色诚恳，眼神坚定地直视着姬丹，仿佛在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胸膛也微微挺起。

姬丹冷哼一声：“但愿你能说到做到。”随后，他转向琉璃，柔声道：“琉璃，你且好生歇着，我去寻些滋补的药材来，定要让你的日子快快好起来。”说罢，姬丹狠狠瞪了朱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若琉璃再有差池，我定不饶你”，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却好似重重地踏在朱正的心上，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朱正望着姬丹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饱含着无奈与压力，好似要将心中的郁闷都一并吐出。他回到琉璃床边坐下，对视琉璃的眼睛，目光温柔而坚定：“都怪我，对你照顾不周，让你受苦了，还引得姬丹如此生气。”

琉璃微微摇头，几缕发丝随之晃动，嘴角泛起一抹浅笑：“无妨，他也是担心我。你莫要放在心上，我这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我定会守在你身边，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哪怕前路艰难，我也绝不退缩。”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后小桃那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夫人回府了，正在偏厅等着您过去问话呢，看夫人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小桃探进半个身子，神色略显慌张，眼睛睁得大大的，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先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目光在琉璃身上停留片刻，满是担忧与关切，随后便看向朱正，微微欠身，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似乎也在为朱正即将面对夫人的问话而感到紧张。

此时，外面的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给整个庭院都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气氛。

朱正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琉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起身整了整衣衫，对琉璃说道：“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说罢，朱正深吸一口气，稳步朝门外走去。

小桃赶忙侧身让开道路，微微低着头，待朱正走到身边时，她轻声说道：“少爷，您别着急，琉璃姑娘这边我会照看着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坚定。朱正微微点头，以示谢意，随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偏厅方向走去。

屋内，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琉璃独自一人，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紧紧锁住朱正刚刚离去的那个方向，忧心忡忡。那扇半掩着的门，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晃动起来，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这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在为这一刻短暂的别离而轻声叹息一般，又似乎是在低声诉说着那些尚未可知的不安和焦虑。

琉璃的眼眸之中盈满了深深的忧虑之色，她下意识地将身上的被子又拉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内心的不安。此时此刻，她的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朱正可以顺顺利利地应对来自朱夫人的种种询问，不要因为她而受到任何责难或者刁难。与此同时，她也不禁开始担忧起自身的伤势来，暗自思忖着会不会因此给朱正带去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一时间，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使得琉璃的心绪久久都难以平复下来。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之声，它气势汹汹地穿过整个庭院，毫不留情地吹打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原本挺拔的树枝，在狂风的肆虐之下，不断地摇晃着身躯，发出一阵阵“沙沙沙”的响动。这声音听上去竟宛如某种不祥的预兆，令本就显得无比凝重的氛围愈发地压抑起来，让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