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28章 领土

蓦然，柯林感到自己与铜表上的名字，建立起一种渺远的联系。这种感觉如此清晰，看来，铜表并不认为他是穿越者，影响柯林这个名字与他的联系。

在风之子这类外行人眼中，柯林只是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名字就出现在了铜表上面，她这才知道柯林的全名。

旋即，柯林的灵体上，原本漆黑的魂躯开始变得透明起来，风之子未曾见过这一幕，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嘴中念念有词。

“诶，难道你也要长成跟我们一样了吗？在上面签名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同于风之子吃瓜看戏的轻松，格劳秀斯的脸色倏忽变得凝重。

等到柯林重新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格劳秀斯站在面前，与他对视，关心中带着一点紧张。

“一切顺利？”

“应该是完成了。就是契约内容我没问出来，有点可惜。”

“嗯？你居然能听到那个声音，不错。”格劳秀斯欣慰道。

自己这个新弟子，对理型界的适应极快，天赋也高到能听见契约的存在。这说明柯林走上术师的超凡道途，绝不会比他在贵族的超凡道途上的成就差。

他的选择并没做错。

然而格劳秀斯对白蛇的存在一无所知，也完全不能想象出来，柯林是一只脚走出了贵族道路，可还有一只脚留在那儿呢。

“至于契约内容，我们也都没问出来过。也不影响我们在这生存下去，不要紧，也许以后你就知道了。”

见柯林应对自如，格劳秀斯稍稍放下心来。

“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情况，你的灵体颜色变淡了。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很虚弱？”

“有一点……但应该还能支撑一会儿。”

格劳秀斯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带你去见国王是不可能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就像是医生说出“抱歉，尽力了”那样，唬得柯林大惊失色，连忙道：“我不是已经成为术师了吗，怎么没有时间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我们成就超凡后，肉身与灵魂不能分离太长时间。否则就永远无法返回物质界了。”

“按照希洛先贤，柏拉图的弟子，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是灵魂的质料，灵魂是**的形式。”

格劳秀斯解释道，“灵魂的拔升虽然是超凡之路的本质，但同样违逆着生命的天性。在理型界的部分灵魂，就像以意识之桥充当拉线的风筝，在理型界呆一段时间后，灵魂仍然要返回物质界，保持结合才不至于暴死。”

“表现在外，就是你的灵体颜色开始变淡，意味着你的意识开始支撑不住了。”

柯林听明白了，是这个时间有限，而不是他以为的“时间有限”，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沉重。

他可还没有自己的领土，学会一个术式啊？就这样空着手回去，他不甘心。

眼见柯林挣扎的神情，格劳秀斯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观察着他褪色的速度，估量了一番，思绪转动着说道：

“也不用担心很多，只要你修炼多年，就能让自己的灵魂与理型界更加契合，意志更加强韧，在理型界逗留的时间自然也更长。”

“目前你褪色的速度，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见一见国王是来不及了，但占住一片属于你的领土应该还来得及。”

说罢，也不管柯林有没有反应过来，他拉起柯林的手，果断地再次使出屡试不爽的术式。

“此地，允许化尺为寸！”

言灵术式：咫尺天涯。

风之子正好奇地在柯林背上划着圈圈，研究着他逐渐透明的躯体。下一秒两个大活人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愣愣地漂浮在原地，孤零零一个人在偌大的铜表下是如此可怜、弱小又无助。

终于，风之子忍不住大哭起来，泪水落下，消失在猛然刮起的暴风之中：

“柯林，你答应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

另一边，柯林正专心致志准备开始“圈地运动”，浑然不知因为自己没把结局说完，对一个初次谋面的小女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眼下，他唯一想做的和要做的事，就是在老师的指导下，获取属于自己的，在风来之国的第一块土地。

考虑到安全问题，格劳秀斯只让他开辟一块微型土地，一个不过半径一米的圆，能站得下他这个人就可以了。

关键是要快点占下，哪怕是“劏房”大小也只能接受了。

依格劳秀斯所言，取得领土的方式，其实在两界都一样的适用。

根据他多年对物质界中国际政治的研究，取得领土的方式一共有四种：

先占；添附；征服；割让。[1]

柯林现在在做的，就是以先占的方式取得一块领土。

如圣典上记载的，当亚摩利人的国王，要求归还领土时，耶弗他却反问道：

我们居住在此已经有三百年了。在这三百年之内，你们为什么没有取回这些地方呢？

通过长期持续的占有，而取得的土地应该得到确认，而且不得被收回。这就是先占。这就是术师们取得领土的方式。

完成对领土的先占，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其一，先占的对象必须为无主地，即不属于任何人的土地，或被原物主明确抛弃。

其二，在正式占有后实行管理，具有取得该无主地主权的意思，并要通过主权行为公开地表现出来——这一点倒是与一般动产的先占不同，是需要先占的意思表示，而非仅仅先占之意思。

根据风来之国国王的规定，以通天铜表为界，远离王宫的那一侧土地属于无主之地，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本事占领。

但他又同时给流浪者们下达禁令——没错，流浪者同样要在铜表上刻下名字，也是国王的属臣，比起他们这些外来者更尊王命——不允许他们跨过通天铜表一步。

于是，术师们便在事实上享有了这半壁江山的开发权。

由于地域广阔，而术师人数稀少，基本上没有竞争，大家选一块看得顺眼的领土，直接先占就完事了，因此术师群体倒也相对和谐，毕竟圈地也需要时间。

按格劳秀斯的说法，先占由来已久。

在物质界文明出现之前，人类可以使用任何事物以自保，而某些物品或经使用即消耗，或转化成使用者的物质而不被允许他人继续使用，由此，与使用不可分离的私人所有权的出现即刻明朗起来；当使用即意味着用尽，原初使用权实际上即与排他权利无异；使用以占有为必要，每个人都可以经由类似的行为获得私人占有物，这一过程即为“先占”。

当然这一大堆，柯林倒也不需要完全听懂，听明白，和会做是两个概念。

在格劳秀斯的指导下，柯林小心翼翼地沿着自己四周走了一圈。

他唤出六芒星徽，就是刻下名字后出现在灵魂之中的那个“印章”，柯林的灵魂刻印。心意流转，用它划下了一条圆形的界线。

这就是格劳秀斯所说的领土【边界】，边界落成，就相当于宣布他对这块土地的主权了。从此，任何人未经允许越过这条界线，他就会有所警觉。

如果愿意付出代价，消耗大量魂质，倒是可以加快无主之地转变领土的速度。

不过柯林总不好意思开口找老师要，不用格劳秀斯教导，他就已经明白，任何一个术师都是只恨魂质不够用的。格劳秀斯还总结过——辛苦扩大领土的术师有点像是物质界的老农民，自己那点魂质的收成，没有别的来源只能靠领土出产，打起架来全仗着那一亩三分地啦。

正是由于魂质如此珍贵，转化领土要用，购买领土要用，施展术式还要用，谁会嫌自己魂质太多？

眼下，他至少顺利地初步开辟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块领土。

在领土之内，他感到自己就是这方寸之间的主宰，哪怕格劳秀斯在位格上也要低他一头。

也算得上是有地的有产者了。柯林自嘲地一笑，以此平复心中的激动。

在寸土寸金的孚日城，就连城外的农地和庄园，都属于上城区中的穿袍贵族。

耕种劳作的农民们只是他们的家仆和私丁，像柯林这种贫民窟出身的黑帮混混也没好到哪去。

但现在，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甚至可能是拉特兰条约订立后，城内的第一位原生超凡者。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将得意之情尽数压下，喜怒不形于色，万事处变不惊，早就成为他的处事原则。

时间可没剩下太多，开辟完领土只是第一步，他还要学习怎么施展术式，才能成为一位正式术师。

[1]格劳秀斯：《战争与和平法》，论财产所有权的推定放弃与它的先占，以及这种情形与依时效取得所有权的区别。在格劳秀斯看来，时效不能取得所有权，即无取得时效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