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145章 射杀烈阳之日（六）

没了黑潮的阻挡，镜子的窥视范围延伸得极远。还没到通天铜表，就已经能看见瓦伦斯山王宫的景象。

一路无话，塞勒涅始终紧紧捏着柯林的手，眼神警惕而悲伤，像一只受伤后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

烈日高悬，只是光芒稍显黯淡。太阳孤零零地悬在王宫之上，这一次，连塞勒涅的陪伴也失去了。

茕茕孑立的国王，凝望着流浪者的大群和术师们的方阵，长久沉默。

“柯林，你看到了什么？”

雷蒙德问。

“我看到......一群无家可归的幽魂。他们凝望着太阳，各自彷徨。”

柯林回答。

横空飞起的瓦伦斯山，此刻漫山遍野站满了人影。

不久之前大风暴的余波，还残留着痕迹，树木折断，坑坑洼洼，荒芜纷乱。由数不尽的流浪者们，占据了每一处落脚点，或是披甲持刃，或是不着寸缕，灵体外形无一相似，眼神却出奇的一致。

所有人冷冷地抬起头来，用漠然的冷酷眼神注视着天上的太阳，一片肃杀景象。

不必再有任何掩饰了，**裸的恶意铺天盖地，目标只有一个：

无穷高处的太阳。

而布鲁托就静静悬在空中，负手而立，俨然是流浪者的头领。

令格劳秀斯都看得心中一惊。

“布鲁托居然有如此的号召力......这人的威望还真是高的离谱。”

就连他自己想要在素来反对**的学会内部，执行日落计划，都遭到了雷蒙德和康拉德的两次反对。

布鲁托麾下的流浪者竟能万众一心，完全听命于他。

当真有两把刷子。

绝对不能因为之前的小胜，就小看了对方。

格劳秀斯对布鲁托的戒备又多了几分，面容同样一肃。

下方。

瓦伦斯山。

茫茫的人海，此刻杀意沸腾。

曾经，他们拿着手中的羽刃拱卫王宫，从风来之国的各地搜刮魂质堆起了这座山峰；而今，他们却要拔刀相向，反叛那高居天上，永不垂怜的君王。

随着术师方阵就位，各方势力均已入场。

就连黑潮也开始翻涌，在风来之国无可置疑的中心，即将为一切生灵奏响毁灭的终曲。

却听一道庄重宏伟，毫无感情的浑厚男声响起。

“吾卑微的臣民啊......”

“黑潮入侵，你们不去奋发抵抗，反而临阵脱逃，全部聚集到此处，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到最后，堂皇的鸿声猛然一升。

怒气勃发，声如雷震！

无须什么灵魂传讯，至高之处的一声怒喝，就能让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见！

君王不加掩饰的愤怒，顿时吓了所有人一跳。

但最初的惊骇过去后，众人脸上皆是浮现出异样神色。

原来，你也不是无知无觉的神像。

你也有惊怒交加的时候......

悄然间，国王统御无数年积累下来，不可染指的神性，在仰视着祂的众人无形中便削弱了几分。

心态一变，流浪者再看那高悬无涯天上，光焰四射，灼灼流火的太阳真身。

似乎也没有印象中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不可直视了。

但他们的沉默与异样心思，却被国王当成了某种示弱的表现。

尽管阳光已经被涌来的铺天盖地的黑潮步步逼退。

国王还是冷笑一声：“怎么，到了这时候又不敢出声了？偌大一个国家，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正面回答我？”

“布鲁托，你谋划了这许久，只是训练出了这群唯唯诺诺，不声不响的羊群吗，真是可笑！”

“风之子......流浪者，还有异乡人！睁眼来看你的君王！”

声音如雷霆落下。

日冕光华更盛，晖照十方。

照的所有睁眼想要直视的人，眼前只见一片茫茫日影白光，几乎完全丧失视觉。

布鲁托眉宇之间，霎时间戾气横绝！

他没有抬头去看那辉耀蔽目的太阳，面目狰狞，厉声说道：

“布鲁托禀告陛下，黑潮末日倏忽将至，陛下无力抗衡，自是由新主代劳。”

“臣等今日至此，为请陛下慷慨赴死！”

布鲁托的声音如同落石击水，层层荡开，立刻就是有无数人响应他，高声呼喝喊出同一句话。

“臣等今日至此，为请陛下慷慨赴死！”

赴死......

赴死，

赴死！

层叠的回音在瓦伦斯山的山谷间荡开，千万道回声，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整个战场。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

闻言，本来退守在王宫，意欲为王死战的风之子们，也露出惊讶之色。

犹豫不定之间，竟也有不少人悄悄收起了武器，打算先观望观望。

格劳秀斯没有发声，只是操控着命运风车，径自向高空飞去，去往太阳的真身所在。

只是在心里，他暗叹一声：

“对不起，陛下，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向死而生......”

而格劳秀斯的行止毫无半分犹豫。

一声令下。

重组起六十九个方阵的术师便闻令而动，全军出击！

一旦解放出法域，又有柯林的冲突规范，战力顿时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比起漫山遍野的流浪者，声威更盛。

布鲁托用刀在心脏处划开一个口子，面不改色地从中取出一个楔子。

然后，他将楔子猛的捏碎！

无形的契约枷锁短暂解脱，所有流浪者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久违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们体内。

位格覆面，回归。

“【反言解禁】，门城之主大人的成名手段……留了多久的一张底牌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今天用来杀你，再合适不过了。”

布鲁托喃喃自语，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身形消失在原地。

决战的序幕彻底拉开。

一半人，与忍耐不住，扑将上来的黑潮战至一起；另一半，则直接冲天而去，迎着不可直视的光线喊杀过去。

第一道魂质崩碎之前，国王最后的长叹响在所有人心里。

“果然，果然......一切有朽的事物都必然被毁灭。风来之国根本算不上国家，只是一群沦落至此的外乡人，被无从改变的命运揉捏而成的流浪狮群，彼此之间既不能完全信任，又无法脱离彼此而生存。”

“吾之老友说的不错，喂鳄鱼的时候，它永远不会说你够了......”

“保护了你们这么多年，只要显出虚弱，力有不逮就招致不臣之心——”

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雄壮激越，仿若一曲悲壮的咏叹调。

“吾该用什么，回敬你们的不义？”

圣言落下，众人只见，国王陛下的太阳真身上，射出的明黄光线集聚成束，交缠在一起。

化作一道道红白二色的缎带，气焰熏天，像是江河一般奔涌而下，直向叛臣当头刷落！

神格覆面：风火赤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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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镜子中，多方势力已经开始酣畅淋漓的战斗，柯林眉头紧锁，语气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雷蒙德，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不放我们走？！”

既然柯林也想和自己一起离开，塞勒涅自然欣喜，坚定地站在他那边，向雷蒙德怒目而视。

“他们正在舍生忘死地作战，你就让我们隔着这么远看着，陷我们于不义？”

透过无形的迷宫，柯林直视着雷蒙德森冷的眼神，毫无退意。

他并非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但连对他恩惠至重的老师都在浴血拼杀，身为弟子，他又怎么能安然旁观？

柯林的愤怒坚决，换来雷蒙德的冷漠轻视。

“决出胜负，尘埃落定之前……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此处，别想离开半步！”

雷蒙德语意森然。

“没有回灵级别的纪念线团，我一天不解除迷宫术，你们一天都不能离开。”

这座迷宫，有进无出！

“格劳秀斯比我强，我不能违逆他的意志，而我比你们强，你们就同样不能违逆我的意志。”

雷蒙德的霸道，换来柯林的一声轻嗤。

他伸手抚上无形之墙，迷宫墙壁只在前后左右，上下却仅有一层薄壁。

“雷蒙德，你知道，除了米诺斯的迷宫，代达罗斯还建造过什么吗？”

雷蒙德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什么？”

他不想与柯林过多纠缠，只想赶紧扼杀他的希望。柯林的自言自语却快过他的意念。

“飞向太阳的翅膀。”

雷蒙德皱起眉头，看着柯林取出一片光华流转，银芒湛湛的月桂叶。