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凝滞的空气带着一股奇怪的难闻异味,奥康皱起眉头,捏着鼻子走进甬道深处。
灯火照在他们身上,在墙壁上投出扭曲变幻的影子,有如鬼影幢幢,柯林看得很是困难。
他越看越是困惑,越看越是心惊,只觉甬道本就凝滞冻结的寒气更加森然。
作者画这些狮子,是想要表达什么?
但柯林对自己原身家族的了解,还不如拉法叶来得多,便拉着他一起研究。二人走走停停,分析起绘画者的用意。
通过这些简单的线条,柯林虽然能看出分别,但也没有什么思路去进行一个解读。只能大概看出,里面最丑的狮子,应当就是霍亨斯陶芬的魇狮,占了最多的戏份。
“出现过的狮子,差不多正好是十二只,对应的多半就是【十二狮裔】了。”
约莫走了一个小时,直到甬道两侧墙上的壁画终结于某一幕,拉法叶才下了一个结论。
虽说救人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拉法叶并没急着催柯林走快一点,甚至看起画来,比柯林自己还留心。
根据神迹的指向,仪式需要的月桂叶在魇狮遗藏处,也就是征服石碑正下方。
而他们在码头坐了半晚上的船,从跳水的地方算起,靠两条腿走过去至少四百码。
急也急不来,不如先留意和分析下可能有用的信息,为之后做准备。
“没有十二只吧?”柯林对着长明灯的火光,略略出神,“这里画的有区别的狮子,我数了一下只有九只左右。”
“那是前面。”拉法叶摇头,“壁画在开端时确实有十二只狮子,总数是有过变化的。”
“但是,我印象里记得,有些时候还会多出来一只狮子,或者少一只狮子。那么十二狮裔的传说......不应该啊,这和传说里的认知不符合.......”拉法叶眉头紧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
他目光再次一扫,数出来九只狮子,柯林并没说错,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记错了?
“先不管了。我记得,后面,应该是死了三只,剩下九只,也没有错。壁画到这里结束,因此这里没再画出来。”
拉法叶心中一动,让柯林转个身,两人往后倒退十几步,站在两盏长明灯之间。
“就是这一段的画,有三只狮子死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岁月的毁损,抑或是刻意为之,这一段路的壁画被侵蚀格外严重,画迹模糊。
柯林当时就没看出个所以然,不由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拉法叶过目不忘。
在拉法叶的指引下,两人凑近看去,角落里,的确画了三只嗝了屁的狮子,还被其他幸存的狮子团团围住了。
啧,一只没了头颅,一只没了躯干,一只没了四肢,真可怜。
“等等!”
拉法叶目光一凝。
“柯林,你快帮我检查下,这上面,画的就是十只狮子,没错吧!”
柯林定睛一看,团团围住三具死狮的,确实是十只狮子。
拉法叶并没有记错,真的有一只不曾听说的,多出来的神秘狮子!
柯林细细地打量着剩下的狮子。虽然围成一个圈,他们彼此之间却分得很开,似乎因为三头狮子的死有所警惕和防备。
他涩声道:“确实是有十只,总共就变成了十三只,你记的完全没错。不过,我分不出来哪只是哪只。”
此处毁损的实在太严重,柯林连自家的魇狮都分辨不出来,根本认不出来谁是那个神秘的头领。
十三。
这个不祥的数字显化成最令人不安的征兆。
哪怕柯林是个神学白痴,他也知道。十三,在教会眼中是最不洁的数字。
代表背叛。
二人一时无话,拉法叶眼神凝重。想起来上城区里,那个浑身纯白,美得像个人偶的少女。
狮子血裔的家族,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们折返向前,更仔细地研究这一段残损的墙壁。
三只狮子死后,原本和睦相处的狮子们开始分崩离析,模糊的笔画勾勒出他们的恐惧,对彼此的提防。
但随着时间推移,有五只狮子重新凝聚起来,开始抱团。
剩下的狮子面临小团体的威胁,也不得不守望相助,只不过始终不如五只狮子那般团结。
临近最后,变故突生。有两只狮子从五只狮子的小团体中分裂出来,加入了其他三只狮子,形成了新的小团体。
剩下三只被迫无奈,只能接受了另外两只的加入,形成两个彼此冷战对抗的均衡势力。
之后,壁画戛然而止。
柯林眉头微皱,这个剧情,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见柯林兀自沉思,拉法叶简短地告诉奥康神父他们的发现,听完,奥康沉吟道:“你们血裔贵族的事情我不熟悉。我只知道,西塞克斯境内,最出名的狮子家族,就那两个。”
“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一只角狮,一只翼狮。他们辉煌的时候,西塞克斯通用的货币,还不是法洛兰的银冠和赫尔曼的金龙,而是他们自己铸造的西塞克斯铜鹰。铜鹰正面是鹰岛的形状,反面上刻的可是狮子的家徽。”
拉法叶被勾起了回忆,在法洛兰宫廷时,上纹章学课程的回忆。
“伊比利亚我记得也有一家狮子,是什么我就忘了。法洛兰的雷默家族是白狮。北海三国的共主国王是海狮。”
“至于赫尔曼,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他遗憾地说,“虽然我小时候还在赫尔曼呆过一段时间,但他们大大小小的贵族实在是太多了,记起来真不容易。”
柯林对此兴致勃勃,两人交谈起来,将奥康神父晾在一旁。
时间渐渐流逝,甬道长的似乎漫无止境,两人不慌不忙地边走边聊。
反而是奥康神父先性急起来。
他困惑于另一件事。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而且......”
“这一幅画,我们是不是看见过好几回了?”
奥康神父眼神迷茫,隐约想起,面前的壁画似乎早已重复过两回,而他们依然没有走出这个甬道。
再迟钝的人都该发现不对了。但他们一行三人,居然都没察觉出异常!
是甬道之中那股异味刺醒了他——越往深处,异味的恶臭越是刺鼻。
这种味道让奥康神父发自内心的厌恶。
得到过救赎的灵魂,敏锐地嗅到其中的亵渎之意。
另外两人竟然依然没有反应。
如同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自顾自地,继续朝着没有目标,没有终点的甬道深处行进。
刚才还看似人畜无害的魇狮遗藏,顷刻之间露出了骇人的爪牙。
强烈的失重感和晕眩感袭来,仿佛他们不是在甬道中前后行走,而是在坠入一个无底深渊,两侧壁画上的狮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嘲笑。
他们陷在这里了。
情况刹那间急转直下,下意识的,奥康最先依赖来自救主的力量。他的灵魂开始祈求,寻找链接上安托万大教堂的救赎圣像。
他的灵魂一遍遍地念诵圣典,寻求熟悉的圣像指引。
然而,面对一位虔诚神父的呼唤,向来毫无保留的圣像却始终保持沉默。
他根本连接不上救赎圣像。
自然也就无法祈求来神迹的降临。
奥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什么都明白了。
“魇狮遗藏联通上了彼界!老家伙们,绝对在这里布置了无法想象的仪式!”
奥康失声叫道。
尖锐焦急的声音在空荡的甬道中回荡,传来层叠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