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91章 以茶会友

时间向前回溯。

另一边，风来之国，术师营地。

离术师营地尚有最后一段距离，师徒二人聊起上次临别时，格劳秀斯嘱托给柯林的任务。

原本，格劳秀斯是想自己去找那位法洛兰的代理人的。不单是为了凶杀案，更是为了给弗兰德斯拉外援。

能拉来法洛兰，建立起法洛兰——弗兰德斯——洛林的三角同盟的壮举，格劳秀斯甚至能有信心，在无尽海与伊比利亚帝国争锋。

奈何天不遂人愿，格劳秀斯初来乍到，就被柯林的事情搅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到头来因祸得福，先促成了和西塞克斯的合作，但之后黑潮的爆发又让他抽不开身，几乎是每时每刻呆在风来之国。

理型界是术法学会的立身之本，绝对不容有失。

于是他便在分别时拜托了柯林，请他去寻找法洛兰代理人，看看是否能促成双方的见面。担心柯林的安全，他还将能保命的宝物交给了柯林。

不曾想，惊喜总在无意间收获。在安托万大教堂事变后，根据格劳秀斯与贝克特达成的默契，洛林兄妹反而能自由活动了。

有洛林家族的高贵身份当后盾，两人稍微发挥了点主观能动性。倒是拉法叶和薇薇安先一步，跟法洛兰人联系上了，并在格劳秀斯短暂的返程中，跟他说了这件事。

那位代理人给他们写了一封信，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宅邸见面。信上的落款是伊芙·雷默，盖着雷默家族的白狮家徽。

“白狮？原来霍亨斯陶芬不是唯一的狮子家族，世上还有其他的狮子血脉啊。”

格劳秀斯打定主意，日后闲下来，一定要狠狠地给柯林灌输超凡知识。他无奈的摇摇头。

“不仅有，还有很多。从古至今，狮子血脉算是超凡血脉里面最多的那些了。有好事者统计过，从古至今流传的，至少有十二个强大或是古老的狮子血脉。因此，就传出来一种说法，按照圣典的【十二门徒】，将其戏谑称为【十二狮裔】。”

“你们霍亨斯陶芬家族，就是其中一支。灭亡之前统治着上莱茵兰和孚日城这一块。而白狮跟你们隔了一座孚日山脉，在你们西边的波尔多，常年受到夏莱王室的辐射和控制。”

柯林问道：“她来当这个代理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不好说。”格劳秀斯微微沉吟。

“白狮以聪慧睿智闻名，如果是雷默家族现任家主，【睿眼】法里尼亚?雷默亲至，相信他能看清楚目前的局势，也有足够的资历代表吕西安一世。但是，那个小姑娘，伊芙·雷默，年纪甚至比你还小。根据情报，她不过是法里尼亚的小女儿，年龄最多不会超过十四岁。”

“所以我才有些担忧，法洛兰选了个这么小的代理人，有没有完成血继仪式，晋升超凡都是未知数。不，她身上甚至可能没有血种！”

“虽然白狮向来是法王的心腹智囊团，但她不是血裔贵族的话，年纪又太小了，没有足够的资格。更何况，她还不是法洛兰王室出身，让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负责孚日城的事务，我不知道法王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格劳秀斯揉了揉额头，心中诸般猜测闪过。

以现在的标准，血裔贵族一般是在十四岁，通过了血继仪式，成为血裔贵族，才算是真正成年。所以洛林兄妹在贵族的视野里，其实是未成年的孩子。没有格劳秀斯这个“大人”带着保护，他们的父亲佐罗公爵，才不会放心让他们出来治病。

柯林倒也能理解老师的想法。

不过，代理人这事，也未必一定是自家人吧。

法王交给自己的心腹智囊去办，好像没什么问题。最多说是法里尼亚有点私心，认为孚日城里法洛兰势力压倒性强大，派自己的小女儿出来镀镀金，但伊芙这个身份，当个令使代理人，在明面上没有超凡者的孚日城，也压得住场子。

就连半隐退的布雷斯，都被专门派回来保护她了。

“前面我都能理解，为什么老师你觉得，她不是夏莱王室的贵族，就不合适呢？”

“因为我们不仅要谈孚日城的小事，更要谈关系到法洛兰和弗兰德斯的大事。只有姓夏莱的人过来，才有资格谈国家大事。伊芙·雷默虽然出自树大根深的雷默家族，也只是夏莱王室的臣子，而不是族人。”

“要论关系，拉法叶和薇薇安比她更能代表法洛兰。”

看着柯林一脸困惑的模样，格劳秀斯道：“他们没跟你说过吗？拉法叶和薇薇安的母亲，就姓夏莱，是当今法洛兰国王吕西安·夏莱的妹妹。算起来，吕西安还是他们的舅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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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伊芙的白衣少女，极秀气一张鹅蛋脸，一双碧眼如泉清浅。容貌同样精致美丽。

虽说略逊薇薇安一筹，当称得上一位标准的美人儿。

只是，年纪是不是有些太小了点？

她的身段，甚至比长期坐在轮椅的薇薇安还要娇小，艳美绝伦的小脸上难掩稚气。

在拉法叶的角度看来，伊芙简直像一个金发的小人偶，美丽却毫无生气。

试探从她一进门就已经开始，薇薇安在心中暗自推算着，对方行止下隐藏的信息。

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她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也跟自己一样，还没有完成血继仪式——自己那位舅舅，真的有这么循规蹈矩，宁愿派一个藏于暗处的代理人来，也要遵守拉特兰公约禁绝超凡的约定？

还是说，是她背后的雷默家族另有盘算？但雷默家族是出了名的西南忠诚派，三次河岸战争都出过大力气支援的。

薇薇安一边思忖，一边牵出一个完美无瑕、无可挑剔的淑女微笑。

“原来令使妹妹是法里尼亚大人的女儿，早就听说白狮擅长谋划，智慧过人，难怪陛下会放心由你来出任令使。”

“洛林小姐谬赞了。我离父亲的智慧，还差的远呢，只能尽力去完成国王陛下交托的重任，勤能补拙，求一个不辱使命罢了。论起年纪来，我比你还要小上两岁呢，薇薇安姐姐想的话，直接叫我妹妹就好。”

薇薇安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蝴蝶扑闪：“那好，既然都没成年，就以年龄论罢。我便叫你伊芙妹妹了。”

伊芙轻柔一笑，有意无意回避了薇薇安言语间的试探，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手指微拢，虚指桌上沏好热茶的茶杯。

“请两位尊贵的客人，先尝一尝这东方的饮品吧。得知你们今天要来，我叫仆人烧了一锅热水煮茶，也试一试东方人的喝法。”

拉法叶推着薇薇安到桌边，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向桌上那套青白色的茶杯，眉宇之间颇为好奇。

纵然家世显赫。

拉法叶在琶醍的宫廷中，日常所见的贵胄王公，天骄子弟们，饮用这极东珍品时，亦是用银碟盛起薄薄的一层茶汤，像猫儿喝水一般慢慢舔舐。

从来没见过这一套物事，拉法叶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一把翘起长嘴的小壶，像园丁浇水时用的花房器物。

还有几个更加微缩的杯子，色彩的浓淡巧夺天工，其上绘有如云鸟一般的青蓝纹饰，洇染了神秘东方的烟雨气息。

“这是，来自茹东的茶叶？这套小巧的物件，倒也精美，是天方帝国的工匠打造的吗？”

伊芙笑得眉眼弯弯，一席白裙衬得她的笑容无比纯洁美好。

一时间，就连薇薇安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出神地沉醉在少女的笑容中。

“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对茹东的茶叶也有了解。自天方帝国的异教徒们崛起，黄金海的航线被切断，茶叶和香料就越发稀少昂贵，我这里的，也是家父大人以前留下的一些存货。”

“至于这套茶具，其实跟茶叶的原产地一样，并非出自天方帝国——他们只是传播者——而是来自更远方的茹东王朝。”

“比起这一小磅茶叶，这套茶具才是真正的珍宝。以前我们不懂茶的喝法，只能拿盘子来喝茶汤，其实茹东的帝国贵族，都是用这小巧的茶具来喝的。”

她优雅地拿起茶壶，往两个青白色的茶杯里倒出黄绿色的茶水，热气氤氲升腾。

他迟疑着探出手。在伊芙含笑温和的目光中，拉法叶用拇指和食指捻起茶杯，入手温润，质地令他暗自惊叹。拉法叶浅抿一口杯中黄绿色的茶水，稍滚烫了些，带点苦味，却立刻在口中升起一股清淡的香气，尔后余味无穷。

“有些烫了，但它的味道......很别致。”

“泡茶就是得用热水，可惜我也只知道这点粗浅的知识了。听说，茹东人在喝之前，还有一套复杂娴熟的茶艺，尽管在维也纳以西，找一位来自茹东的真正大师的难度，不亚于让一个凡人从孚日城徒步到赫拉克勒斯之柱。”

“谢谢你的珍藏，我很喜欢。”

口味挑剔的薇薇安忍不住尝了一口，同样觉得不错。她当然也喝过茶，仍觉得伊芙的茶格外地清香可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具有了变化。

“两位阁下若是喜欢，我将这套茶具连同茶叶，一并赠送给你们，如何？”

“茶叶虽说珍贵，若是想要现货，找伊比利亚的贵族牵线搭桥，还是有好几条商船愿意冒险穿越好望角，载回来茶叶和香料。仅仅是这套茹东帝国的茶杯，相对罕见难寻了些，我也是来孚日城后，从本地一位商人的手上得到的。”

薇薇安礼貌一笑，并不急着应承收礼，也不去看伊芙，刻意地错开她的目光，凝视着手中的茶杯。

上来就给自己展示这等宫廷难见的珍宝，对方意欲何为？

“这套茶具，太过珍贵了些。我们就不好收下了。只不过，伊芙妹妹，我却是有个疑问，这孚日城的征税权，到底在我们洛林家族手上，还是在法洛兰手上呢？”

“原先，家父将安防力量交托给法洛兰，是信任洛林与法洛兰之间的联盟。可拉特兰公约过去这么多年，孚日城越来越乱暂且不说，就连我们唯一剩下的征税权，也在被逐步蚕食。商人们得到珍宝，宁愿献给法洛兰地下的代理人，也不会献给洛林家族。”

她将空掉的茶杯放在桌上，清脆的砰响跟图穷匕见的话语一起来临，纯白的屋内，氛围突然变得诡异。

“十年前，天方帝国切断了黄金海航线，为了防范异教徒的渗透，各国颁布法令，非血裔贵族不得私藏天方帝国以东的奇珍。若我从商人手中获得这种珍宝，必然是直接献给舅舅，而不是留在自己手里，在第一次见面玩这种无聊的手段。”

拉法叶注意到，伊芙的小脸霎时变得通红，她急忙放下茶杯，涩声道。

“薇薇安姐姐，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喜爱东方的茶饮，恰好又在今日得到这套茶具，才打算请你们也尝一尝。”

看着伊芙着急慌忙解释的窘迫样子，薇薇安俏脸冷如冰霜，看似生气，内心其实在思索她的表现到底是真是假。

想要展现自己的财力和魄力压制他们两个原主人，见事不成，就顺势服软，乖乖道歉吗。

虽说伊芙美得像个标致的人偶，薇薇安却不信她真就能任人摆布。

见状，拉法叶知道，是时候到自己出来说话了，于是温和地笑道：

“薇薇安，别说这种话。伊芙年纪小，不清楚这项法令倒也正常，可以理解。她也是一片好心，你呀，就收下再献给舅舅，就说是伊芙小姐送的，不就好了？”

薇薇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埋怨的意味，佯怒道：“我理解，我当然理解啦。”

“我在伊芙妹妹你这个年纪，还只会读书呢。但是，哥哥，国家和家族的大事，容不得一点疏忽。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不管年龄实力怎么样，都得负起责任来才是。”

“孚日城是莱茵兰的核心，是打了三次河岸战争，死了十几万人才拿到的战略要地，一定不能乱。可现在，城里接二连三的连环杀人案、失踪案，闹得人心惶惶，连我们初来乍到都知道了，有好些富商已经打算搬出孚日城避灾。这件事，伊芙妹妹，你当真毫不知情？还是说......”

她直视着伊芙逐渐恢复镇定的双眼，檀口中弹出的每一个小舌音都如此严肃。

“你们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本地人里人尽皆知，上城议会中山岳派与阿勒芒派的矛盾由来日久，自然推断法洛兰最有利益上的动机。”

拉法叶也加入进来，声音虽然温柔，却不遗余力地给着压力。

“失踪案真不是你指挥干的吗？只要有个听指挥的血仆，杀几个凡人一点不难，贝克特大主教也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几个小时后，柯林将要对着布雷斯问出一模一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