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那个老头的疯言疯语吗?”
“一个字我都不信。我看,他才是真正疯掉的那个。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他的演技实在高明。”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回到王宫中禀报了?告诉国王,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话倒也不用说太早,我还没跟他表明我们特使的身份呢。严格来说,我们接受的使命还没开始,谈何完成呢。无功不受国王之封,何况,他们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没有说错。”
“哪一句?”
闻言,他转身仰头张望。风之子跟在身后,好奇地与他对视。
凌空的瓦伦斯山,坐落其中的王宫,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太阳依然悬于其上,似乎从来不曾改变。在祂永恒不变的照耀下,在晨昏边界以内,风来之国没有黑夜,只有无穷无尽的白天。
“国王疯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伊比利亚的疯王,卡洛斯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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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友好的刻意会面,最终以双方各退一步作为结局。
流浪者不再强求他们到营地一叙,格劳秀斯则以今天不方便为由,打发了他们,同时做出了下次一定来的承诺。
新仇旧恨并没有瓦解,真正打动了格劳秀斯的,也不是流浪者近乎恫吓的话语,而是那位老人临走前留下的另一句话。
“你们尽管不信吧,等到末日级别的黑潮来临,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柯林还没听清楚,老人便拂袖而去,双方分道扬镳。
“我不许你们这样说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怎么会疯掉了呢,祂对我们可好了。”
风之子撅起小嘴,气哼哼地说道。
柯林沉思了一会,却是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为什么要维护太阳呢?柯林自己也搞不清楚,明明他向格劳秀斯摆明过自己讨厌君主制。
也许是风来之国的国王,实在不像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君主吧。
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术师聚集之处。临去之前,格劳秀斯给了柯林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哄小孩我哄不来,你来负责搞定她。
“在她面前说这个不合适,我们之后再说。”
听到格劳秀斯的灵魂传讯,柯林不禁有点牙酸。
哄小朋友,他真的擅长这个吗?
难道又要像上次一样,给风之子讲乐队女高中生的故事?
其实倒也不错,之前自己不想见白蛇,还一直念叨着要给她讲完呢。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银色长发如云舒展,手感很好,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意外地很是享受柯林的抚摸,并且很努力地不说出来,尽管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
“对的对的,他净是瞎说,别听他的,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那好,我要听故事,上一次你还没说完呢!”
果然是孩童心性,转眼间就忘了格劳秀斯的得罪,女孩喜滋滋的托着笑脸,已经准备好听故事了。
“呃,上次讲到哪儿了来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才发现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脸皮厚如柯林也是有些窘迫。
“我啊,我叫塞勒涅,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她的眼角弯如新月,藏不住满溢的笑意,似乎很高兴柯林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塞勒涅,是个好名字。”
柯林下意识地说道。
“在我们的语言中,塞勒涅有着【月亮】的意思。”柯林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相比起那有些疯癫的光辉烈日,他更偏爱温柔洁白的月亮。
“什么是【月亮】?”
柯林反应过来,在风来之国里,好像没有月亮的存在,他却是忘了这一茬。
“月亮啊……月亮就是跟太阳相对应的天体。它要更小一些,在天空中,它是太阳以外最耀眼的星辰。在太阳的照耀下,它也能发光,不过它照出来的光是银白色的,更加柔和一些,而不会太过耀眼。人们认为月亮偏向【阴性】,做女孩子的名字很合适呢。”
“嗯嗯,虽然我没见过月亮,但是我可以想象出来。听着就很喜欢呢,那我以后就是【月亮】啦。”
塞勒涅对自己名字的意象很满意,跳脱的思维促使她突然想到,是不是也能给少女乐队起一个相应的名字。
“我想到了!她们的乐队名字,就叫【少女之月】好了,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名字!哼哼,不愧是我。”
柯林哭笑不得,她这一打岔倒是提醒自己讲到哪了。说起来,虽然前后三个乐队,都跟月亮没有关系,但是最终的乐队,Ave mujica的五位乐队成员的名字首字母,所组成的单词刚刚好类似于英语中的月亮。也算是一种无心插柳的巧合吧。
反正也要等格劳秀斯回来,也没剩两集的内容,柯林干脆一口气跟她讲完剩下的故事。
“噢噢噢!真没想到,小祥居然自己组了一个乐队,真的太感动了......”
塞勒涅泪眼汪汪,为着故事的结尾而动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追问道:“那小祥跟小睦她们组的乐队,后来肯定也发生了什么故事吧,有没有跟爱音她们的后续?我要听我要听!”
这句话好似一刀精准插在柯林的胸口,他这才悲痛地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就差半个月就能看上下一季了。
可恶啊,他也好想知道续集的剧情,想看两个乐队对邦啊!为此他还特意没看任何剧透,早知道,至少把第一集的枪版看了。
塞勒涅已经跟柯林混熟了,一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又在想着这么搪塞过去,当即嗔怒道:“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倒不是不记得了,是我也不知道后面的剧情。要不,我给你现编一个?”
柯林话音刚落,女孩的粉拳就如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捶得他连忙笑着告饶。
两人打打闹闹间,格劳秀斯的身影悄然出现。他的面色此时无比凝重,不复先前的轻松,但看到两人嬉闹的画面,还是不觉露出微笑,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这位小姐,能否允许我从你这里借一下柯林,我跟他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单独聊聊。”
“啊,好的,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塞勒涅莫名地小小害羞了一下,立刻停下与柯林玩闹,红着脸飞走到一旁了。
真搞不懂这小女孩的心思......柯林也没多想,不去管塞勒涅,凑到格劳秀斯身边。
“你倒是挺会交朋友,寻常术师,很少能跟风之子玩到一起。”
格劳秀斯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柯林心里一突,难道有什么问题?平心而论,虽然见得不多,他还挺喜欢跟塞勒涅这孩子相处的,内心还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的,虽然人家不一定把他当哥哥看就是了。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塞勒涅虽然幼稚淘气了点,本质就是个孩子,还是很在乎我们的,流浪者拦住我们的时候,她不也及时出现警告我们吗?学生觉得,她跟我们呆在一起应该没有问题吧。”
说着,柯林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塞勒涅,正对上她的目光。于是她也回以月亮般纯洁美好的笑容,一点儿不感到局促。
“呵,你想多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感慨一句,你怎么还紧张上了。”格劳秀斯有点无语。“交多一点朋友是好事,术师在哪都是【不受欢迎的人】,无论在物质界还是理型界。多认识些朋友,就少一些敌人。”
柯林听着这才松了口气,老师要教大道理,就任他教吧,规规矩矩摆出好学生的样子,点头如捣蒜:“老师说得对,我看那些流浪者就是不安好心,嘴上说要化解仇怨,实际上还不知道想把我们怎么拿捏呢。要我说,风之子的心性都挺单纯的,反而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呃,只是,他们其实在外表上相差不大,我也不知道怎么分辨。”
“你说的这些,我们其实也想到过,联合风之子来对抗流浪者。但风之子都是各自为战,没有形成组织。虽然他们有天生驾驭风的能力,但是并不擅长作战,你刚来理型界那会儿应该也体会到了。”
格劳秀斯正色道。
“反倒是流浪者,他们有严密的组织体系,有自己的聚居地,哪怕个体战力不是很高,但凝聚在一起以多打少,对单个术师的威胁就很大。”
“至于你说的怎么分辨两者,也是一个大问题。外表上他们毫无差异,难免会有流浪者假冒成愿意合作的风之子,那样对我们的威胁就更大了,还不如保持中立,与风之子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是和平主义者,并不喜欢争斗。”
“总而言之,还是因为长年累月跟流浪者的对抗,导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太少了。本来国王是个最可行的了解渠道,但今天看来,祂的状态真的是有些不容乐观,原本的打算只能取消,又没法从祂那里问了。”
“好在他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给了我们一个王国特使的身份。这个王国特使的身份,我们得好好把握住,尽量从流浪者身上,敲出更多关键的情报和资源。”
柯林同样肃穆起来,应声称是。
“学生任凭老师吩咐。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直接说吧,没什么不能问的。”
格劳秀斯主打一个有问必答,绝对称得上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国王疯了?是,祂说起话来很像是谜语,我也听不懂,但就这样判断他疯掉了,未免有点太武断了吧。”
格劳秀斯摇了摇头:“你来的晚,没见过这之前的国王,有所不知。”
“流浪者说我们得到了国王过分的偏爱,其实并没说错。单看领土这一件事,就知道国王对我们的偏袒了。流浪者是只能用自己辛苦搜集的魂质,向国王购买领土的,而当第一个术师来到此处,觐见国王时直接就得到铜表之外全部领土的开发权。”
“事到如今,流浪者对我们术师的敌对猎杀,和国王对我们的偏袒,何者为因,何者为果,已经说不清楚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国王的赐予,术师群体恐怕还没成长起来,就叫他们猎杀干净了。”
“而我为什么说国王的状态不对呢?”
格劳秀斯习惯性地抛出疑问,见柯林一脸茫然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上课,略一尴尬,而后接着自问自答。
“因为前不久,就在我从梅斯出发来孚日城的时候,在王宫周边,突然刮起了前所未见的大风暴。”
“这场风暴卷起的魂质,能将一个人生生冲成白痴。那时候除了技艺超群的风之子,无论是术师还是流浪者,都无法靠近王宫。”
“直到这几天,风暴的强度才慢慢降到我在内的少数几人能通过的地步。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只是风暴的余波,就足以让你举步维艰。”
原来先前令人举步维艰的风暴,竟然能隔绝王宫与其他人的联系.....柯林惊讶的同时,又刷新了对自己老师实力的认知。
“因此,今天才是我在风暴之后第一次见到国王。祂的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放在之前,祂是绝对不会拒绝我们购买领土的请求的。毕竟,祂唯一的追求就只有魂质,哪怕堆成王宫脚下的山崖也不能使祂满足。”
格劳秀斯长叹一声,柯林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清晰地看出忧虑。
“祂说出那种话,老实说,让我吃了一惊......太过悲观了,太过消沉了,太过绝望了。”
“以往,祂的性格完全符合我们对太阳的想象,威严而光明正大。死亡、毁灭和假象,如果我不在祂面前听见这些话,我根本不会将祂与这几个词汇联系在一起。”
格劳秀斯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困惑,回来的路上,他也是一路在沉思。
一切有朽的事物都必然被毁灭,难道连带走黑夜,唯余白昼的太阳,亦然逃不过枯朽灭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