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127章 事态升级

柯林默然跟上老大不高兴的霍斯特，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胡伯时他的表现，还有愤然出走的雷蒙德，不经意间说出的话。

那时候。

修长瘦削，面相刻薄的胡伯说话时，虽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对自己高看一眼，但也没有什么异常，最多评价他一句不会说话。

他是没想到，这再一次见面，还没见到老师，胡伯就对自己展现出这么大的恶意。

根源还是在弟子的身份上吗......

柯林又回想起雷蒙德说过的话。

“终于有一天，他也能再次将这个术式教给自己的学生了。”

原来，老师确实很久没有收过弟子了，久到某些人都已经等到望眼欲穿。

而他却将这个宝贵的机会给了自己。

柯林心中一暖，对老师的感激之外，生出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胡伯，你再是瞧不起我，又能如何？

认识你这么久，老师也没瞧上你，真正属意的弟子还是认识没几天的我。恰恰暴露出你的无能狂怒。

另一边，胡伯神色冷峻，心里面并不像表现的那般平静，霍斯特的强行劝架没能让他心服口服。

胡伯自己知道自己，做研究之外，他性情刻薄，不通人情世故，老辈人喜欢他的同时，却被同辈术师排挤。

想在同辈术师中进一步脱颖而出，必然少不了良师指引前路。而他仰慕格劳秀斯会长多年，早就想拜名动四海的弗兰德斯奇迹，胡果·格劳秀斯为师。

即便这会抛弃掉叔父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

但胡伯也有着自己坚持的骄傲。

天赋才情虽不敢自认第一，无论如何也是同辈顶尖，成为正式术师后深耕法学研究多年，在法学上的造诣，更是深受术法学会各位元老和导师赞赏。

他也曾主动找格劳秀斯请求拜师学艺。哪怕一直被格劳秀斯以弟子夏尔去世，心情沮丧不愿收徒为由，一直婉拒，他还是保持着耐心，坚信格劳秀斯会长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明白自己的真心实意收自己为徒。

直到柯林的出现，无情地打碎了胡伯的理想。

初次见到柯林，得知他的身份，胡伯几乎不敢置信，十几年的梦想竟然一朝幻灭。柯林第一次到术师营地永夜宫的那天，格劳秀斯向众人介绍他的身份，胡伯的心态就不对劲了。

他当即眼皮狂跳，本就瘦削的脸庞满面愁容。

表面平静之下。

是无法抑制的，波涛汹涌的憾恨。

饶是如此，格劳秀斯没有给他足够的尊重，他也依然尊重格劳秀斯，不愿当面指摘，令他难堪。

胡伯甚至没法跟别人诉说自己的心情。

十几年来，他都在期待拜师后向众人公布的那一天，想象同龄人知情后震惊而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该会有多么享受？

如今愿望骤然落空。

胡伯永远体会不到他期待了那么久的欢呼与喝彩了。

现在的他，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到处乱说，少丢了一波面子。

希望变为绝望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被毒虫啮咬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所有的激情落在其中。

消失不见。

唯余迷茫与空虚。

这些天，除了忙活奇观的铸造工程外，他始终在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格劳秀斯弟子的头衔并不是那么重要。当不上会长的弟子，他依然是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精英术师之一。

但也正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使得胡伯越发偏执地坚信，能够叫格劳秀斯一声“老师”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柯林。

而应该是更配得上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选我？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想着想着，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你第一天来永夜宫的时候，我看胡伯挺正常的，也就放下心了。但你不在的这两天，胡伯大概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灵魂传讯之中，传来霍斯特略带无奈的声音。

柯林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几人的身形，慢慢沉入通天铜表覆下的阴影。

永夜宫遥遥在望，附近聚集着无数的人影。走入人群之中，被热火朝天的干活热情所感染，一行人沉默尴尬的氛围都有所缓和。

柯林还是第一次在理型界见到这么多术师，为着同一个目标齐心聚力。

群体凝聚而成的力量。

本身就是伟大的奇观。

塞勒涅看得眼花缭乱，抓住柯林的手掌愣愣出神，下意识地问道：“柯林，你们的人好多啊，他们.....是在干什么？”

他们正在铸造奇观。

准确的说，是为铸造奇观做前置的准备。

柯林看见，许多术师面前，都漂浮着一团淡淡发光的魂质。

那发出的光芒，来自于他们召唤出的意志太阳。

意志太阳静默旋转，他们面前的魂质也随之旋转，依旧像抟土制造陶器一样，慢慢地祛除不够坚实的有限杂质，让它们随风飘走。

千锤百炼，大浪淘沙。

直至剩下的纯粹魂质逐渐开始凝实、精炼。

这是简单基础的魂质提炼之法，能够提高魂质的精炼程度，制造出魂晶。

塞勒涅早就展示过这一手，理型界内几乎人人都会，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没人知道，再将魂晶压缩，会发生什么罢了。

柯林却看的饶有兴致。

如果一直这样长久凝炼下去，魂晶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很好奇。

留意到柯林兴致勃勃的土鳖模样，胡伯冷哼一声，对柯林的鄙夷又加深了一些。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么久时间不来干活，不来参加，现在却装模作样起来了。”

念头在脑子里转过，胡伯倒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遇到了可亲近的熟人。

“嘿，胡伯，你们不是刚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伯脸上肃容褪去，真心实意地微笑道：

“康拉德叔叔，我们出去其实有一会了。呃......我们回来处理一些事务。”

他没有轻率地直接对叔父说出两人间的龌龊，柯林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越发捉摸不透胡伯的真实心思。

顺着胡伯的目光，柯林顺势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眉毛都花白了的老人家，一席简朴的深灰长袍，慈眉善目，看起来比霍斯特年纪还大。

此刻堵在他们前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霍斯特。

“他叫作康拉德，是胡伯的远亲叔父，也是术法学会的导师。”

脑海中，响起霍斯特的嗓音。

“胡伯走上术师之路，虽然不是受他影响，进入术法学会后却，多得他的提携。”

霍斯特暗中传讯柯林，适时解释道：“别看他长得老，实际上，康拉德的年纪比格劳秀斯还要小。显老，多半是他们的家族遗传。”

场中气氛沉闷，康拉德挑了挑眉，眼神落在一边的柯林身上。

两人虽然隔得远远的，但康拉德老于世故，又对自己的这个侄儿甚是了解，胡伯的情绪写在脸上，岂会读不出来？

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在互相避着对方。

更何况，康拉德哪怕没见过柯林，也是知道格劳秀斯破天荒收了一个弟子的。

“胡伯，没必要对我说谎。”

“你太不擅长这个了，研究才是你的领域。这位，应该就是会长新收的弟子，柯林·希斯先生吧。怎么，是你惹他不高兴，还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锵的一声。

月影华光如悬坠之丝，隐在袖中，只差一点便要脱手飞出。

“塞勒涅，别动手。答应我。我来处理这一切。”柯林轻轻握住塞勒涅的柔夷。

听到柯林的传讯，塞勒涅手心一紧，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好盯着康拉德那一双白色长眉，咬牙切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吓人些，给柯林撑场子。

胡伯还没说什么，霍斯特就站出来打圆场道：

“好久不见了，康拉德老弟，小辈之间的恩怨纠葛，咱们老一辈就别掺和了。”

“让他们自己解决，才肯服气，你知道的，年轻人最是不服老人家了，你越是用权威和年龄压他们，他们反而更想逆反。”

他转过身去，朝围上来的其他术师挥挥手：“好了，大伙忙各自的事情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霍斯特不愿多待，因为他们身边早就开始聚集起了围观者。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休息中的术师又不能返回领土，见到两位大佬和两位风云人物竟然公开聚首，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谁知，康拉德笑容不改，竟然直接引爆了一点就燃的火星！

“不行，不行，胡伯毕竟是我的亲侄子，我这做叔叔的总是得给他出这口气的。”

“我听说，茹东王朝有句古话，叫作公道自在人心。霍斯特，你做惯了老好人，那我请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我这侄儿，哪一点不如他，哪一点不超过他？”

此话一出，还没散去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康拉德公开叫板霍斯特？天啊，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

“你傻啊，咱们这是在风来之国，灵体状态，哪来的耳朵。你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一点不错——康拉德真的没给他面子。”

有人幸灾乐祸道。

“不是，我来得晚，谁跟我说说，为什么呀？两位老爷子平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吵起来了，难道他们也觉得造奇观太累人了？”

“累当然是累，不过他们那地位又不用干活......”

声音骤然变小。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好事者压低声音，朝朋友使了个眼色。

“喏，看到霍斯特那边的生面孔了吗，挽着风之子的那个新人术师，我可是知道，他就是格劳秀斯会长最近新收的弟子。胡伯不是一直想当却求而不得吗，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双方对上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涌上来的人反而更多了，都在等这出好戏要怎么收场。反正他们又没有利益纠葛。

胡伯骤然闻言，明白叔叔在为自己出头，心里又感动又愧疚，不忘用愤恨的目光剜了柯林一眼。

却见到他脸上并未有一丝惊怒，仿佛康拉德直接攻击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柯林开始回过味来了。

他看似是这场漩涡的中心，其实是也不全是。

漩涡之下，隐藏着双方更深层次的争执。

尚且看不真切，他安静地等霍斯特说出更多的信息便是。

被人如此当面挑衅，霍斯特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首次显出怒色，胡伯认识霍斯特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抱歉，他不曾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但事已至此，谁都无法回头了。

格劳秀斯与其他元老上一次产生重大分歧，可能得追溯到十年之前。无他，格劳秀斯突然宣布要背叛国王，转向与流浪者合作，堪称是背叛祖宗的决定。

不理解他的人，在术法学会中毫无疑问占了上风，只是没有表现得如同雷蒙德那般决绝，更多的还是康拉德这样的中间派。

多少年来，大家都是跟着国王混的，对这位无为而治的太阳很有好感，比起物质界那位名义上的国王，肆意妄为的暴君那是强上太多了。

突然要所有人跟宿敌放下过去的恩怨，化敌为友来合作，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定下的。

是以格劳秀斯费了好大的功夫，在慑于威望的术师们面前公开演讲，反复说明自己不是投降派，只想保持摇摆态势，以度过眼前黑潮的难关，依然没有引发多少共鸣。

现在离雷蒙德拂袖而去，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无奈之下，格劳秀斯只得先行推进，众人共同认可的事项——铸造奇观来准备应对黑潮的侵袭。

霍斯特深吸一口气，忽地长叹一声，脸上涨红的怒意渐渐消散，低声说道：

“康拉德，够了。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没必要故意将事情闹大，这对他们的坏影响不可估量。再这样闹下去，你我都没法收场！”

柯林了然，霍斯特老爷子很明智，没有让自己跳进自证陷阱，但他秉性温和端方，还是想要息事宁人。

“格劳秀斯选择谁，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不满意的，不是柯林，而是格劳秀斯，我说的对吗？”

霍斯特最后一句话，用的是灵魂传讯，只有柯林几个当事人听到了，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康拉德收起假笑，不肯让路给想要带着柯林过去的霍斯特，正色道：“霍斯特，你不要拿会长阁下来压我。”

“就事论事，我很尊重会长，他人的自主决定，更是不容我置喙的。如果不是这几天，胡伯提出了足够以他的名字冠名的经典理论，他的弟子又整天不见踪影，根本没有一点新人术师的样子，我也不会说些什么。”

“雷蒙德出走后的这几天，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尤其是新的奇观迟迟不能推进......哼，收不了场就收不了场吧，我今天就要为我侄子，为所有术师出头，好好地争一口气！”

即便霍斯特点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康拉德仍然针锋相对，毫不畏缩，大有闹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身边的人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既隐隐认同康拉德老爷子的观点，又有点怕他死的时候溅自己一身血。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事态已经升级，不仅仅是两个小辈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