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48章 风来之国（四）

当他醒来时，此行的目的地，风来之国的王宫已经近在咫尺，却仍有天堑般的距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王宫脚下，但不得不仰视着它。高耸的断崖凌空飞行着，看不到底也看不清顶，孤绝横亘在两人面前，而王宫正在这崖顶之上。遥遥望去，一颗火红的光球躺在王宫上空，彰显着凌驾于世的威严气度。

那是太阳。

王宫虽不如通天铜表的夸张高度，应该也相去不远了。

格劳秀斯带着他缓慢升空，王宫的模样便越发清晰。

与想象中的模样不同，王宫并不像人间的宫殿那般金碧辉煌，反而突出一个古拙，甚至可以说是朴素。

整体四四方方，由青铜浇铸而成，与通天铜表应是同样的材质。

支撑起宫殿梁宇的青铜柱间隔排布，环绕着整个王宫，让柯林想起前世希腊的帕特农神庙。

越是向上，越是能感受到高空的狂暴风流。若不是有格劳秀斯带着，柯林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去。

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搞明白操纵风的方法。

“终于醒了？”格劳秀斯平静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奇异的是，这声音竟好似在柯林灵魂中直接出现，如果不是柯林确认自己没想着说话，他差点以为是灵魂波动生成的一道杂念。

“瓦伦斯山，凌空飞起的山崖，大概只有风来之国能见到的奇观。我们现在正在飞越瓦伦斯山，王宫就建在山顶的平原。”

“本来还想叮嘱你，别刚学会法域就放术式，没想到你倒是很有领悟力和行动力，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晕过去了。”

“也算是现实给你上了一课了，比我这老师教的还深刻。你以后可得记住，摸清术式所要消耗的魂质，是使用通用术式的第一步。贸然释放新的术式，万一魂质消耗过度，当场昏迷都是小事，就怕在战斗中就要了你的命。”

“一般来说，除了【禁止战争】这种顶级的禁止规则，涉及到超凡层面的律令术式，比如禁止血脉恩赐，禁止神迹施展，都会视乎法域范围内的对象客体来消耗你的魂质。一旦你与对方层次相差过大，等级的差距会将你本来就不多的魂质抽干。”

柯林讪讪一笑。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现在他可是领会到了。

“明白了，明白了老师。我以后一定谨慎再谨慎。”柯林握掌成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出了这么一茬，他的心中自然而然浮现一个疑问。

“不过，我想问问，这个通用术式涉及到的范围，是不是广了一点？”

格劳秀斯挑了挑眉，反问道：“你是想说术式的覆盖范围？领土和法域有多大，通用术式的作用范围就有多大，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不，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当我展开法域之后，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默认为释放术式吗？那我岂不是要谨言慎行，在战斗时不能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格劳秀斯蹙起的眉头舒缓下来，点头赞许道：“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啊，嗯，这倒是个好问题。”

“事实上，当然不是所有的话语，都会成为一个术式的前奏，或者是标志。目前的通说观点是，经由你【意志】确认的【简短】话语，才能作为术式的组成部分。你开启法域时跟别人交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因为这时候你通常有意识地说出规则，也不会经由意志真正确认。”

“就像我跟贝克特的战斗一样，你也看到了，我在法域内释放术式，并不影响我说话刺激他。”

“我大概明白了。那么，什么是经由【意志】确认的【简短】话语？”

柯林精确把握到了重点。

“意志的确认，说起来玄虚，实际上是能把握的。”

格劳秀斯一边说着，一边斜目而视，遥望着顶上的太阳。

“具体表现，就是你在释放通用术式时，还需要往意志太阳中注入更多的魂质。”

“由于它们本身是一片空白，你的话语便能够在其中刻下属于你自己的印迹，代表你自己的意志，间接影响意志太阳散发出的理智之光。当光线改变了，影子也就随之改变，也就是你领土的投影依照你的意志变化，从而修改法域的性质。最终，你的意志就被忠实反映为法域里的规则。”

“而所谓的【简短】，这反而是看上去简单，实际一点都不简单的问题。我们术师内部现在都在争论。”

格劳秀斯停顿了一会，也是颇有些感慨。

关于【自然法】和【术式】，他们的认识和了解，即便经历千年，还是仅仅停留在很基础的阶段。

“字面意义上，就是别说太长的话，别定义太过复杂的规则。但原因是什么，则各有各的说法。比较靠谱的意见是，从模糊的意志到具象的法域规则，中间经过的流程，太多，又太长了。只有足够简短明确，才能保证魂质中承载的信息不在传输过程中失真。”

柯林听得头大，但也隐隐有所明悟：别说格劳秀斯说的，从意志到术式的这一长串过程了，就连格劳秀斯与他的面对面交谈，他也不见得完全听明白了。

有智慧的生命尚且如此，何况是魂质这种任人摆布的死物呢？

“好了，这个问题太过宏大，你就当做功课去思考吧。如果能想出来，我也得尊称你一句老师呢。”

格劳秀斯看似在开玩笑，实则语气严肃，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目前我们也只是总结了一些能够类型化的语句，形成人人都能掌握的通用术式，在内部推广，就比如我禁止战争的律令术式。另外还有我用来赶路的言灵术式，之后倒是能够教给你。”

顿了一顿，未等柯林继续发问，格劳秀斯便如同未卜先知般，继续补充道：

“律令术式，言灵术式，其实都是通用术式的一种。是在特异术式和通用术式的二元分类之下，更为细分的分类。”

“具体而言，律令术式往往就是禁止术式，内容就是禁止法域内的某类行为，给敌人造成减益效果。当然，你同样也要遵守自己术式设定的规则，行为会受到律令术式的禁止。它的减益效果，是平等地针对法域内所有人的。”

“言灵术式，则与律令术式相反，注重给自身添加增益效果。不过在战斗中使用的比较少，通常都在战斗外使用。”

“不过你现在这模样.....”格劳秀斯看了柯林一眼，无奈地说道：“还是先好好修养吧。之前释放术式太鲁莽了，你本来就不剩下多少魂质，展开法域和术式，还把你最后那点魂质抽干了。”

“这两天，等我给你买了一块地，你就好好积累魂质，顺便弥补下灵魂受到的微小创伤——可别不当回事，你的灵魂本来就只有一部分在理型界，过度释放术式的话，会给你的灵魂带来不可见的细微创伤，日积月累，以后你就有得受了。”

“最后，你也别太过依仗通用术式了，它虽然好用简单而强大，但有一个不能说限制发挥，算得上有趣的特点。”

“是什么？”柯林很识趣地问道。

“那就是它的作用对象，只能是人。”

“法域之内，不是针对人的行为状态说出的语句，不能充当术式设定【规则】的起点。所以说，有机会你也可以多练一练特异术式，有时候会有奇效。”

柯林缓慢地做出一个表示听话的点头动作，倒不是他要故作叛逆，而是风力已经大到惊人，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艰难。

纯然由魂质凝成的暴风，吹散空中所有的云，在柯林灵魂内留下部分魂质的同时，也将他吹得举步维艰，只觉得灵魂都要被掀飞。

“就快到了，最后一段距离。坚持住，柯林！”

格劳秀斯一把抓住他，二次加速，朝天空飞去。

他也有点受不了了，心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场风暴，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哪怕削弱后还是强悍如斯。

格劳秀斯唤出法域，果断释放术式。

“此地，不可后退一步！”

柯林忽觉身后同样产生一股推力，与风力进行角斗，他则是被两股力量压在中间的夹心面包......

他们的速度渐渐变缓，但始终保持着向上移动，终于，一切外力消失了，头晕目眩的柯林重新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前面应该遇到的是骇人的风暴，他们现在已经穿越最猛烈处，当处于风眼之中。

风平浪静，云卷云舒，与方才**蚀骨的狂暴风流形成鲜明对比。

而风眼的中心，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风来之国王宫。

它就坐落在这凌空浮起的绝壁上，绝壁的顶端却是平整的土地，甚至生长着青草。若不是回头就能看见，下方一望无际的天空，柯林会以为自己置身平原。

九十九级台阶之上，就是王宫正殿。太阳俯身于王宫之上，散发的刺目光芒有如冷漠无情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太阳本应是温暖热烈的，风眼中心却是如此的冰冷，难道说，就连太阳的辉光，也无法使这个地方温暖一些？

无来由地，柯林心底涌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