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117章 魇狮遗藏（终）

两世为人的青年与博古通今的雕像面对面站立，谁都没急着先一步动手。

他们心有所感，最后决定胜负的对决即将到来。

柯林收剑归鞘，眉宇间意气风发，渊渟岳峙，俨然宗师气度。

“不可能！你的速度绝对赶不上树海再生的速度，小鬼，你耍了什么阴招？”

事情有些超出预料，狮皇的语气稍微波动，显出他的惊讶，不太情愿承认自己上一回合的落败。

森罗天象以擅长持久战着称，召唤来的灵性植株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现在怎么跟蔫了一样？

正常来说，柯林杀得再快，也会被再生出来，越战越勇的灵性植株淹死，绝对赶不上他召唤的速度。

柯林感受着体内躁动的血种，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手，自己是狮子的同时，还兼职做一条狡猾的毒蛇。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无声发动了自己血裔贵族侧的能力。

白蛇的血脉恩赐，【蛇心吞日】第一变格，极罪之毒。

原本双剑并不能视作是他身体的延伸，但他同时还是一名术师！

言灵术式悄然一出。

于是心火燃点剑尖，毒素也悄然浸染其上。

每当流金砂和黑色短剑刺入狮皇召唤的灵性植株，引动罪恶的毒素就在火焰的掩护之下，顺着伤口侵入根脉，积少成多，病毒式地扩散开来，寄居在树海之中，偷偷吸取树海旺盛的生命力。

一收一放之间，灵性植株再生的速度，还赶不上极罪之毒增殖的速度。

就这一手，等到战后回收起来，白蛇估计，自己的代行者又能凝聚大半道血质。

“死到临头，废话还这么多。”

奥康轻蔑的鼻音响起，头一回对敌人表现出如此敌意。他的心火环绕在侧，警惕着的危险枝蔓像用尽了气力，倒伏下去。

无他，敌基督者，乃是全体大公教徒共同的道敌，必须要得而诛之。

他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博弈，不妨碍他给柯林加油鼓劲：”柯林，干得好，一鼓作气，让这个老家伙彻底闭上他的嘴！”

“聒噪。”

狮皇憎恶地瞥了奥康一眼，他敏锐地发觉到奥康特别的仇视，因此也不吝于回报同等的敌意。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他厌倦了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

他回来这里，是为了争取留下自己的自我意识，乃至回归成皇的道路上的。

如果连眼前这几个年轻人都无法克服，他拿什么去战胜，那些个在物质界耕耘千年的狮裔家族？

狮皇深吸一口气，引得狂暴的风流灌入他张开的大嘴，曾经装着列罗皇帝的左手的地方，如今疯狂吞噬着对胜利的渴望。柯林挑眉，大致猜到狮皇接下来要使出的招数，当然不会给他蓄力的机会。

狮皇既然选择先行出手，柯林便能够堂皇地自居被挑战者的地位。

气势上，就胜了一分。

所以柯林悍然出剑！

双剑在空中交击，流火与毒素合力交汇，要将狮皇置于死地。

“受死吧！”

“此地，禁止移动。”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到达奥康耳畔。

术式的突兀宣告，令奥康疑惑失神了一瞬，下一刻，他冷汗直流。

这不是柯林的声音，这是狮皇在说话！

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狮皇呵呵笑道：

“嗯，虽然用不了你们奇奇怪怪的手段。但是，念出来的时候，感觉确实不错。”

奥康抬眼一看，果然，柯林的剑锋停在狮皇碧眼前三尺，不得寸进，他的脸色难看，身体也微微颤抖。

时间仿似在这一刻静止。

很快，他便明白了原因。刚刚还游刃有余的自然防护突然告急，潜藏入他们身体中的菌株，巧妙绕开了神迹设置的屏障，在增殖中阴险地更改了毒性，于此刻遽然爆发。

奥康神父顿觉全身上下骨酥筋软，根本无力做出多余的动作，下意识在心中默祈神恩。

这点量级的毒素，我只要祈求增加防护毒素的恩典，针对性地作出改变，就能立刻解决，最多花上额外的一点点时间——

但狮皇要的也只是这个时间差。

“沃土磐石，站起来吧。”

“在我的敌人面前，垒成无涯的山脉！”

随着狮皇的呼唤，柯林脚下的尘土，冲破引力的束缚，倒卷起来。

连着灵性植株的尸体，有形的，无形的，统统压到一块凝实。然后深灰色的岩土，像海浪一样拍向了动弹不得的柯林，将他牢牢抱住。

不消片刻，柯林就被岩土活埋到只剩下一张口鼻。

厚实的岩土紧紧覆盖住了他的胸口，根本没法起伏，肺里的空气迅速干瘪。

植株身下的泥土还在翻涌上来，开始的时候柯林只是像一尊塑像，后面被盖的没了人形，活像大地的肿瘤。

“恭喜你逼出了我的第二道，来自石狮的血脉恩赐，秽壤渎尘。”

望着面容逐渐掩藏在尘土中的柯林，狮皇叱骂道：

“我就不信了，把你的手绑上，把你的嘴合上，把你的手段封印了，你还能站起来，反抗我，反抗你的先祖！”

变故发生的太快，奥康还来不及反应，仅仅听到柯林说了一句小心，他整个人就消失在狮皇突然召唤出来的岩土之中。

这道血脉恩赐.....好强！

柯林的剑术虽然利害，明显还在凡人的层次，没有炼出剑脉真形。他在里面能撑多久？精力消耗过度的奥康，在原地护住拉法叶，情急之下，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帮上忙，心底泛起深深的焦虑，却只能干着急，眼眶深陷，嘴唇干涩。

良久，惯于创造奇迹的柯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狮皇脸上的笑容，越发人性化地猖狂。

奥康神父的心底，终于泛起深深的绝望。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哪怕他们每个人发挥到了自己的极致，还是没法救下薇薇安，甚至陷在此处，就此丧命？

狮皇满意地欣赏落败者的脸色，反转多时，总算拿下了最后的胜利，避其锋芒，再绝地反击是多么的畅快啊。

等到剖开柯林的尸体。

取出霍亨斯陶芬最后的血种，他就有三种的狮子血脉及其恩赐了。天下再大，也可随意去得了！

“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等的就是你扑上来，自己跳入我的陷阱里面。”

奥康不甘地喊道：“柯林，你还有术式的吧，我知道，默念也可以用的，对不对？别让这老家伙抢了你的风头！”

“别这样......就这样......输在这里啊——”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痛苦而沉闷。

“哼，就算他能默念吧，秽壤渎尘，能够污秽一切存在，短暂封禁超凡能力。这么点时间，足够他的肺里都填上几磅泥和土了。”

确信了自己的胜利，狮皇终于能松出一口气，畅快地仰天长笑。

他终于赢了。

秽壤渎尘的强度堪称逆天，唯一的缺点就是范围太小，他放任柯林来到眼前，拼着风险，就是要确保秽壤渎尘百分百能够命中，彻底扼死柯林的胜算。

奥康慢慢闭上双眼，只留下一道缝隙。聚能心火失去了作为燃料的愤怒，顷刻缩成拳头大小，有气无力地漂浮着。

明明败局已定，他还留着眼睑的一道缝隙，细微得如同转危为安的生机。

或许，他仍然心怀着希望，期待着，柯林能创造反败为胜的奇迹。

奥康听见一道声音掠过自己的意识。

“此地，允许不虔之人破土而出。”

那不是来自物质界的声波振动，而是灵魂敏锐之人才能听到的，来自彼界的灵魂传讯。

大地的肿瘤从内而外被划出一道十字，裂痕暴涨，泥土崩裂，露出里面的人影。柯林用剑挑飞泥土，跌跌撞撞地站定，呼吸困难使得他面色青紫。

柯林大口大口呼吸着，面色狰狞地扯出一个笑容，直视目瞪口呆的狮皇：

“很抱歉，我还没死，让你失望了吗。”

狮皇肝胆俱裂。

“啊啊啊啊啊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个小辈能有这么多花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劫后余生的狂喜化作烟尘，彻底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他终究成不了，狮群寄予厚望的领袖。

渐渐恢复过来的柯林收起流金砂，空出右手，用右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死那里了。我听见奥康的话，但确实没用，我的法域被短暂封禁失效了。”

柯林回头朝奥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同时望见拉法叶已经挣脱出他的术式，眼睛里的血红也消退下去，看上去刚刚恢复了理智。

他一字一句地说。

“善于游泳的人反而容易溺死。当我被封死活埋，默念术式又没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又变回了凡人。”

“打不过只是一次战斗的事情，没有了超凡能力，重新沦为凡人的绝望，才会将人活生生溺死。幸好......有人提醒了我。”

“当我成为超凡者，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凡人。就像站起来，目光越过高墙，看到墙后的世界，哪怕坐回去继续看火光投出的阴影，想到的也只会是阴影背后的本体。你能封印我的超凡能力，但你不能否定我的本质。”

哪怕他无法施展法域，他依然能通过意识直通理型界，这就是超凡之于超凡者的本质！

直接借助意识联系回归风来之国，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来不及平定下来，下一刻，他疾速念出术式，再投影过来物质界，重新启动自己的法域。

如果在物质界用不了术式，我就回理型界去自成天地。

法域只是领土的投影，我在领土里用出术式，理所当然，至少能有一丝效力投影到物质界！

让过时的古墓派老家伙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你输了。”

柯林沙哑说道，声音像是刚从沙漠中走出的旅人。

狮皇不是绿洲，他的绝望比沙漠更荒芜。

“你杀不死我的，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活过。哈哈哈哈哈，失望吗，我是偶然的错误，但只要你还觊觎狮皇的道路，你就得放我活着，等我有一天回复力量，彻底把你弄死！”

狮皇癫狂地嘶吼，他已经绝无退路。如钢似铁的石躯，此刻正瑟瑟发抖。

“来啊，想成就狮皇的道路，染指至高，你尽管进来，试试把我取而代之！”

“这座石头做的牢笼，从来不缺自寻死路的囚徒！来啊，来啊，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穷途末路的狮皇，落魄得几乎可怜，像一只无处可去，伤痕累累的野狗，瑟缩着狺狺吠叫。

白蛇的声音恰好响起，盖过了狮皇绝望的嘶吼：

“他说的确实没错。但是我自有办法。”

终于打败大敌，将列罗皇帝的左手收归己用，白蛇迫不及待地在柯林意识中端起架子，想显摆的心情达到了巅峰。靠着降临状态的心灵相通，柯林清晰地感受到祂心中的振奋。

祂唉声叹气地说道：“伟大的蛇之祖，当初不得已找你这个笨蛋当代行者，真是万不得已，亏大发了。你啊，好好听我说接下来怎么做吧。等我大功告成，到时候能陪你的只有这头蠢狮子了。”

“狮皇的自我意识，本不应该出现的这么的早，应该是所有狮子血脉集齐才会出现，大概是因为时间的魔力吧。但你亲手杀掉的那个死鬼血亲，倒是在这里给你弄巧成拙铺好了道路。”

也许并非弄巧成拙，白蛇在心中默念，却是没有说出口来。

于是在白蛇的授意下，柯林面色肃穆，一字一句地念诵道：

年轻的狮子要战胜年老的狮子。

在天堂山也投下目光的战斗里。

他将挣脱一切过往的陈旧束缚。

那时古老的城市会被夷为平地。

死亡与新生一齐为他献上欢歌。

他怔怔念完，这些天动魄惊心的无数回忆闪过，渺渺竟似前尘。

恍然回首，柯林猛然惊觉。

走到这里，居然用上了这么多老师的经验，这么多朋友的帮助。

像是整个莱茵兰年青一代，对过去世代的流传的魇狮噩梦，勠力同心的反抗。

“很好，预言仪式并未结束，仍在继续。现在，是你为仪式献上祭品的时候了，柯林·希斯，弃绝魇狮之人，继承狮皇之人。”

于是柯林双手握紧黑色短剑，敲碎了狮皇不可置信的绿宝石双眼。

天地间无形的法则，如同互相嵌合的齿轮转动，层层变换。

预言仪式，重新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