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那一句:“本王要那个家伙来伺候我”的话语出口之后,身后的士兵,一个个脸色大变,冷汗淋漓的同时,却又如同牛儿一般,不敢抬头。
他们为什么敢违逆参将,为什么敢发动暴乱?
难道只是因为这个王爷吗?
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强者在给他们撑腰。
王爷……这狗屁的王爷,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屁!
只有在这个身份下面,那些拢聚起来的权和强,才是他们畏惧的根源。
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说话的。
尤其是这些目不识字的兵丁,并未进入那名为官场的大染缸之内,对皇亲国戚的定义,永远没有那些文官狗腿子来的要清晰。
通俗易懂的来说,他们只认拳头……
那个拳头说,牢里的王爷可以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他们就敢发动暴乱,杀死参将,逢迎王爷。
可这并不代表着,那个王爷就可以肆意的侮辱‘拳头’,这里面事关一个尊严以及职责的问题,毕竟他们的梦想就是为了成为‘拳头’。
如果成为了‘拳头’之后,还要被这些‘贵人’肆意践踏,那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通俗易懂的来说,他们造反也好,为国争战也罢,都是为了日后可以争取得到更多的土地,那倘若,造反成功以后或是升了高官之后,还和之前别无二致,那他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劲呢?
此处所说的更多土地, 不单是指钱财,还有那个人上人的尊荣。
和那些龙子龙孙不一样,那些人天生贵胄,没有相应的实力也能得到尊荣,而出身低微的士兵,他们需要经过生死的搏杀,甚至是数十年的艰苦,这才有可能得到,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
因此,他们并不觉得,这个时候,这个所谓的王爷,说出这番话,对那个少年,是一件好的事情。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
坐在大石之上的少年,眸光一凝,眼中的杀意又起来了,但随后想起了,山上某个女孩子的托付后,他又不得不按下了这心头的杀机。
可惜,那王爷似乎不想如此轻易罢休,只他接连开口说道:
“说你呢,你没听见吗?居然还敢在那里坐着,真是一点尊卑都不知道!”
“你那样看着我本王什么?你个蝼蚁,竟然敢如此无礼的直视本王?还不快点给本王跪下谢罪?”
杀心反复,陈森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啊,人到极致无语的时候还是会发笑。
少年在王爷那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下笑完之后,这才森然的说道:“把你那狗屁的王爷架子收起来吧!至少在你到达安全环境的情况下,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身上少些东西!”
强大的灵魂威慑弹出,如同潮水一般覆盖过去,把李然吓得浑身乏力,颤栗不已,这个年纪轻轻的王爷,仿佛看到了自己下一秒就被砍到了脑袋的未来,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未来。
刹那间,他忽然清晰的回忆到了,在百夫长的折磨下,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死亡的气息。
然而那如数九寒冬一般的灵魂威慑,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秒数九寒冬,下一秒就冰雪消融,令李然得以从那将近窒息的状态之中挣扎出来;
但也许是太过恐惧的原因,脸色苍白的他整个人,居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双膝跪地,此刻,他浑身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深深的喘息不已。
“混……混账,居然,居然敢……敢让本王跪下,本王要你死……死!”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什么,实际上也不能说是低声,只是因为喉咙喘气太急,所以声音变得模糊而又嘶哑。
他艰难的扭过脑袋,想要号令身后的士兵,将前面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年缉拿下来,然而目光所及,却是一片低沉沉的脑袋——这代表的是臣服。
杀出来的威望,和喊出来的威望,在此刻,高低立判。
这时,一个还算机灵的小兵,连忙提醒了李然一句:“王爷,那个大人,才是来救您的……”
“……”李然不是傻子,听到小兵的这句话,整个人吓得一哆嗦,这才脸色苍白的回头,看着那依旧坐在大石之上的少年,喉咙疯狂滚动。
这你他妈不早说?
能够镇压一群乱兵,将自己从重重的叛军里面救出来,这种人……
这种人的实力,真的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开罪的吗?
有如此大的能力,李然不敢相信这个人在父王面前能到达什么位置,甚至,作为大庆帝的儿子,李然比谁都知道那个帝王的刻薄。
所谓刻薄寡恩的意思,并不是对任何人都嗤之以鼻,而是对身边的那些“人”,全部都能用利益来权衡。
一个子嗣,和一个能力强大的年轻臣子相比。
就算是李然坐上了王位,也知道这个选择题该如何选。
毕竟,子嗣没了可以再生,但是忠心耿耿而又能力强大的人才,却可遇不可求。
如今十二审判席,甚至只有一半,一部分除了皇权的限制,另一部分,未免没有人才稀缺的原因。
好比是那个贾余,朝廷为什么对他如此看重,要将他列为审判候补?
那是因为百年来的北部战场,只有他才能担当大任,力剿魔物!
听说那个叫贾余的,也是个年轻将士。
所以……
“当面的可是贾将军?小王李然,对将军仰慕已久,将军神勇,威武之名传遍国都,小王难出宫廷,好几次在将军回京诉职的时候,想要和将军结识一番,只可惜,始终缘悭一面,如今能在此处相遇,看来,这也是小王的福气!”
前一秒还心生歹念的李然,脸色却变成了‘激动不已’,仿佛能见到这个将军,对他来说果真是天大的幸事。
此时,造反的事情发酵并不久,李然并不知道贾余的情况,只当眼前的士兵,是北军走失的一支军队,因此也理所当然的以为,能够整治北军叛乱的,那就只有……那个年轻将领了。
想到眼前的年轻将军,是传说中父王看重的贾余后,李然心又热了起来,虽说王子给一个外臣下跪行礼,这不合礼制,但如果此人是一个审判候补,那话就得另说了。
国都德政殿内的十二张椅子,是能够和蟠龙椅摆在一块的,虽说那十二张椅子,装潢并非华丽,看上去也毫无高贵——但是椅子的外表从来不是衡量其高贵与否的标准,看它摆放的位置才是!
能够摆在皇椅旁边,就足够证明,这些椅子的分量。
而,能够坐在椅子上面的人,换另一种角度来看,那就是可以和帝王“平起平坐”!
这就是高贵,这就是权势!
虽然说,贾余并不是审判,而仅仅只是审判候补……但只需要经过这次的活民之术,朝廷就有理由加封他为枢密使,此后,贾余,这两个字的后面就可以加上一个席字了。
那个时候,别说区区一个王爷,就连帝王,也不敢轻薄的来一句:我要这个人来伺候我!
因为那个时候,贾余席这三个字,代表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而是朝廷的一方柱石。
所以……自己先前冒犯了人家,也当要赔罪不是?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陈森脸色略感古怪,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自己,摇头回道:“假将军,真将军,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将军?”
“起来吧,我不是什么将军,你也没有那么的好福气,你母亲委托我的一个好友把你救出来,只是我那个朋友实力不彰,所以劳烦我跑了一趟,如今见你没什么事儿……那就随我上山去见你母亲吧!”
“……”李然闻言,脸上那“激动”的神色一收,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麻溜的爬了起来。
你不是姓贾的呀?
那装什么犊子?
“那不知这位壮士的尊姓大名?能否告知本王,也好让本王寻个机会报答一番?”
双手用力爬回到椅子上的肃王拱了拱手,态度恢复了傲慢,虽然没有之前的跋扈嚣张,指着人说要伺候,但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坐在石头之上的陈森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也不搭话,径直往山上走去。
见自己被无视的王爷,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可当他看见那一路上的血骨之后,底气又变得不是很足。
厮杀过后的战场,和那种被碾压过后的单方面屠杀,这两种残局是不一样的。
因此,那一条山路上面铺满的尸骨,其始作俑者,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毕竟,李然此前也是在这条山路上面被押下来的,那个时候的他,还被打断了双腿。
虽然说现在的双腿还没有好,只能被人抬在担椅上行走,可是对那山路的印象,却依旧清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本王抬过去?”
李然发现自己还呆在原地之后,连忙对着身后那群如鹌鹑一般的士兵呵斥道。
作乱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这简陋的担椅,重新扛到肩上,朝着山上走去。
只不过这始终不是那装着减震系统的马车,一路颠簸,好几次险些没把这个王爷摔了下来。
惹得李然又是好一顿的破口大骂。
只是每当这个肃王,低头看见地上那铺着的那一层身上并没有太多伤势的尸体之后,眼中的忌惮,就越来越深了。
因为上面那些面孔,对他来说不算陌生。
这些人,在半天之前,都参与了和自己的搏杀之中,那个时候,他们以下逆上,从山下一路打过来,在他们面前,那号称国都防御部队中最精锐的虎攘卫,在具有地形优势的情况下,都被打得节节败退……可如今,他们却如同睡着了一般,遍布在整条山路之上。
前后的差距,不言而喻……
一想到这里,各位王爷的心底也在庆幸:
幸好,幸好那个大人,也算是我朝中人,不是叛军中的一徒,否则的话……即便是那神威将军来了,恐怕也难以把本王,从那狼窟之中救出来吧?
他心头在庆幸的同时,也有一些欢喜,毕竟,虽然没有遇到贾余,可是遇到这样的猛将,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坏事。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心中以为的那个,忠诚的神威将军,却是造成他双腿残废的最终祸首,也就是这支叛军的首领——最高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