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53章 风来之国（九）

说话间，柯林的灵体渐渐失去色彩，这是意识驻留彼界的时间，到达极限的征兆。格劳秀斯顿了顿，尽量简略地接着说道。

“除此以外，刚刚，我跟其他术师聊了聊，都是在风暴减弱后去过王宫的。他们一致认为，国王在风暴出现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性格大变。有的甚至没能被国王接见。”

“大概流浪者看出来了其中的问题，甚至还可笑地安排了卫兵。我看啊，这两个蠢蛋为的不是拦下我们，而是要向那老头子通风报信。”他随口道破真相。

“在互相通气之后，我们根据现在的情况，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柯林迫不及待地问道。

只听格劳秀斯笃定道：“这场风暴，恐怕与国王的状态变化，息息相关！”

“你现在才刚刚成为术师，对国王的威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不明白至强者意味着什么。这么说吧，祂身为风来之国的国王，实力绝对不会比物质界第五阶的君主更弱。”

“最有可能的真相是，这场风暴就是祂状态不对后，自己主动引发的。至于是不想让人见到祂，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目前情报还是太有限了，我们暂且没法作出判断。”

格劳秀斯语出惊人，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柯林，微笑着说：

“无论如何，先前的外层风暴，和国王的异常举止，都是真实不虚的。如果你对风暴抱有疑问，可以去问问你那位风之子朋友，她一定会知道。身为风之子，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风来之国的风与过去......刚才你说她叫塞勒涅来着？”

“嗯，我待会就去问一问她。”

“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吧，你的灵魂也快到极限了。”他摆摆手，算是与柯林道别，“你问过她之后，再看一看自己的领土，就赶紧回归物质界，别待太久了，又像上次一样昏过去。”

柯林点头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格劳秀斯拉住。从他的眼中，柯林读出一种久违的凝重。

只有一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人，才会在危险到来时生发出本能的直觉。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想让你，帮我寻找一下，孚日城内法洛兰可能存在的代理人......”

师徒二人专心致志交谈着，谁都未曾察觉，在通天铜表更外缘的极边远处，铺天盖地的洁白盐粒汇成云流，无声无息掠过荒无人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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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劳秀斯走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理型界中无穷无尽的会议。术师们需要认真商讨一下，面对风来之国剧变的形势，之后该作出如何的应对，才能平稳度过这场风波，乃至火中取栗，尝试获得更大的利益。

好在他的实力，已经近乎术师在此方世界的顶点，耽搁一段修炼的时间也还能接受。

即便在彼界停留的时间到了极限，不得不回到物质界，格劳秀斯仍然有自己的事要忙。比如盯住贝克特，别让他再搞出诸如剥夺奥康权限的小动作。再比如跟踪细数下来，柯林迄今为止跟老师在物质界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打完安布罗斯之后。

从这个角度说，他跟柯林前世的导师还真有些相似，都是精力旺盛的大忙人，整天飞来飞去在外开会，逼得柯林全靠自学，大多数时候还得靠博士生师兄带着。

当然，隔三岔五取消的组会，只用上上课的悠闲乐趣，就只有柯林自己知道了。

想起两世为人的老师和朋友们，柯林不禁莞尔一笑。

“柯林，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好笑，是不是想到后面的剧情了？”

塞勒涅才不管这些呢，她生来就是要玩乐的，柯林去哪她就跟着去哪，认定了什么事就要做到底。现在她是铁了心要从柯林嘴里撬出来，迷途之子乐队后来的故事——她一厢情愿地觉得柯林不是不知道，就是在吊着胃口故意不说。

刚送走一位大忙人，又迎来一位不知疲倦的小朋友，柯林也被她感染得有点孩子气了，竟是白了她一眼：“我啊，现在事情可多了，哪有时间想呀。”

塞勒涅气呼呼的，用不善的目光反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最终双双笑场。

柯林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给我点时间，兴许能续写出来。说不定，我也能当个作家。”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哼，你要是写不出来，我就去找国王陛下告御状去。国王陛下最宠爱我们了，你要是敢反悔，他一定会帮我收拾你的！”

“是是是，我哪敢跟你说谎呀，想得出来的话我一定写。”柯林哑然失笑，塞勒涅还威胁起自己这个王国特使来了。但这话却是提醒了柯林，他忽地想起格劳秀斯提到过的，跟风之子请教的事，于是问道：“对了，塞勒涅，你是不是对国王很熟悉啊？”

“那还用说，我们风之子熟悉国王陛下，就跟国王陛下熟悉我们一样。真要论起来，我们才是原生的，你们都是外来的外乡人，只是我们国王陛下对客人也像我们一样热情——啊，那个，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说，我们很欢迎你们这样的客人！”

塞勒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羞红了脸拿话找补。她只是小孩子心性，喜怒无常，而不是真的笨而不自知。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可能会刺痛柯林，哪怕因为傲娇不肯直白道歉，也要反话正说，并不想让柯林生气。

柯林摆摆手，示意自己毫不在意。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可是倒霉的穿越者，在哪都算是外乡人。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前阵子，就是你遇到我之前，王宫周围是不是刮起了前所未见的风暴？你知道，或者说，你觉得，这场风暴跟国王的变化有关系吗？”

“喔喔喔，你说的是那场风暴吗？是呀是呀，我这几天找不到你，就一直在风暴里面玩呢，可好玩啦。”塞勒涅的脸上依然残留着红晕，声音倒是正经多了。

“这场风暴大是大了点啦，好多人都上不去王宫，但跟国王的变化没什么关系吧。”

她有些困惑，反问道：“而且，国王陛下有什么变化吗？我这几天除了玩，光顾着找你了，就只见过国王陛下一次。”

柯林其实也不懂，他毕竟没见过这之前的国王，只是顺着格劳秀斯的想法提问。

“呃，就是，比起风暴爆发之前，国王的性情，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塞勒涅苦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你这么一说，其实好像真的有一点不同。”

她努力地回忆着：“那天，我在风暴里面玩累了，就去找国王陛下玩。祂虽然像平时一样给我魂质吃，给我做风旋玩，但有点强打着精神的样子，显得很消沉。”

“以往祂可愿意陪着我了，还说我是最有天赋的风之子呢。但那一天，祂一直在叹气，说自己老了，没法回家了。”

“我就很不明白，风来之国不就是我们的家嘛。国王陛下只是笑了一下，说我年纪太小，还不懂。又说，不懂也好。自以为什么都懂的，一个个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反而是我们啥也不懂的，愿意经常来陪祂。然后，国王陛下就又开心起来了，我们就接着玩了。”

柯林默然，自以为懂祂的人，对国王敬而远之；完全不懂祂的人，却能与祂共同渡过。他想起意志重合时掠过的印象，慢慢品出其中的寂寞之意。表面纵情燃烧，内里孤深如海，登临天幕的太阳，俯瞰着祂的国家与臣民时，就是这样的心态吗？

“你刚才说，国王可以制造风暴？”

“对呀，风来之国的国王陛下，当然是风的主宰啊，风是祂的臣仆，就像我们是祂的臣仆那样。喔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如果说是国王陛下引发的那场风暴，我觉得倒不是没有可能啦，不过，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呢。”

塞勒涅困惑地吐出半截小舌头。

“祂干嘛要这样做呢？”

“是啊，祂干嘛要这样做呢？只是为了跟风之子单独过家家？”柯林喃喃自语，格劳秀斯的提示没错，塞勒涅知道的远比自己多，只是她未必能意识到这一点。

但风之子听完可就不高兴了，恼羞成怒，拧着柯林的耳朵，不太高兴地哼哼着。

“什么叫过家家啊，玩就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像流浪者那样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可不要信了流浪者他们的鬼话呀。”

她本来想骂这个笨蛋，思来想去，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这回轮到柯林说错话了，眼见塞勒涅怎么也不肯再开口，心知不妙，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小女孩哄好。

塞勒涅总算消了点气，不复先前的愠怒。待柯林赔礼，说了几个笑话逗乐，又开始乐呵呵地跟柯林打闹了。回到之前的谈话是别想了，好在柯林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只等第二天告诉格劳秀斯，因此也就不在意了。

还是来点轻松愉快的话题吧。

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第二次进入理型界的术师，总不能什么担子，都让他放在身上一个人挑着。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走到了柯林几天之前，开辟出来的第一块领土。

柯林的魂躯已经开始褪色，他打算在到达极限之前，先将国王的礼物收入囊中。这样一来，他能收获的魂质也能变多。

虽然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魂质过去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出现在领土之上。但他也暂时没时间去探究这些底层原理，只要知道领土越多魂质越多就行了，而魂质越多，就代表自己成功释放通用术式的希望更大。

他唤出六芒星徽，独属于柯林·希斯的“印章”，一星日芒从中跃出。

在塞勒涅因惊讶而睁大的双眸之中，落在柯林的领土，旋即化作一层破碎虚幻的日冕，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开来。

随着日冕的扩张，柯林明显能感受到，它掠过的领土正在与自己建立起熟悉的联系。

他知道，这就成了。

待到日冕扩张到极限，便在虚空中淡去，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宣示着柯林新领土的边界。

相较起来，柯林原来亲手开辟的第一块领土，半径不到新领土的三分之一，总的面积也就新领土的十分之一。这就代表着，柯林今后收获的魂质，也将是原来的十倍之多。

果然还是国王封地来得快啊，柯林在心里默默感叹，难怪老师急着带自己过去。下一次，从自己领土收获的魂质，绝对够自己释放通用术式了。

诸事已毕，柯林便着手准备回去物质界，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昏迷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在下城区被有心人抓住，而奥康又不在，他的小命就危险了，甚至还会牵连到兄弟们。

魂躯开始褪色、变淡，他刚要回首向塞勒涅道别，却感到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一双柔夷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还记得，之前你就是这样慢慢褪色，然后就突然消失不见的。这次，你可不能再一声不说，就丢下我一个人了。”

塞勒涅拉住他的手，眼中噙满泪水，满是不舍。

看着柯林逐渐褪色的魂躯，她明白柯林又要走了。

这一次等到他回来了，那下一次，她还能等到吗？

过去，她从不觉得孤单，每天就是在风里自由来去，追逐嬉戏。柯林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反而让她挂念起少年的身影。

即便只是见过一次，但在流浪者的追杀中，经历了一段同生共死的冒险，对无忧无虑的塞勒涅来说已然足够浪漫。

“是我疏忽了，来，给你这个。”

柯林轻轻拉起塞勒涅的小手，将自己的六芒星徽，反向印入塞勒涅的手心，缓慢而坚决地沉入其中。

“用灵魂传讯的技巧——只要有这个，只要我在风来之国，你就可以随时找到我，我也可以随时找到你了。”

塞勒涅懵懂而顺从地接纳，将重要之人的气息刻进自己内心深处。

“会再见的。明天，我会在这里等你。”柯林微笑着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