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119章 清点收获

柯林翻开一看。

只见上面图文并茂，内容详实，生动形象。

唯一的缺憾是。

他看不懂上面的列罗文字。

绝望的文盲悻悻地合上书页，将书还给了神色复杂的奥康神父：

“好吧，我想，这本书还是由你暂时保管着比较好。”

柯林打定主意。

在自己彻底学会列罗语之前，再不多嘴，提起仪式之书的事情。

反正狮皇传来的血种，已经记载了所有的仪式禁忌知识，他全然“知道”这上面的内容，用上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奥康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柯林，倒没有继续嘲笑他，只是嘴角忍不住在抽动。

“你要是真的需要，回头我翻译一份给你，但你又不是贵族，要来也没有用啊——大概还得反向加密翻译一份，如果这本书的内容泄露出去，指不定会引发多大的灾难。”

闻言，拉法叶和奥康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到时候交给格劳秀斯阁下，让他来定夺吧。谁也不知道，我们带出去的，会不会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它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灾难，只有时间能够确定。”

奥康话中意有所指，听得柯林云里雾里，纳闷道：

“一本书而已，怎么就成潘多拉魔盒了？最多把它烧了，不让它祸害人间不就好了。”

他伸手指了指沉寂下来的狮皇雕像。

“比较起来，这才是一个已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吧，绝对绝对不能让它留在这里。”

如果白蛇所言非虚，那么狮皇之路的设想，同样有可能直指贵族道途的顶点。

白蛇自己肯定是走列罗皇帝的道路，满世界拼英雄碎片来继承列罗遗产的。

而柯林自己，其实没什么想法，尽管白蛇说过可以一试，柯林还是觉得术师才是本职。

对于贵族道途，他没想着走多远，只将血脉恩赐的能力当做战斗时的底牌，甚至还得藏好，不能让别人发现惊世骇俗的双道途。

何况，想走通狮皇之路，已知的对手，就有西塞克斯两大贵族和北海三国共主国王。

伊比利亚的铁公爵，在这两大强权面前都得靠边站。

要是能干掉几位君主，将他们做成狮皇的火锅底料，本身的实力跟列罗皇帝也相去不远了，柯林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小术师能办到。

他沉声道：“乐园接引仪式已经解除，想追踪定位到狮皇雕像，应该不会太难。就怕我们闹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十二狮裔里的几位君主或者公爵，那可真是乐子大了。”

对于柯林的忧虑，拉法叶摇了摇头，出言宽慰：“不用担心这个。”

他轻声说道：“霍亨斯陶芬喜欢草菅人命不假，但血裔贵族里，拿凡人当祭品，几乎已是常态……能存活这么久时间，靠的还是实力和谋略。”

“柯林，麻烦把你的手给我。”

柯林依言照做，拉法叶拿住他的手腕，探进狮皇雕像半张的口中。

突然，雕像的嘴猛地一合！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拉法叶牢牢握住，上下闭拢的速度又极快，柯林的手霎时间被夹在其中。出乎意料的是，雕像的突然袭击，仅仅用犬齿划破了他的指尖，渗出了两滴鲜血，柯林都没感受到多少疼痛，一切就已经结束。

蓦然，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联系重新建立起来。

面前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雕像重又活了过来，向自己释放出——

善意？

柯林终于想起，这陌生的熟悉感来自何方。

那是为哈德逊举行血仆转化仪式时，与血种形成的微弱联系。

只见沉寂下去的雕像眼中红光一闪，颤动着，身躯开始等比例的缩小。不一会，就变得只有手掌大小，足够柯林藏在袖袋中。

这变化令他惊喜不已，却还没完，雕像继续缩小，竟然最后化作不到米粒的长度，直接融进了柯林指尖上渗出的血滴！

吸收了雕像的血滴，如有灵性一般，往旁边挪动着，回到伤口处直接倒流回去，柯林浑身一震，体内已然多了一件外来之物。

“果然，这件雕像，就是你们家族的传承镇物......”

拉法叶喃喃说道，验证了祖父留下的悬而未决的猜想。

第一次河岸战争中。

霍亨斯陶芬家族的传承镇物，自始至终没有现身过。

哪怕在灭族的最后时刻，他们也没有用出，自家神秘的传承镇物。

有人猜测，传承镇物随着家族长子的死亡一同失落。但高文公爵在留下的手记中，对此持怀疑态度。

今天真相大白，原来它一直藏在此处，未曾得见天日。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魇狮家族起点最高，混的反而还不如其他几家狮裔。想必当初炼化狮皇雕像成为传承镇物，霍亨斯陶芬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什么是……传承镇物？”

柯林略微一怔。

拉法叶向来懒得废话，直接解释道：“足够强大，位格够高的遗器，它的负荷太过沉重，光靠一个人的血种承受不起，需要整个家族的血脉合力才能承受。经过仪式炼化，便是足以决定家族兴衰，流传千年的传承镇物。”

“我们家族之所以是圣心天马，部分也是因为我们的传承镇物，名叫【圣心】。”

“往往成功炼化之后，也很难时不时地使用，一旦用出就会让整个家族的血裔陷入虚弱。但只要关键时候能用出一次，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威慑。”

柯林恍然。

既然如此，看来老师赠与的世界树的新枝，半年才能用一次的限制，不仅是遗器本身的回复周期，本身传奇级别的负荷对柯林来说也难以承受。

须弥藏于芥子，微缩的狮皇雕像只是刚进入他的身体，沉重异常的引力就让柯林额头冒汗。

万幸依然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不然要卸下世界树新枝的话，柯林还真是舍不得第二条命。

“这雕像比我想象中的还重。”

柯林根本不用说这句话，拉法叶看他脸色就知道了。

奥康却在此时忽然补了一句：“不，是比想象中的还轻很多。”

“魇狮家族，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谋划更深。”

他的目光移向柯林腰间仅剩的黑色短剑，缓声说道：“这把剑，我小时候应该见过。没记错的话，它的名字是【仪式祭剑】。”

奥康面容一肃。

不得不说，柯林刚才想起那首神秘的预言诗，用它作为重启预言仪式的节点，强杀狮皇，抹去他的自主意识，确实令眼光极高的奥康都感到惊艳。

当然，他绝对不会当众夸这家伙就是了。

但如果......这一切都在魇狮家族的预想中呢？

“我不能确定狮皇的雕像，真正的位格有多高，但至少会是在传奇之上。而你们魇狮家族，在世的血裔不知道还剩几个了，怎么够你承载起它的重量？”

“最合理的解释是，你的先祖，还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仪式，就藏在你最后的这一剑里。”

奥康眼中神光闪烁，仿佛隔着无尽岁月，看穿了魇狮先祖苦心孤诣的巧思。

他们早已在遥远的过去预料到，狮皇产生自主意识的可能性，很小，但确实存在。

于是，魇狮先祖险恶地安排了一把仪式祭剑，当作关卡的奖品，由不知实情的狮皇自己，亲手送上完成绝杀的武器。

令祭品虔诚地献上自己的牺牲。

他心中一叹，望向天顶。

仪式所用的厄难之油，已经被自己的聚能心火摧毁得干干净净。

这瞒过了所有人的仪式，既压制了狮皇的血脉威压，又将他的血种和意识作为祭品，承载起了狮皇雕像的负荷。

真可谓，深谋远虑，机关算尽！

棋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便已经看见千年以后。

饶是对魇狮家族的血腥杀戮再是厌恶，对这通天彻地的谋划，奥康只能发自内心地惊叹。

向两人说明真相，皆是面露愕然之色。

良久，柯林的嘴角勾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好吧，就连这么聪明的人，也没能想到血脉永传的家族顷刻间覆灭，心血付之东流。”

“因为他们走上了追求超凡，追求登神的道路，而走上这条路，从来就只会是，你死我活。”

说话的是白蛇。

蛇狮印记中，祂不曾露面，只是伸出一条尾巴，卷起雕像，刚好卡在了印记里。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可惜还是不如我的左手。”

“好在哪？我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

柯林在心里苦笑道。

“万一到时候真有什么公爵啊、王爵找上门来，要借我项上人头一用，我能信得过你吗，白蛇大人？”

白蛇冷笑一声：“怕什么？”

蓦然，灵魂印记深处，一道无可压抑的伟大气息荡尽丛杂，仅是余波，就让柯林的灵魂隐隐战栗。

白蛇略微失真的声音响起，仍然听得出祂的得意。

“我将两件顶级遗器摆在一起，它们的气息互相浸染，光靠位格的结合就能屏蔽外面的一切窥探。”

柯林听得心惊肉跳，列罗皇帝的左手，也是一件遗器？

那它的位格得有多高啊！

“喂喂喂，白蛇大人，我才是一个刚入门的超凡者，你是想要重死我吗？”

白蛇听完都无语了，列罗遗物到手，这家伙只想着它重不重。

“你傻啊，列罗遗物是承载在我自己的灵魂上的，给你，我还不放心呢！”

有了白蛇的保证，柯林稍稍安下心来。

如此算起，这一趟魇狮秘藏之行，就属他和白蛇赚的最多，堪称是盆满钵满。

不仅拿到了白蛇梦寐以求的列罗遗物，顺带赚了一个魇狮家族谋划千年的传承镇物，说出去足以让整个大陆为之疯狂。

“我现在可不敢说，他们是没有想到。”奥康长出一口气，看着若有所思的拉法叶。“当年的第一次河岸战争，洛林还没升级成公国吧，坦白说，高文公爵的军队也是法洛兰的棋子。是拉斯洛大陆上最强的两个国家合力摧毁了魇狮家族，我说的没错吧，拉法叶。”

被指名的拉法叶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当年的洛林，并没有如今强大。”

“弱肉强食啊，他们当年未必没有想到，大静谧后一切变了模样，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清楚所有的陈年往事？第一次河岸战争，里面的水恐怕很深啊......”

奥康颇为感慨。

只不过，尘封历史的真相，就不是他们待在这里能找到的了。

“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保留下了火种，成功留给了后代。”

奥康撤掉所有的神迹，只留下一个溯光共感，照亮上下四方。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他低低的哂笑听来，也如同一声叹息。

“作恶太多，亵渎的种子还是种出了苦果——谁能想到，唯一留下的血脉后裔，竟然因为魇狮最看不起的凡人，选择成为了术师？”

任你千般谋略……

终究敌不过命运啊。

柯林没有奥康这样既恨且慨的复杂感情，只是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坐享其成就好，只要不被哪个大佬找上门来，我就结结实实赚了一件顶级遗器。”

说话间，袖珍的狮皇雕像已经嵌入他的灵魂印记里面，内里蕴藏的异质血种气势滔天，还想改造蛇狮印记的面目，被白蛇一口咬得老实了。

一番激斗后，蛇发狮子的模样照旧不变。

只不过眉眼间生动了不少，多出了几分睥睨天地的神采，上位者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流露。

柯林意识沉入其中，荒蛮而悲凉的远古气息扑面而来。

回忆浮现，狮皇断续说出的历史，在他灵魂中再次重演。

仿佛回到长久岁月之前，群狮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上奔跑、猎食、嬉闹，分不清眼前的是物质界还是失乐园，永恒的杀戮，带来永恒的欢宴。

踏着其他巨兽的尸骸，狮群友爱和谐。直至从团结走向分裂。

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柯林只知道发生了某种变故，不知道是狮皇意识有意隐瞒下来，还是他自己也随着时间流逝忘记了。

因为发生变故，狮群迫切需要一位领导者，带领群狮走出困境。

也正是狮皇的产生方式上的分歧，导致了后来的大分裂，第二狮群和第三狮群相继出现。

其他狮子的面目却模糊得很，看不清楚。

唯有雕像内，已经彻底死去的树狮和石狮的血脉原种，真实不虚地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而狮皇的意识已经不见踪影，彻底被预言仪式摧毁。

一道平静的，毫无生气的声音响起，如同一个无感情的幽灵在说话：

“在抵达狮皇之路的终点之前，你只能同时使用一种血脉恩赐，效果和变格，依照你本身的超凡等级来决定。”

柯林眉头一皱，他记起来了，这是最初开门时，判断“牧师道途超凡者”和“术师道途超凡者”的那道男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认真去听，还能隐约听到狮皇声音的痕迹。

他试探着，将思维的触角探入纠缠着的血脉原种。

它们亲昵地凑上来，争先恐后地向柯林展现着自己，清晰地传达出期待的情绪，期待新主人的垂青。

平静的声音继续开口说道：

“我需要提醒你，主人。”

“选择有其限制，自由带来责任。你能选择用哪一个血脉恩赐，就会让它占据上风，压制其他所有狮裔的血脉，令你短时间内只能使用这一个血脉恩赐。”

“我不能换一个吗？”

“更换是允许的，但你需要先压制住之前选择的血脉恩赐，恢复它们之间的平衡，才能重新选择。整个过程，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柯林心中暗忖。同时间只能用一个血脉恩赐，倒像是，同时间只由一个狮子担任狮皇的设想。

两条分裂的道路，现在却是难得的统一。

他并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关系到白蛇的存在，柯林直截了当地告诉两人狮皇雕像的能力。

“那我大概明白了，反正现在暂时没到战斗的时候，不急着选，等需要的时候你再选一个吧。”

既然柯林毫无保留，直截了当告诉了自己狮皇雕像的超凡能力，奥康便也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建议。

拉法叶细心擦拭去流金砂剑身上的血迹，珍而重之地收起来神父交来的黑色典籍，听完两人的对话，轻轻颔首。

自薇薇安病倒以来，他的语气第一次显得如此轻松：“是啊，森罗天象、秽壤渎尘，哪一个都是能在关键时刻用来翻盘的底牌——甚至还不是你的传承镇物的完全形态。”

“好啦，魇狮遗藏的宝物，我们总算盘点完了吧，没有漏的了？”

看出拉法叶此刻的放松释怀，柯林自然为他高兴。知道他现在多半是归心似箭，十分识趣地说道：

“这个生锈发霉的老地方，我们呆的可是够久，也该赶紧回去，避免夜长梦多了。”

哪怕不算上最重量级的列罗遗物，他们早就超出预计拿完了所有的好东西。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回人类世界了。”奥康吐槽道。“能看到贝克特的老脸，都能让我高兴一阵子，至少他还是个人样。”

“哦，对了。”拉法叶微微一笑，想起什么，又将收起的桂冠拿出来。摘下一片月桂叶，不由分说地塞到柯林怀中。“这是要给你的。”

柯林吓了一跳，连连拒绝：“这怎么行？拉法叶，薇薇安还等着你拿月桂叶去救命呢。”

“我和薇薇安的血继仪式，能用上两片月桂叶就算多了。”拉法叶摇头道。

“根本就用不完这么多，你就好好收起来吧。真的不够，我肯定不会顾着自己的脸皮的。你安安心心地收好了，我们快点回去，才能早点救下薇薇安。”

拉法叶既是坚决，柯林也就半推半就地拿了。

这一战打下来，溯光共感都开了，彼此之间，实在是没有你我之别了，用不上任何的虚伪客套。

三人一边走，一边抖搂身上残留的泥土灰尘，植物残株，彼此皆是灰头土脸。

说说笑笑间，莫名的怀旧感涌上心头，让柯林想起当年宿舍几个哥们，晚上喝完酒，半夜压马路，神志不清地谈天说地，哈哈大笑，也是这般不修边幅的邋遢神态。

他走在两人前头，跟着狮皇逃跑的路线，走进一条谈不上隐蔽的密道，这一次虽然是他领在前面，肩上却是意外的轻松。

柯林稍微回头，看向拉法叶和奥康。拉法叶毫不躲闪坦然对视，奥康则是满脸写着“你瞅啥”，惹得柯林又想怼他几乎，嗫嚅着没说出口，心中多了些难以启齿的表达。

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当领袖。

更大的权力同时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而他讨厌无法轻松卸下的责任。

成为清道夫的领袖，成为卫队的领袖，都不过是迫不得已之下需要扛起的责任。如果有得选，他宁愿当领袖的左右手，承担起相称却不至于沉重的责任。

而且，领袖是孤独的，柯林讨厌孤独。

但与奥康和拉法叶在一起时，感觉是不同的——

彼此间实力、身份和地位的奇妙差异，组合起来，反而弥合了三个出身天南地北的男人之间的鸿沟。

与拉法叶和奥康相处，作战时的默契，与自己独处时的“心流”状态竟然分外相似：

每个人都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当指挥，又能在合适的时候轻盈退场甘当绿叶。即便并肩作战直到绝境，柯林也没有感受过负担与压力。

彼此是平等的朋友，投契的伙伴。相遇不过半月，却像早已相识多年。

感悟一旦涌出，就再也难以遏制。柯林停下脚步，怔怔地看向两人。

异乡异客的孤独感，渐渐消解在拉法叶的蓝眼睛，和奥康的褐色眼眸中。

如同眼泪沉入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